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瑟醒來時,眼前一片朦朧。
她眨了眨眼,視線裏浮著一層血色薄霧,像是隔了一層紗。
青吟撲到床邊,哭得幾乎喘不上氣:“小姐!您終於醒了!太醫說……隻差一寸,您的眼睛就……”
她沒說完,但江清瑟懂了。
隻差一點,她就要瞎了。
她緩緩抬手,指尖輕觸纏在眼上的紗布,忽然笑了:“青吟,別哭了。”
“小姐,您疼不疼?”青吟眼淚砸在她手背上,“您疼就哭出來,別憋著……”
江清瑟望著帳頂繡的鴛鴦,想起昏迷前那一幕——
謝長離揮劍斬斷琴弦,木刺飛濺入她眼,而他頭也不回地抱著慕流螢離去。
心臟確實疼,可眼淚卻流不出來了。
她輕聲道:“哭,也得有人心疼啊。”
沒人疼,就不哭了。
青吟哭得更凶,幾乎要背過氣去。
就在這時,殿門被推開,謝長離大步走了進來。
青吟再也忍不住了。
她猛地撲跪到他麵前,重重磕頭:“太子殿下!求您垂憐小姐一次吧!”
“當年她為了陪您流放,挨了相爺和夫人整整九十九鞭!鞭鞭見血啊!”
“相爺至今不肯原諒她,放言與她此生不複相見!小姐什麼都沒有了,隻有您了啊!”
謝長離身形一僵。
他看向床榻上的江清瑟,她安靜地躺著,紗布下的眼睛不知是睜是閉,唇色比宣紙還白。
他忽然想起流放路上那個雨夜,她發著高燒,卻把最後一件幹衣裹在他身上。
那時他問她為什麼跟來,她笑著說:“因為殿下在這裏呀。”
他不知道,原來陪她流放之前,她竟挨了整整 99 鞭!
謝長離心頭顫了顫,將她冰涼的手包在掌心。
“瑟瑟,孤沒想到琴弦會傷到你。”他聲音發緊,“當時隻顧著她腹中孩子……”
意識到失言,他急忙改口,“孤是說,那孩子留著還有用……”
江清瑟靜靜看著他眼底的慌亂,多可笑,連謊言都編不圓了。
“往後絕不會再有這種事發生。”他撫著她的臉,承諾道,“這幾日孤休沐,隻陪你一人。”
接下來的日子,謝長離像是要把虧欠的都補回來。
尚宮局送來十斛南海明珠,他一顆顆挑出最亮的,嵌成盞燈放在她床頭:“這樣夜裏就不會暗了。”
她喝藥怕苦,他便讓人在蜜餞裏裹上藥丸,哄孩子似的喂她:“最後一顆,乖。”
慕流螢的丫鬟來請了三次,他一次都沒見,連奏折都搬來她殿裏批。
可江清瑟的心,卻像一片荒蕪的雪原,再也生不出一絲溫度。
她隻是沉默地繡著嫁衣,一針一線,仿佛要把所有的痛都縫進去。
謝長離從身後抱住她,吻了吻她的耳垂,低笑道:“總是繡嫁衣,就這麼迫不及待嫁給孤?”
江清瑟指尖微頓,輕聲道:“是很迫不及待。”
但不是嫁給你。
這件嫁衣繡好之際,就是她徹底離開他的那天。
晚膳時,謝長離明顯心不在焉。
慕流螢的丫鬟又來了,在殿外哭哭啼啼。
江清瑟放下玉箸:“殿下去吧。”
“不去。”謝長離夾了塊蝦仁放在她碗裏,“上次是孤疏忽了你,孤對她隻是報複,隻要她肚子裏的孩子便好,平日裏,自然是要留在你身邊。”
江清瑟垂眸看著碗裏的蝦仁。
說要留在她身邊,卻連她吃了蝦仁便會渾身起疹都不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