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和我訂婚這天，宋庭儒失憶了。

趕到醫院時，我聽見他說：

「十八歲的宋庭儒，永遠喜歡蘇苒苒。」

蘇苒苒愣在原地，紅了眼眶。

半空中突然出現一排彈幕：

【男二好茶，居然假裝失憶哈哈哈！這下苒寶要心軟了吧。】

1

我站在病房門口，打了個寒顫。

這才意識到，因為匆忙趕來淋了雨，自己全身上下都濕透了。

整個人止不住地輕微顫抖。

宋庭儒的師弟站在病房門口，很是為難：

「瀟瀟姐，師兄他現在不記得你了。」

「請你讓開。」我平靜地說。

這位師弟猶豫半刻，還是挪開：

「瀟瀟姐，你別傷心。」

我正要轉動門把手，突然聽見裏頭傳來宋庭儒堅定而隱忍的聲音：

「十八歲的宋庭儒，永遠喜歡蘇苒苒。」

我一怔，心中是不斷翻湧的酸澀。

宋庭儒在趕來參加我們訂婚宴的路上，出了車禍。

再次醒來，他的記憶回到了十八歲。

滿心滿眼都是年少時的青梅，蘇苒苒。

蘇苒苒的聲音染上哭腔：

「阿哥，你別這樣說......你今天是要和霍小姐訂婚的。」

「不會有訂婚。」

宋庭儒嗓音一沉，

「苒苒，我永遠不會和別的女人結婚。」

他稱呼我為，別的女人。

可是就在不久前，他還抱著我喊寶貝，告訴我說：

「瀟瀟是我的唯一。」

我不敢再想，用力推開了門。

宋庭儒和蘇苒苒正擁抱在一起，轉頭看向我。

突然間，半空出現了一排彈幕：

【男二好茶，居然假裝失憶哈哈哈！這下苒寶要心軟了吧。】

2

假裝失憶？

這是什麼意思？

我半晌沒回過神。

半空中的彈幕還在翻來覆去滾動。

【太好品了！就這個綠茶男二爽！】

【苒寶就是太容易心軟了呀，被男二的小心機吃的死死的。】

【等不及看男主醋瘋的場麵了！】

......

這實在是太荒謬了，以至於我想了很久才明白這些彈幕的意思。

宋庭儒在假裝失憶。

為了追求蘇苒苒。

這怎麼可能呢？

我壓著心中萬般情緒，強裝鎮定地走到了蘇苒苒跟前。

半個字都沒說，直接朝蘇苒苒揚起了手！

「霍允瀟，你給我住手！」

宋庭儒目眥欲裂，神情憤怒，猛然將我的手腕扼住。

幾乎恨不得把我的手腕捏碎。

他分明記得我的名字。

我的一顆心瞬間沉入穀底。

對宋庭儒三分的懷疑，化作了八分。

彈幕再次飛快滾動：

【惡毒女配又開始作妖了。】

【嫉妒苒寶唄，可是又沒我們苒寶討人喜歡。】

【壞女人是要被懲罰的。霍允瀟的結局還算是大快人心。】

......

