做皇後的第十年,人人都讚歎皇帝的深情。
我愛看桃花,他就下令讓人把城內所有的樹都換成桃樹。
我出身低微,母家是名不見經傳的小家族。
他卻願意為了我遣散後宮,萬千寵愛隻集我一身。
在外人看來,我們之間的感情比任何話本都動人。
世間沒有一個女子不羨慕我。
直到我端著補湯站在禦書房門口,聽到了他和太醫的對話:
“皇上,避子藥基本都是虎狼之藥,皇後前些年跟您東奔西走,身上有不少暗傷,再吃了這藥,以後恐怕於壽命有礙。”
“無妨,她本就是我給蓉蓉找的擋箭牌,壽命長短都無所謂,反倒是中宮如果有了孩子,那才是大麻煩。”
“可是皇上......”
太醫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齊成瑞打斷了。
“讓她當了這麼多年皇後,就算是朕給她的補償了。”
那一刻,我如墜冰窟。
1
齊成瑞說這番話時我正走到門口。
聞言我趕忙後退了兩步,手裏的補湯撒了我一身。
怕被禦書房裏的人聽到,我顫抖地捂住了嘴。
原來這麼多年,他的心裏另有其人。
跌跌撞撞地回了寢宮,齊成瑞剛好派人送了荔枝過來。
荔枝嬌貴,從南方運過來要耗費不少人力物力。
侍女見我望著荔枝發呆。
上前說著討喜的話。
“皇後娘娘,這是打南邊送過來的荔枝,總共就運過來兩筐,皇上就立馬讓我給您送一筐,皇上對您可真是看重。”
看重?如果我沒有聽到今天那一番話,恐怕我也會這麼覺得。
隻是如今再聽到這話,我隻覺得諷刺。
皇上有多愛皇後,天下皆知。
我愛看桃花,他就下令讓人把城內所有的樹都換成桃樹。
我出身低微,母家是名不見經傳的小家族。
他卻願意為了我遣散後宮,萬千寵愛隻集我一身。
在外人看來,我們之間的感情比任何話本都動人。
世間沒有一個女子不羨慕我。
可她們不知道,我到底付出了多少。
奪嫡這條路上九死一生。
尤其是女眷,更是眾矢之的。
這一路來,我受過暗殺,中過劇毒。
明裏暗裏的針對,更是數不勝數。
尤其是獵場那次,隻差一寸,我就要被人射穿心臟。
那些提心吊膽的日子裏,為了他的大業,我奮不顧身。
我以為他也同樣愛我,結果現在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假的。
一時間,我甚至有些茫然,懷疑剛剛聽到的話隻是我的錯覺。
到了傍晚,齊成瑞像往常一樣來了我宮裏。
“你今天去禦書房了?”
聞言,我心下一驚,齊成瑞實在是太敏銳了。
我詳裝鎮定,擠了一絲笑容出來。
“本來想給你送湯的,結果路上撒了一身,隻能回來換衣服。”
聽我這麼說,齊成瑞著急地捧起我的手。
“讓朕看看,沒燙到吧。”
我搖了搖頭。
這些年來,每次我生病或受傷,齊成瑞都急得不成樣子。
堂堂一代帝王,往往急得站不住腳。
甚至會召集全天下最好的醫師幫我診治。
旁人看來,這都是他在意我的表現。
可如今我卻明白了,他不過是擔心我死了,何清蓉便再也沒有這麼趁手的擋箭牌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我的心不在焉。
齊成瑞突然湊了過來。
“在想何事?”
可還沒等我想出借口,他卻突然噙住了我的嘴唇。
“別想了,我們來做些正事吧。”
而後他的嘴便沿著脖頸一路蜿蜒。
到了敏感的地方就會輕輕地吹一口氣。
快到最後的時候,我抖得不行,咬牙推開了他。
“我來月事了。”
聽我這麼說,齊成瑞的臉上閃過了一絲不虞。
可瞬間卻又消失不見。
他的大手撫上了我的小腹。
“可有腹痛?”
