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清明那天，兒子為了塊地皮竟在一眾親戚麵前撂下狠話。

「今年除了我媽，我誰都不拜。」

親戚罵兒子不孝。

他卻說：「我又不是我爸的親生兒子，我是我媽從娘家帶來的，拜不拜那是我的自由！」

聽到自己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兒子竟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我氣得渾身發抖。

過後，兒子非但沒有反省，反而還將高燒近四十度的我趕出家門，甚至揚言要和我斷絕父子關係。

嗬，既然這麼不想當我的兒子。

那就休想繼承我的百萬拆遷款！

1

早上六點，親戚們聚在一起等候命令出發去祭拜。

兒子卻先行一步走了。

有人叫住他。

「周陽，人還沒齊呢，你走這麼快幹嘛？」

「快回來！」

聞言，其他親戚包括我看了過去。

兒子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眼看越走越遠，我急忙喊他一聲：「小陽，你沒聽到你堂叔說話嗎？祭拜儀式還沒開始，趕快給我回來！」

麵對我的嗬斥，兒子依舊充耳不聞。

這邊，堂侄已經拔腿追上兒子並將他攔下來：「喂大哥，你怎麼回事？」

「我爸跟大伯剛才叫你，你沒聽到嗎？」

讓所有人沒有想到，兒子竟一把推開堂侄，語氣不善說：「滾開，我去祭拜我媽，要什麼人齊！」

「小陽啊，大家昨天不是都商量好了嗎？」

「我們先拜遠的祖先，再拜近的，你媽的墳算近的，等拜完那些遠的，我們再回來祭拜你媽。」

堂弟說著，目光往集合的地方看了看，發現人齊了，伸出手去拉兒子，「好了，聽堂叔的話，大家都在等著你呢。」

原以為兒子是沒弄懂祭拜順序，可下一秒，他卻再一次做出了讓人難以理解的行為。

他掙脫堂弟，「什麼拜近拜遠的，今年除了我媽，我誰都不拜！」

「周陽，你這是什麼話？」

「你還是不是周家人？是周家人就給我閉嘴，然後聽長輩們的安排！」

怕兒子再亂說話，我連忙走到他身邊，語重心長勸道：「知道你想你媽了，但也要先等大家祭拜完遠的祖先。」

「跟大家道個謙，這事就過去了。」

「我說了，今年除了我媽，我誰也不拜！」

兒子完全不領我的情。

「周陽，你今天怎麼回事？」

我蹙眉看著平日裏對我還算孝敬的兒子，想不通怎麼到了清明節這天變得這麼不懂事！

親戚們也一臉嚴肅，都在說兒子不孝順，沒有孝心！

連帶著我這個做父親的也被說教育失敗。

我想在勸勸兒子。

可下一秒，竟聽到他說：

「我又不是我爸的親生兒子，我是我媽從娘家帶來的，拜拜那是我的自由！」

聽到自己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兒子竟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我氣得渾身發抖。

兒子的話無疑是在打我的老臉。

也是在侮辱他已世的母親！

一氣之下，我抬手打了兒子一巴掌：「混賬！你聽聽，你剛才說的是人話嗎？！」

兒子捂著臉，憤恨地瞪了我一眼後，丟下一句「反正我今年就隻祭拜我媽，你們要怪就怪我爸，是他自己把事情做得太絕，不怪我沒良心！」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2

