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與周京紹自小相識，可嫁給周京紹一年不到，他就無故消失，屍骨無存。

我的克夫因此遠近聞名。

婆婆恨我害死他的兒子，讓我日夜睡在豬圈，染上畜生味壓製身上的邪氣。

在得知我積勞成疾病入膏肓後，婆婆將我十塊錢賣給了村子裏的屠戶。

“你這賤人害死我兒子，滿身豬味配他那殺豬的正好！”

就在我被送去屠戶家的前三天，我那死去的丈夫不僅回來了，還帶著一個城裏小姐。

婆婆大喜，愈發確定我是個災星。

周京紹也麵露嫌惡，“你怎麼和畜生一個味道？”

他們細心伺候著城裏來的貴人。

卻不知道，這貴人會要了他們的命。

1

“我早說那賤人克夫，這不，一給她賣出去，我周家的好事就來了！”

婆婆狠狠啐了一口，臉上笑得褶子開了花。

周圍人紛紛附和。

我縮在廚房等到所有客人吃完出去吃剩下的一點肉渣剩菜，拚命地往嘴裏塞。

婆婆罵著我是餓死鬼投胎。

可我真的要餓死了。

前些天我病得要死，婆婆把我十塊錢賣給了村裏的屠戶厲行雲，後來病好了，可我再沒吃過一頓飽飯。

可豬食我也不敢偷食，不然逃不過一頓毒打。

誰讓我是周家的罪人，結婚不到一年，丈夫就消失不見，生死不明。

我狠狠嚼著嘴裏的雞骨頭，直到嘗不出味道，咽了下去。

周京紹從門外進來，看著我麵露嫌惡，“周小仙你能不能別丟人顯眼，別人吃剩的骨頭你也吃，豬食你吃不吃啊？”

“豬食不好吃。”

他被我噎住了，轉身看向婆婆，“媽，你也對她好點呀，身上一股豬屎味，你這讓菲菲怎麼看我們家！”

林菲，那個和周京紹一起回來的城裏小姐。

城裏人的身份，在農村人眼裏就代表著兩個字：有錢。

我聽著村裏人從可憐周家到現在的嫉恨，紛紛說周京紹走了狗屎運。

婆婆狠狠瞪了我一眼，一把搶過我手裏的碗，“吃吃吃，裝得可憐相，故意在這找晦氣是不是，你這賤蹄子！”

我被趕出門去割豬草。

這種每天都幹的活我早就熟練於心。

可遠處男人盯著我，熾熱的目光像山林裏見到人肉的惡狼。

每一次彎腰，揮手都有一道視線緊緊跟著。

我感覺自己成了渾身綁滿絲線的傀儡。

別再看了，我閉上眼哀求。

厲行雲，買我的主人，三天後的結婚對象。

我不想嫁給他。

2

屠戶在村裏是個吃香的職業，但厲行雲這個人不是。

他長得太高太壯了，一條胳膊有我大腿那麼粗，因為殺多了畜生，眉間戾氣逼人。

前些年，他一個人赤手空拳打死了野豬，滿身的血嚇得村裏小孩高燒不止。

去年村裏的二流子去找他麻煩，整天胳膊都被卸了下來，慘叫不絕。

我害怕他。

心裏的恐懼讓我找到了周京紹。

他正在用竹絲編著小蜻蜓，哄得林菲笑得花枝亂顫。

我恍惚響起曾經他也這樣哄過我。

我猶豫著，還是打斷了他們。

“周京紹，我有事想和你說。”

他皺眉看著我，“什麼事非得現在說，你沒看到我有事嗎？”

倒是林菲勸道，“哎，她也算你妹妹，先聽下什麼事嘛。”

他們都瞞著林菲我和周京紹結婚了的事。

畢竟鄉下結婚簡單，找媒人再辦個席麵就是在一起了。

而我自小賣給周家，是童養媳還是妹妹就是一句話的事。

“我...我可不可以三天後不嫁給...”

話還沒說完，一股要掀開我頭蓋骨的重力狠狠拍在我頭上。

我一個眩暈，腰上的肉被狠狠揪起打了個轉。

回頭，看見婆婆笑眯眯的眼，裏麵的狠意讓我驚起一身冷汗。

“她能有什麼大事，估計是京紹突然回來，兄妹想好好敘舊呢。”

“我這邊忙著要人，你們聊你們的。”

我被婆婆拖著丟進了放糞水的地窖裏。

“不要啊媽，我不要進這裏，求你了，我錯了我錯了！”

我死死扒著婆婆的褲子，卻被一腳踹了下去。

咯吱一聲，隨著木板合上，再無天光。

“呸，小賤人，求我兒子救你？留在周家繼續害人？給你聰明的！”