我再次搖了搖頭。
看著他臉上的關切,我一陣心痛。
此刻,我無比清晰的認識到。
齊成瑞的關心是真的,可為的卻從來不是我。
2
第二日,齊成瑞一大早便去上朝了。
我猶豫了不知道多久,最終還是拉開了床頭的一個抽屜。
這是專屬於齊成瑞的,有時他會隨手在裏麵放一些小物件。
我一直知道,但從未想過窺探他究竟在裏麵放了些什麼。
可現在,我想看看了。
打開抽屜,裏麵的東西也不出我所料。
其中大多都是一些女子用的物什。
有香囊,有步搖。
而壓在最下方的,則是幾封信。
我小心翼翼地抽出來,打開了其中一封。
發現是齊成瑞寫完卻未送出的信。
而收信人都是同一個人。
齊成瑞的表妹何清蓉。
信裏密密麻麻書寫的全都是齊成瑞對她的愛意。
【今天府上又來了刺客,我不敢同人講我對你的情意,惟恐旁人遷怒於你。隻得找了鐘方禾給你做擋箭牌,待我登基,一定迎你為後。】
【蓉蓉,我雖已登基,可天下未定,有什麼危險,且先讓她給你擋著。】
【她懷孕了,我沒打算留下她的孩子,我都讓她做我的皇後了,想來她應該也不會在乎這個孩子。】
【她很堅強,如此我也就放心了,隻要有她在,你就永遠是安全的。】
【......】
而最新的一封,似乎是昨日寫的。
【我今日給她下了絕子藥,蓉蓉,你不要擔心,我永遠不會讓她有機會懷上我的孩子。】
看著這些信,我軟倒在地。
興許是往常我從未窺視過他的東西。
我都沒想到,齊成瑞居然能把這些東西擺到我的眼前。
也從未想過,原來在我心心念念的愛人眼裏,我隻是一塊擋箭牌,一個替死鬼。
我輕輕地把所有信件放回原位。
然後縮到地上,任由眼淚模糊了眼眶。
齊成瑞登基第二年,我懷上了孩子。
可得知喜訊的那一刻,我不知道有多開心。
我家境卑微,在這皇宮中沒有一點勢力。
平時更是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有了孩子,我才終於在這後宮中有了和我血脈相連的人。
可我有多憧憬,意外來的就有多突然。
就在我告訴齊成瑞的當晚,他就遭到了刺殺。
為了保護他,我被刺客一劍捅穿了小腹。
再醒來,孩子就沒了。
我一直安慰自己,孩子可能就是為了保護他父皇而來。
如今我才得知,刺客是假的,愛也是假的。
為了何清蓉,齊成瑞甚至能親手了結了自己的孩子。
這個我愛了半生,甚至願意為他付出生命的男人。
同樣在這半生裏用關愛與謊言謊言編織了一張大網,將我死死的困在裏麵。
但如今,網破了,我想,我也該離開了。
就這樣,我在桌前枯坐了一夜。
第二天我召見了太醫院院判。
他曾經欠過我一個人情。
如今,我用這個人情換了一枚藥。
一枚能讓我離開皇宮的藥。
我迫切地想要離開這裏,離開那個騙了我一輩子的男人。
果然沒過多久,齊成瑞就著急地來到我宮內。
“方禾,聽說你召見了太醫,可是身體不適?”
他神情慌張,似乎生怕我生病。
若是從前,我肯定感動的不得了。
可如今,我卻明白了。
所有的擔心都是為了何清蓉罷了。
如果我這個替身出了事,誰又來替她擋箭呢?
我努力地牽了牽嘴角,雖說是笑,可我估計比哭還難看。
“沒事,隻是胃口不太好。”
聞言,齊成瑞反而更加緊張。
“可是......”
他還沒說出口,就被我打斷了。
“不是有孕,你不必擔心。”
聽我這麼說,齊成瑞暗自鬆了一口氣。
可表麵上卻不是這麼表現的。
“怎會,你若是有了我二人的孩子,我高興都來不及呢。”
我冷漠的牽了牽嘴角。
“但願吧。”
見我今日似乎格外冷淡,齊成瑞緊張的握著我的手。
“方禾,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我沉默許久,最終還是緩緩地點了點頭。
可是齊成瑞,明明給我下絕子藥的人就是你。
3
直到夜幕升起之時,齊成瑞才從我這離開。
“方禾,我答應了母後,今日要同她共用晚膳。”
說完,他小心翼翼地看向我。
似乎是生怕我不同意。
我卻隻是平靜地點點頭。
“好。”
可我心裏卻無比清楚。
他這哪是去太後那裏,分明是要去和何清蓉私會。
何清蓉是太後的侄女,打著侍奉姑母的名頭,在宮裏一住就是十年。
從前,我以為她不過就是不願嫁人。
現在看來,倒是我天真了。
人家明明一直在我眼皮子底下私相授受。
說話間,我突然想起上次見到何清蓉時,她腦袋上鬥大的東珠。
當是以為是太後賞的,現在看來,估計也是齊成瑞送的吧。
我近乎自虐地讓內務府將齊成瑞私庫的賬本取來。
我迫切的想知道,齊成瑞到底為她做了多少。
平日裏外邦進貢來的東西,齊成瑞總是讓我先挑。
可如今,我卻不信他這些鬼話了。
接過賬本,乍眼一看,幾乎全都是呈給太後的。
平日裏未注意到的細節全都躍然紙上。
別的不說,難道那桃紅色的浮光緞也是給太後的嗎?
我不停翻動著賬本,心緒也越來越複雜。
各地進貢上的東西,齊成瑞往往都會劃一點到自己的私庫。
而這一點,就是最好的那一部分。
再打著呈給太後的名義給何清蓉送過去。
東海送過來的珠子,一等品給她送過去,二等品才輪到我這個皇後。
江南送過來的浮光緞,我僅僅分得一匹,齊成瑞卻送過去足足十匹。
......