每年清明，周家每家親戚都需要派出一位身強力壯的年輕人組合在一起去祭拜那些遠一點的祖先。

兒子不肯去，家裏就隻剩體弱的兒媳和不到三歲的孫子。

我如今又已年過七旬。

親戚讓我別逞能，說待會搞垮身體就得不償失了。

可想了想，還是咬牙去了。

怎麼著都不能讓下麵的老祖宗被人看笑話。

可七十歲的身體，又怎麼比得過那些二三十歲年輕力壯的年輕人，剛拜到第三座山就累得喘不過氣來。

好不容易祭拜完回到家，居然聽到三歲的孫子說：

「媽媽，爺爺為什麼總來我們家？」

我不禁愣在原地，看向一旁低頭玩手機的兒媳。

兒媳幹笑了兩聲後說：「爸，小寶胡說的，您別放心上。」

「我才沒有胡說呢，這是爸爸告訴我的，爸爸說這裏是爸爸媽媽還有小寶的家，不是爺爺的。」

這房子確實是寫著周陽的名字。

可這是我買給他的房子，怎麼就成他的了？

今早拜山一事還沒找兒子算帳，現在他還教三歲的孫子說出這種混賬話，我頓時火冒三丈！

「周陽人呢？」

兒媳說：「周陽累了一天了，這會兒在睡覺呢。」

他累？

他在家躺一天他覺得累？

剛想進房間訓誡兒子一頓，肚子卻傳來不合時宜的「咕咕」聲，拜了一天山，我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

想了想，還是決定先去廚房弄點東西墊墊肚子，之後再找兒子算帳。

可當我打開蓋菜罩時，桌上卻什麼都沒有，一股無名火湧上心頭，「小芳，你今天沒做飯嗎？」

平常在家都是我做飯就算了，但今天我都拜了一天的山了，難不成還要我做嗎？

兒媳在客廳回了一句：「哦我做了，但都被阿陽吃光了。」

我強忍心中不快。

想著吃點醬油拌飯也不是不行。

可讓我萬萬沒想到，米飯也沒有給我剩一點兒！

氣急攻心，我捂著胸口緩了半天，才勉強撐著虛弱無力的身體準備去拿點米煲飯。

這時，兒媳從客廳走進廚房：「爸，忘記跟您老人家說了，家裏的米也沒有了，我還以為你不回來吃，就沒買。」

「您看，您要不要出去…」

她話還沒說完，眼前突然一片漆黑。

等醒來，我發現自己還躺在廚房的地板上，身體卻異常滾燙，就算在不懂，也知道自己是因為發燒而暈倒過去的。

隻是為什麼沒有人送我去醫院？！

走出廚房一看，兒子兒媳還有三歲的孫子正有說有笑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完全一副無事發生的樣子。

我頓時氣到上氣不接下氣。

「你、你們還是不是人？！放任我這個發著高燒的老人不管，坐在這裏開開心心看電視？」

兒子兒媳聞聲看過來。

片刻後，兒子攔住起身的兒媳，對我說：「爸，我們正想跟你商量一件事呢，你看你不是生病了嗎？

我白天要上班，小芳要帶孩子，實在是沒空照顧你，要不你還是回老宅住吧。」

3

年過七旬，說來可笑，竟被自己的親生兒子趕出家門。

而原因隻是沒時間照顧我。

自從兒子結婚以來，家裏洗衣做飯的活全是我一個老頭子幹，連他們生了孩子後，也都是我一個人在帶。

什麼時候讓他們照顧過我？

現如今，竟拿我生病當借口想趕我出去！

一想到這些年的付出，竟教出這種喪盡天良的東西！

氣不打一處來：「我可是你的父親！」

「你這麼對我，你會遭報應的！」

「父親？」

「嗬」兒子不屑笑了一聲。

隨後麵目變得猙獰可怖，他質問我：「你把那塊地皮送給別人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是你的兒子？」

