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完東西出門時,我突然被鄰居攔住。
他皺緊了眉頭問:「你聲音能不能小點?」
我愣住了,反問道:「什麼意思?」
「樓層不隔音,每天晚上都能聽到你的聲音,真的很吵。」
說著,他指了指我身後的房門。
那是我和男友曾經的住處。
可我已經有一年,沒來過這兒了。
我攥著手裏的戒指盒,愣在原地。
今天是個豔陽天,我卻仿佛泡在河水裏,渾身冰冷。
我盯著他又問了一遍:「什麼意思?」
他抬頭看著我,見我的茫然不似作假,耐心解釋道:
「最近晚上,你叫得太大聲了。」
「雖然這是正常生理需求,但也可以克製下聲音吧。」
「樓層真的不隔音,什麼都能聽見。」
我張了張口,喉嚨處好像噎了團棉花,什麼都說不出來。
最後,我用力捏了捏掌心,問他:
「你說我?」
對方挑眉笑了一聲,抬手指了指我身後的房子:
「你不是住這兒嗎?」
說完,他掏出手機點了幾下,將一張照片遞到我麵前。
「這是你男朋友吧?」
照片裏的背景是夕陽即將落下的傍晚。
赤裸著上半身的男人,展開雙臂撐在陽台上,嘴裏叼了根煙,一身事後的慵懶感。
側臉有些模糊,但我還是一眼認出了這個人。
我相愛五年的未婚夫。
昨晚他還在耐心地和我討論婚禮上的花該用哪種。
2
婚期將近,褚時煜這幾個月格外忙。
除了要全國各地的出差,還要準備我們婚禮的各項事宜。
今早他出門時在我額頭落下一個溫柔的吻,又捏了捏我的臉笑著說:
「給你派個任務,好好思考下婚禮上想弄什麼儀式。」
我捶了他一下,罵道:「你又想當甩手掌櫃」,臉上卻忍不住掛上笑。
我早就想好了。
儀式上就用訂好的結婚戒指來交接他送我的第一對對戒。
剛創業那會兒,我們窮得離譜。
兩個人就擠在不到四十平的出租屋裏,油煙混著腐朽木地板的味道伴隨了我們很長一段時間。
就是在那裏,褚時煜用賺到的第一筆錢買了一對0.1克拉的情侶鑽戒。
他單膝跪在我麵前,閃爍著細微光芒的鑽石幾乎刺痛了我的眼。
我捂著嘴流淚,憋出的第一句話是:
「這得多少錢啊?」
他心疼地給我擦眼淚,柔聲說:
「別哭,微微,我以後會賺很多很多的錢,不會再讓你為這些流淚。」
接著他指著出租屋對麵的富人區做出承諾:
「你看那兒,我一定會給你買一套那樣的大房子,然後我們就結婚。」
如今,他說的話都實現了。
住進大平層的那天,吃再多苦都沒哭過的他,眼淚浸濕了我的肩膀。
他說:「微微,我做到了,我沒辜負你。」
3
後來,我們的戒指換了幾對,最早的那對早就收了起來。
我在家翻箱倒櫃找了很久,還是沒找到。
想想最後戴的那次,好像還是在出租屋的時候。
那間屋子出於紀念意義,被褚時煜買了下來。
他說,那是我們愛情開始的地方。
而現在,我攥著戒指盒的手忍不住顫抖,勉力控製住情緒對麵前的男人說:
「我已經有一年沒來過這裏了。」
男人臉色微變,半餉吐出一句:
「別太難過。」
我深吸了幾口氣,克製住顫抖從包裏掏出手機,解鎖密碼摁錯了幾次,才解開頁麵。
「能加個聯係方式嗎?」
他加上後深深看了我一眼,說道:「我叫裴遲,有事可以聯係我。」
我無暇探究他神色裏的深意,渾渾噩噩地回了家。
直到捏著戒指盒躺到床上,我才緩過神。
點開剛剛才出現在列表裏的頭像,我發了第一句話:
【照片裏的男人要是回來了,你能告訴我一聲嗎?】
他很快回複道:【他們剛回來。】
4
我看著這句話,愣神了許久。
點進和褚時煜的對話框,最後一句話停留在下午:
【寶寶,我準備登機了,預估晚上八點落地機場,你一個人也要乖乖吃晚飯。】
配圖是一張機艙外的風景照。
我看了看時間,現在是七點半。
對話框裏刪刪減減,最後我給他發了一句:
【落地了和我說。】
發完我立刻打車去了以前的出租屋。
一路上我不斷對自己說,可能是我看錯了人呢,那麼模糊的照片什麼都看不清。
但這些借口,為褚時煜找的所有台階,在我到達出租屋門口時全都破碎了。
門口地毯上擺放的那雙鞋,是他今早出門時穿的。
是我親手給他挑的。
身側的門打開了,裴遲看見我,挑了挑眉說了聲:
「進來吧,房間裏聽得更清楚。」
5
「褚總,不都快結婚了嗎?怎麼還有功夫找我呀?」
一牆之隔,女人嬌俏的聲音聽得清清楚楚。
接著,熟悉到讓我無法再欺騙自己的嗓音隨之響起。
「今天是最後一次。」
女人似乎是不滿意這個回答,哼著調撒嬌道:
「你哪次不說是最後一次?你老婆能有我會伺候你嘛?」
褚時煜沒說話,隔著牆壁隻能聽到劇烈的撞擊聲和女人變了調的叫聲。
隔了半餉,褚時煜的聲音才幽幽傳來:
「你是聰明人。」
「錢會打到你的賬戶,以後就別再見麵了。」
我終於忍不住,捂著嘴跌跌撞撞地跑進洗手間,吐了個昏天黑地。
一天沒怎麼吃東西,吐出來的幾乎都是酸水。
眼淚順著一起流下來,襯得我此刻分外狼狽。
「叮——叮叮——」
手機提示音這時連續響起,我無心去看。
沒想到緊接著電話鈴聲又響起,在這個不大的出租屋回蕩。
是我和褚時煜最喜歡的一首歌。