我隔著跳動的彈幕，望著宋庭儒的麵龐，慘淡一笑：

「你向著蘇苒苒？

「她知道我們即將訂婚卻還和你抱在一起，不該打嗎？

「還有，你說自己失憶了，可你明明還記得我。」

宋庭儒甩開了我的手，仿佛沾染了什麼臟東西一般嫌惡。

他聲音裏結著一層寒冰，幾乎能將人凍傷：

「霍小姐，我不是你男朋友、我們也不會訂婚，因此你沒資格在這裏逞威風。

「至於你......我剛剛的確隱約記起了你，但隻是一個名字而已。

「我可以確信無比地告訴你，我不愛你！」

彈幕一排排的【爽】字掠過。

我恍惚後退幾步。

宋庭儒的演技真好啊，如果不是彈幕，我會一直被他蒙在鼓裏。

原來，從前那一聲聲的「我愛你」都是假的。

他對著我說過那麼多的謊話。

卻隻有今天這句「我不愛你」，最為真誠。

蘇苒苒好似很害怕，怯怯捏住了宋庭儒的衣角。

宋庭儒轉頭安撫地拍拍她的腦袋，然後重新看向我：

「霍小姐，請你離開！」

我幾乎是落荒而逃。

3

我是在讀大學時認識宋庭儒的。

那時，他是來給導師代課的研究生學長。

優秀英俊，氣質溫雅。

除了家世清貧，再沒有別的缺點了。

我心動了。

搭訕、請教、幫忙......總之，我花費了很多心思勾搭他。

宋庭儒畢業那年想開一家AI公司，也是我不惜餘力地給他投資、幫他找人脈。

公司這些年發展得很好，宋庭儒搖身一變，陡然從清寒學子成了科技新貴。

我們順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

我一直以為，我和宋庭儒是相互扶持、共同奮鬥的愛情。

直到今天我才恍然大悟，這都隻是我的一廂情願。

宋庭儒喜歡的從來都隻有蘇苒苒。

他口口聲聲稱為鄰家妹妹的蘇苒苒。

她是純潔美麗的女主角，他是忠貞不渝的男二號。

可是，被彈幕喊作「惡毒女配」的我又做錯了什麼？

是我，給予宋庭儒資金、人脈、支持。

是我，幫助蘇苒苒進入霍氏集團實習。

於情於理，我對他們二人沒有任何虧欠。

憤怒、不甘、惱火......複雜情緒齊齊湧上心頭。

正在醫院門口鬱悶抽煙時，電話響了。

我父母在那頭咆哮：

「滿屋子的親朋好友等著開宴，你卻告訴我他來不了？

「早就讓你去聯姻，你非不同意。結果如今這個鄉下佬還把你給甩了！

「霍允瀟，你真是成了全天下的笑話了！」

我猛然掛斷電話，將手機狠狠砸向遠處。

鐵皮垃圾桶被砸翻出去，發出「哐當」的巨響。

突然有人遲疑著在身後喊我：

「......瀟瀟姐？」

轉頭一看，是宋庭儒的師弟。

他好像有點被嚇到了，卻仍然遞過來一把雨傘和一件外套：

「雨還沒停，不要著涼。」

很妥帖善良的舉動。

我眯起眼睛，打量著這個俊朗羞赧的年輕人：

「我記得你，程知越，對不對？」

還沒畢業，和宋庭儒同一個導師。

程知越點點頭。

我心中突然冒出來一個念頭，笑了笑問道：

「弟弟，有時間嗎，跟我去訂個婚。」

4

觥籌交錯，衣香鬢影。

不停有人來給我和程知越道喜。

訂婚宴尚算順利。

臨時換人，總比被人拋棄來得好，至少是維持住了表麵上的體麵。

程知越送我回到住處時，已經是深夜。

我上樓時，他喊住我。

他還穿著禮宴上的燕尾西裝，身姿挺拔，麵容英俊。

那一雙眼睛在路燈的照耀下熠熠生輝，宛如星辰。

「姐姐，我們算正式訂婚了嗎？」他問。

我聞言笑起來：

「當然不算。

「我會給你一筆豐厚的費用，當做今天的出場費。

「一年後，等我安排好了，我們可以宣布終止婚約。」

程知越整個人一怔，臉色瞬間慘白，幾乎是從齒縫中擠出一句話：

「我不想要你的出場費。」

想要別的？

那就有些貪心了。

我毫不留情，轉身就走。

也許是因為淋了雨又喝了酒，這一夜我睡得很不安穩，夢境破碎離奇。

第二天下樓時，我才看見程知越的汽車停在原地，一整夜沒有動。

我皺起眉頭。

走到駕駛位敲了敲車窗。

車窗搖下來，露出程知越青白的臉，好像一整晚沒有睡好。

「弟弟，坐了一夜嗎？」

我冷淡說道，

「就算是入贅，霍家的大門也沒那麼好進。

「所以你不必使苦肉計，沒用。」

程知越抿緊唇：