「那塊地皮怎麼著也能賣個六七萬，你卻一聲不響問都沒有問過我就送給別人，

那時候，你有把我當作你的兒子嗎？你沒有，現在你跟我說你是我的父親，真是可笑！」

我短暫地一怔，很快就明白過來是怎麼一回事兒。

原來兒子今天那些反常的行為，全都是因為我把那塊地皮給了別人。

但且不說我為什麼給別人，那塊地皮是我的東西，我想給誰就給誰，什麼時候輪得著兒子教老子做事？

剛想張口，卻被兒子打斷：

「從今天開始，我沒有你這樣的父親！」

「我也沒有義務贍養你！」

說完，他將我的行李全部丟了出去，隨著「砰」的一聲，我被徹底關在門外。

不知過了多久，胸脯依舊劇烈起伏著。

我撐著牆勉強站穩腳跟。

摸了一把眼淚後走出大門發現天已經黑了，村裏又打不了車，幸好在附近撿到一輛廢棄的鬥車。

奈何天公不作美。

剛走幾步，就下起了毛毛細雨。

我年老又發著高燒，今早還拜了一天的山，身體哪裏承受得住這樣的折騰。

隻覺得兩眼一黑，身體不受控製地倒在地上。

再睜開眼，人已經在醫院了。

從護士那裏得知，送我來的是一位年輕的小夥子，還幫我墊付了醫藥費，隻可惜沒留下聯係方式，不然我就算是拚了我這條老命也要好好感謝他，畢竟他可是救了我一命。

經此一遭，我也算看透了許多。

什麼養兒防老，那都是放屁！

妻子生兒子那年大出血，沒多久就過世了。

這些年，我又當爹又當媽，在物質上沒有缺過兒子一點，在精神給足了他全部父愛，甚至怕他有了後媽就有了後爹，一直沒為自己打算過，可以說傾盡所有。

還在他結婚以後，拿出全部積蓄給他全款買了一套房，又怕他們有負擔，又是洗衣又是做飯，甚至孩子都是我帶。

我這個做父親算是夠合格的了。

可做兒子的呢？

為了塊地皮，僅僅隻是一塊小小的地皮，就能讓他說出那些大逆不道的話，做出有為倫常的事情！

這些年的教誨付出，都喂了狗！

回到村裏，遠遠就看到堂侄的身影。

「大伯，堂哥召集了全村的人，說要和你斷絕父子關係，我爸這會兒正拖著他呢，你快去看看吧！」

4

如堂侄所說，村裏所有人全聚集在了村委的舞台中央。

至於我那兒子則站在講台上麵。

堂弟在一旁苦口婆心勸他，「小陽啊，你也算是叔叔看著長大的，以前的你孝順懂事，怎麼如今做出這種荒唐的事來？

聽叔叔一句勸，有什麼事私下說，不要鬧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你爸這些年拉扯你長大不容易，千萬千萬不要寒了他的心！」