我越看越心驚,原來我在齊成瑞這,永遠都是備選。
而他嘴上說著的,要給我的最好的東西。
其實都是他給何清蓉挑剩下的。
想起何清蓉每每看到我送過去的節禮時不屑的眼神。
我的臉一陣紅一陣白。
的確,對比齊成瑞給她的,我即便拿出最好的東西,對她來說也不過就是一堆破爛罷了。
眼淚情不自禁地從眼眶滾落。
我不過是個隨便給點東西就能打發,卻又十分趁手的擋箭牌罷了。
既然得知真相,那我又豈能讓他得逞。
握緊了手中裝假死藥的瓷瓶,我徹底下定了決心。
4
就在這時,小太監突然過來傳話。
太後身體不適。
我呼吸一窒,下意識就不想過去。
可身為皇後,無論如何都理應過去探望。
到了太後的寢宮,還未進門,我就聽到了女子的嬌喘。
“瑞哥哥,你輕一點啊~”
“瑞哥哥,你什麼時候娶蓉蓉啊?”
我聽到了齊成瑞低沉卻溫柔的聲音。
“蓉蓉,再忍一忍,我怕你有危險。”
“可是瑞哥哥,我不怕危險,我隻是想光明正大的嫁給你,做你的妻子。你一直不肯娶我,是不想真的喜歡上皇後了?”
“胡說!一個替死鬼而已,我怎麼會在乎她?”
明明是訓斥,可卻比情話更纏綿。
如果他們口中的那個替死鬼不是我就更好了。
我麻木地聽著屋內兩人互訴衷情。
雕花木床震了幾乎一個時辰,齊成瑞才離開。
何清蓉打開門將我迎進去。
“瑞哥哥從暗道走了,你進來吧。”
何清蓉麵色紅潤,一臉饜足,舉手投足間都是勝利者的得意。
反觀我自己,神色憔悴,雖然說是皇後,卻遠不如她大方得體。
“你也聽到了,瑞哥哥根本就不在乎你,都是女子,我都有些心疼你了。”
“你想說什麼?”
我冷漠地打斷她的炫耀。
“我想說什麼?”
何清蓉笑得嬌豔。
“我想要你識趣些,早點把皇後的位置讓出來,瑞哥哥說什麼有危險,其實不過就是你霸占著位置不撒手罷了,瑞哥哥重情重義,可有些人未免就太沒有自知之明了。”
齊成瑞重情重義?
我聞言不禁發笑,可笑得卻像哭一樣。
我仍然急得他讓太醫給我開絕子藥時的漫不經心。
或許在他眼淚,我的生命甚至比不過草芥。
我努力地把淚水憋回去,點點頭。
“好,我會服下假死藥離開,但你要安排人接應我出宮,從此我和他再不相見。”
聞言,何清蓉喜不自勝。
“好!希望你言而有信。”
回宮後,我徹夜未眠。
讓宮人將齊成瑞這些年賜予我的東西全都搬到了寢宮裏。
東西並不很多,甚至都沒裝滿一個房間。
看著隨手就能數過來的物件,我有些恍惚。
這些年來,他口口聲聲掛念我,有什麼好東西都第一時間給我送來。
如今細數,不過這寥寥幾件罷了。
既然如此,那還是讓他們物歸原主好了。
我遣散了宮人,將皇後的印信放在了桌上。
一切都準備好後,在天將亮未亮的時候。
外麵突然一陣嘈雜,隨後屋門被人推開。
是齊成瑞。
見寢宮裏堆滿了東西,他不禁皺起了眉頭。
剛要說什麼,可抬眼就看到了呆坐在鏡前的我。
帶著一絲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愧疚,齊成瑞靠近了我。
“方禾,朕那日就是太緊張你了,你莫要怪我。”
我沒說話,溫順地點了點頭。
見狀,他又要開口說些什麼,可窗外卻傳來了太監的提醒。
“皇上,您還要去探望太後娘娘。”
聞言,我扯了扯嘴角。
我知道,這是齊成瑞和何清蓉的暗號。
果不其然,聽到這話,齊成瑞立刻起身往外走。
“方禾,等朕從母後那邊回來再來看你。”
“好。”
聽到自己想要的回答,齊成瑞滿意地點了點頭。
我卻自嘲一笑,將假死藥吞入口中。
齊成瑞總是這樣,羞辱完我之後又會給我一點甜頭。
可如今我才知道。
原來就連這點甜頭,竟都是別人不要的。
齊成瑞走到門口時,仿佛心有所感,回頭看了我一眼。
可這一眼,卻讓他心神俱裂。
血跡從口鼻之中大量溢出,我整個人瞬間倒地。
“鐘方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