「......我隻是，想來接你上班。」

他在宋庭儒手下實習，而我作為投資人主管諸多事務。

都在一家公司。

我此刻精神不佳，便沒有推辭。

到了公司樓下，程知越主動提出要買點東西，讓我先上樓。

謔，小孩氣性不小嘛。

早上被我不輕不重地刺了下，現在立馬就懂得避嫌了。

還挺好玩的，像隻氣鼓鼓的小河豚。

我忍不住有了幾分笑意。

可好心情沒持續幾秒。

因為我又遇見了蘇苒苒。

5

蘇苒苒穿著一身白裙，氣質溫婉嫻靜，又不失活潑靈動。

電梯內隻有我們二人。

蘇苒苒突然道：

「霍小姐，我和庭儒一起長大，他就像我阿哥一樣的。」

我氣笑了：

「阿哥？

「沒有血緣關係、可以當著別人女友的麵抱在一起的阿哥？

「蘇小姐，你到底想跟我說什麼？想顯示自己沒有半分家教嗎？」

一瞬間，彈幕又開始浮現。

【啊啊壞女人補藥欺負我女鵝！】

【馬上就要到女配被打臉的關鍵劇情點了。】

【但是暗戳戳說一句，我覺得女配說的也沒錯啊，哪怕是親兄妹都該避嫌。】

......

我若有所思。

好像到了「關鍵劇情點」，才會有彈幕浮現。

蘇苒苒在一旁紅了眼睛：

「霍小姐，阿哥他現在不記得你，更不想見你。你為什麼不離開呢？」

哦，心思藏不住了。

我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怒火。

我步步朝蘇苒苒逼近，眼神陰鷙，嗓音極冷：

「不想見我？他宋庭儒有什麼資格不想見我？

「我是他的投資人，這家公司有百分之三十姓霍。隻要我撤出資金和人脈，宋庭儒今天就得親自跪著來求我。

「蘇小姐你說，到了那時候，他還想不想見我？」

蘇苒苒臉色煞白。

【怎麼說，有點爽......】

【惡毒女配原本說的是這句話嗎？】

【其實換個角度想想，女配又給資源又給錢，男二的確是有點不知好歹了哈。不想要可以直說，而不是拿了好處轉頭又假裝失憶。】

......

電梯「叮——」地一聲。

蘇苒苒突然情緒失控了般，眼淚奪眶而出，雙肩瑟瑟發抖。

卻還是鼓足了勇氣朝我大吼：

「霍小姐，你根本就不懂阿哥也不愛阿哥！

「你這樣，分明就是在用錢在折辱阿哥！

「就算你打我、罵我我也要說實話！」

好似極度驚惶、悲痛難當。

一道憤怒冷沉的嗓音在我身後響起：

「霍允瀟，你敢弄哭她？」

6

宋庭儒正站在我們身後。

他大步走入電梯，牽過蘇苒苒的手。

極耐心地為她拭去淚水，又極溫和地低聲哄著。

原來真正愛一個人，就會恨不得把她當成個小孩子捧在掌心。

宋庭儒再次抬起頭望向我時，目光陰沉至極，好似壓抑著怒氣：

「霍允瀟，你對苒苒是有什麼不滿嗎？」

我冷笑一聲：

「蘇小姐這麼有手段，我豈敢對她不滿啊？」

宋庭儒聽出了我的陰陽怪氣。

他分毫不讓，語氣更沉：

「霍允瀟，苒苒究竟怎麼得罪了你，請給我一個解釋。」

我冷冷望著宋庭儒。

下一秒，突然有人攬住了我的肩膀。

程知越帶著笑的聲音在我耳側響起，慢慢悠悠，又燙又癢：

「一大清早的，這是怎麼了？」

宋庭儒情緒斂去幾分。

大概他也後知後覺，情感糾紛不適合在公司鬧。

他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疲倦：

「霍小姐，我聽說我們是合夥人。

「我希望你能看在我的麵子上，不要和苒苒計較。

「她不像你這樣幸運，生來什麼都有。」

程知越聽到這話，突兀地輕嗤一聲：

「把別人的努力工作全部歸因於幸運，真是無恥。」

他修長手指輕輕將我的碎發向耳後斂去，另一隻手遞給我一塊蛋糕。

我伸手接過。

宋庭儒整個人凝住。

他好像完全沒聽清程知越說了什麼。

隻是看著我和程知越親密的動作，看著我們中指的戒指。

他嗓音古怪地問：

「知越，你什麼時候談戀愛了？」

程知越笑著，目光卻隱隱帶著幾分狠厲和挑釁：

「不是談戀愛，是訂婚。昨天剛訂的婚。」

宋庭儒的身形好像一瞬間被什麼擊中，有些搖搖欲墜。

他的臉色愈發蒼白：

「......和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