兒子恍若未聞。

目光四處尋找，直到看到角落裏的我。

「昨天我就聽說了，周陽不是周大海的親生兒子，是他媽從娘家帶來的，現在要斷絕父子關係，可能就是不想再繼續認周大海為父了！」

「真沒想到啊，他們居然不是親生父子！」

「可我怎麼看著這兩人挺像的，會不會是有什麼隱情？」

「但就算不是真的，也用不著這麼絕情吧？周大海怎麼說也養育了他二十幾年，養育之恩大過於天！」

看看，連別人都懂的道理。

我那要和我斷絕關係的兒子卻不懂。

且不說我養育他成人，何況我還是他的親生父親！

為了塊地皮，連不是親生父親都說得出口！

真是荒唐不孝子！

這時，有人注意到我，自覺讓出一條路來。

站在講台上的兒子也終於說話了。

堂弟還想勸一勸，我出聲喝止：「讓他說！」

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要跟我斷絕關係！

可兒子剛要說話，卻被不遠處一道敦厚的聲音打斷：

「請問你們誰是周大海？」

眾人聞聲紛紛向我看過來。

我認得這個人，是城西街道處拆遷項目的主要負責人。

下一秒，男人就小跑向我走來，「你就是周大海？」

我點了點頭。

「你城西那套房子的拆遷款下來了，但銀行卡報錯了，這邊顯示賬戶名是錯誤的，需要你重新報一下銀行卡號碼。」

其實不是報錯了，是一開始說報子女的也行。

所以我填的是兒子的銀行卡。

但如今兒子都不認我這個親生父親了，我又何必舔著個老臉上趕著給他送錢呢。

他不配！

我接過表格，迅速在上麵填下自己的銀行卡號碼。

見此，眾人唏噓。

「聽說城西那邊確實是在集體拆遷，拆遷費高達百萬。」

「老周啊，你什麼時候買的房子？這麼有先見之明，知道那邊會拆遷，這下可賺不少啊！」

我笑而不語。

可舞台中央卻傳了一聲嗤笑聲，隨即演變成「哈哈」大笑。

「周大海，別以為你找人演戲，我就會像這群傻子一樣信你，然後繼續認你做父親，我告訴你做夢！」

「我周陽在此和大家說一聲，從今天開始我要跟周大海斷絕父子關係，他以後的事情和我再無任何瓜葛，我也沒有義務去贍養他，從此橋歸橋路歸路！」

5

兒子樣貌普通。

性格學曆這些也不太行，幾乎沒什麼人看得上他。

甚至就連相親也困難重重。

不是嫌棄他身高，就是嫌棄外貌長得凶很。

快四十歲了也沒能娶到老婆。

還是我托人再三強調彩禮這方麵沒問題，兒媳一家才稍稍鬆口願意和兒子接觸。

這些年光是彩禮，就要了我半輩子打拚下來的工資。

加上給兒子買的婚房，我手頭上幾乎沒什麼積蓄了。

這事兒子是知道的。

所以，他才會認為拆遷一事，是我找人來騙他的。

隻是有一點他忘了。

房子能用錢買，也可以用東西換。

那房子就是我用那塊地皮置換而來的。

半年前，我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

對方聲稱想買我那塊地皮做點小生意，問我賣不賣，或者可不可以拿他城西那套舊宅換。

那段時間，我從朋友哪裏聽到過一些風聲。

說是城西那邊要準備拆遷了。

但具體文件還沒有下來，也就沒有實行。

再三確認對方在城西是不是真的有一套房子後，我答應了置換，反正隻是一塊小小的地皮，我也不會虧到哪裏去。

沒想到真的讓我賭對了。

可拆遷款遲遲沒有下來，我也就沒有告訴兒子實情，怕到時候空歡喜一場，沒想到倒讓我看清了兒子的真麵目。

為了地皮，都能不認我作父。

那以後是不是也能為了錢，置我於死地？

我不敢深想。

回老宅住了幾天，拆遷款終於陸續撥下來了。

看著手機上的餘額，我激動到流淚。

這幾天一直下雨，老宅又年久失修，早就住不了人了，要不是沒錢，我也不用一直住在這濕臭的地方。

這下終於能換個好的地方住了。

我先是去鎮裏的酒店，又去了一趟醫院。

護士說上次那個救我的小夥此刻正在醫院。

老一輩的人都講究知恩圖報，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沒能親口跟恩人道謝，一直是我心中的疙瘩。

好在上天給了我這個機會。

在護士的幫助下，我一眼就看到攙扶著故人的年輕小夥子，隻覺得震驚又詫異。

「都說隻是小傷了，你非要上醫院燒錢。」

「媽，燙傷是不可逆損傷，你這種觀念得改改才行，不然我以後怎麼放心得下你一個人在家？」

居然這麼巧。

救我的人正是故人王春蘭的兒子。

「小時候我還抱過他呢，沒想到現在已經長成了儀表堂堂的帥小夥了。」

「那天要不是他，我可能就要橫死在街頭了。」

王春蘭一改重逢後的欣喜，皺眉問：「是出什麼事了嗎？我聽曉東說，你當時淋著大雨在路邊推行李，是遇到什麼困難了嗎，你不防告訴我，我可以幫你。」

都說家醜不可外揚，但這些天的發生的事情就如同一座大山一樣重重壓在自己身上，難以喘過氣來。

兒子的種種行為，怎麼能讓人不感到心寒？

正當我要一吐為快之時，身後卻傳來兒子周陽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