「等這一切,都被你了解,十指錯落相牽......」
歌詞此時分外諷刺。
裴遲走到我身邊,拿起我的手機:
「不接?」
我僵硬在洗手池前,難過、憤怒、無措席卷了我的全身,我的大腦根本無法思考。
鈴聲響了幾分鐘,隔壁似乎聽到了聲音意識到不對勁。
屋外陸續傳來吱呀的開門聲和敲門聲。
「你好,有人在嗎?」
是褚時煜來敲了這的門。
我立刻將手機調成靜音,裴遲則快走幾步往貓眼裏看了眼,轉頭望向我,看我態度。
敲門聲還在繼續,我抖著手打開聊天頁麵。
褚時煜剛剛給我回:
【剛落地寶寶,還在滑行。】
後麵跟著一張圖片。
客艙裏,他翻起衣袖的手腕鬆鬆搭在腿上,露出的無名指還帶著婚戒。
我看著他與上一張照片完全不同色的袖口,腦海中轟鳴一片。
其實他的騙術並不高明,隻是我太相信他了,相信到完全沒注意這些小細節。
敲門聲越來越急,他的聲音也不免帶上幾分急躁:
「有人在家嗎?」
6
我從來不是個大度的人。
我當然恨不得現在衝到隔壁,狠狠扇他和那女人一人一巴掌,再把他倆扒光了衣服扔到馬路上,鬧得人盡皆知。
但這些畫麵在我腦中飛快過了一遍之後,我問自己,然後呢?我能得到什麼?
我用五年的青春,陪褚時煜從一無所有的窮小子熬到現在每個人都要恭敬地喊他一聲褚總。
以後所有人提到這件事最多調笑一句,說他褚時煜曾經有多風流多情。
那我呢?我得到了什麼?難道這一切就是我活該嗎?
我不甘心。
我狠狠掐了自己手心一把,強迫自己控製住情緒,轉頭對裴遲輕聲說:
「幫我瞞住他。」
裴遲點了點頭,拿起自己的手機放到耳邊,邊假裝接電話邊開門道:
「不好意思,我老婆給我打電話,沒聽見敲門,你有什麼事嗎?」
同時我打開手機用以前的慣用語氣回複褚時煜:
【快去吃晚飯吧,別太辛苦了。】
門外傳來「叮」的一聲簡訊聲,接著褚時煜的聲音響起:
「不好意思,我敲錯門了,打擾了。」
腳步聲越來越遠,我失了力般坐倒在地。
我不明白,他明明那麼愛我,五年如一日的珍惜我,照顧我,細節到我今天哪隻眼睛發紅都會第一時間發現。
這樣的他,怎麼會出軌呢?
就在我還在為他找理由時,隔壁傳來女人拔高的聲音:
「你想什麼呢?你老婆怎麼可能會來這兒啊?」
「都這麼多次了,哪次被發現了?」
7
隔壁的吵鬧減弱。
裴遲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嘴唇張合幾次,像是想安慰我,但最後隻是幹巴地吐出一句:
「別太難過,這世上男人多得是。」
我的視線越過他的肩膀,落到窗外亮起的霓虹燈上。
腦海中開始浮現無數個褚時煜不在我身邊的時刻。
每次我祈禱他起落平安、出差順利的時候,他有幾次是真的在出差?
他給我發的那些報備照片、日常分享,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在這個被他稱為我們愛情開始的地方,他究竟出軌了多少次?
他也會在這間屋子裏送那個女生定情戒指嗎?
見我走神,裴遲喊了聲我的名字,低低的,像咬在唇齒間的呢喃:
「沈知微。」
「從頭來過好了。」
我輕輕「嗯」了一聲。
眼前的事已經占據了我所有的心神,我沒有注意到他為什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我隻愣愣地問他:
「他們這樣,多久了?」
8
裴遲說,他剛搬過來小半年。
這小半年裏,每隔一段時間就能聽到類似的動靜。
我垂下頭笑了一聲。
半年前啊,正好是褚時煜向我求婚的時候。
裴遲見我這副模樣,又開始苦口婆心地勸我:
「結婚前發現一律算喜事看待,你以後的人生長著呢。」
我看著他黑亮的眼睛,笑了笑:
「好,謝謝你。」
「你願意再幫我一個忙嗎?」
「嗯?」他挑了挑眉。
「接下來哪天隔壁又有動靜了,麻煩你再通知我。」
他又揚起了標準的痞笑,應道:
「順手的事兒。」
......
回到家後,我隨手把那枚戒指盒扔進了抽屜裏。
接著給褚時煜發消息問道:
【什麼時候回來?】
他秒回:【微微,你怎麼還沒睡?】
【明天就回來了,今晚熬夜把方案定下來,明天早上的飛機回去。】
我沒再回複他,而是打開相冊,翻看了我們從認識到現在所有的照片。
從大學校園到繁華都市,從破舊的出租屋到裝修精美的大平層,照片越來越清晰,那個捧著沉甸甸的愛走向我的褚時煜卻越來越模糊。
我忍不住想起他表白時,尚且稚嫩且羞澀的麵容。
那時他紅著臉,聲音低得像蚊子。
「微微,我喜歡你很久了,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我會一直一直對你好的。」
如今,他被社會打磨得越來越圓滑,越來越市儈,身上再也沒有曾經的赤忱和熱烈了。
我看著他又發來的撒嬌表情包,心中已經有了考量。
這婚,是一定不會結了。
但是,我必須要拿走些什麼,才算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