黑暗襲來，我緊緊縮在角落，偶爾能感受爬蟲的騷動。

空氣中滿是排泄物的味道。

我胃裏一陣翻湧，但還能接受。

居然開始慶幸，自己住在豬圈那麼久可算有了用。

好餓啊。

再餓下去我都想吃屎了。

我昏了過去。

再次醒來是被砸醒的。

是燒餅，我咬下去，沒什麼拒絕就咽下去了。

直到一股濃鬱的肉味在喉間化開。

豬肉餡的。

3

林菲病了。

聽說是什麼水土不服引起的。

村子裏笑著說城裏人嬌貴，但如果可以，誰不想得這樣的“嬌病”。

她這突然的病卻是救了我。

沒等到三天，第二天我就從糞水窯裏放出來，被趕著去山上采草藥。

婆婆放我出來心有不甘，但村子裏除了赤腳醫生，就隻有我略通醫理。

被賣進周家前，我家裏就是開醫館的。

婆婆舍不得花錢，她咬著牙給我喝了一碗米湯，說找不到有用的藥就打斷我的腿。

我咂咂嘴，感覺喝了一碗涼水，還好昨個吃了肉餅。

我上了山。

涼山的野獸很多，我采藥隻會在外緣。

可外源少了一株藥，我循著山路，不知不覺越走越裏。

終於在老樹下找到了。

我驚喜地就要伸出手。

突然，嗖——的一聲風擦過我的臉，打在樹上。

血色四濺，一個蛇頭掉到我的腳邊。

我尖叫一聲，麵色蒼白就要跌倒在地上。

卻被一雙大手扶住。

“你倒是膽子大得很，深山都敢進。”

厲行雲？

男人熾熱的呼吸噴灑在我的脖頸處，高大的身影幾乎將我整個罩住。

我僵在原地，看著他拿鐮刀把死去的蛇開膛破肚丟進背簍裏。

直到他回頭看我，“不回去是要在這喂狼嗎？”

我才顫顫驚驚地跟了上去。

路上兩人都沒說話。

我想開口感謝他，但猶豫著，終究沒有開口。

還好一到村口，他就和我分開了。

我知道厲行雲幫了我許多次。

周家不會有人舍得給我丟肉餅。

我突然不害怕他了。

我煎好藥正要端給林菲時，卻沒有在房裏發現她的蹤跡。

我循著屋子轉了一圈，在後山的林子裏發現了她。

除她以外，還有一個臉上帶著刀疤的男的。

我直覺危險。

借著岩石擋住自己的身影。

隨著兩人的交談聲消失。

我捂著嘴巴軟倒在地上。

她...她竟然要害周家...

我急忙跑開，沒有發現我身後盯著的晦暗眼神。

可我沒想到，我把真相說出來得到的是婆婆的一巴掌和周京紹失望的眼神。

“你在說什麼胡話，你真是瘋了！”

“小仙你怎麼變成這樣了，菲菲那麼好的人你也看不慣她。”

“不是，我說的是真的，你們相信我！她不是好人！她...”

話還沒說完。

身後傳來林菲的咳嗽聲。

“我知道周妹妹不喜歡我，我還是回城算了，免得擾得你們家宅不寧。”

周京紹趕忙扶住她，說是我胡鬧。

婆婆慌了神，拿起土灶上剛開的熱水就要往我嘴裏灌。

一邊說，“菲菲別氣，都是這小賤蹄子嘴癢了，我治治就好。”

我驚恐地用哀求的目光看向周京紹，卻看見他不忍地偏過頭，沒有絲毫求情的意思。

終究是什麼都變了。

那個會在任何人麵前保護我的京紹哥哥死在了一年前。

滾燙的熱氣散開，我淒厲地慘叫著。

依稀看見林菲眼中勝利者的得意和挑釁。

你說出來又怎樣，誰會相信？

“自找苦吃。”

我再也撐不住，昏了過去。

4

再次醒來我被像垃圾一樣丟出了周家。

周圍圍滿了一圈人，對著我指指點點。

“沒想到這麼個老實人還能做出偷竊的事，嘖嘖嘖。”

“誰知道呢，咬人的狗不叫。”

“周家家門不幸啊！”

什麼偷竊？

我沒反應過來就被人按著頭跪在了地上，膝蓋傳來劇痛。

婆婆一巴掌扇在臉上。

我覺得臉瞬間失去了知覺。

她破口大罵，“好你個小賤蹄子，兔子都知道不吃窩邊草，你還偷到家裏來了！快把林小姐的項鏈交出來！”

項鏈？什麼項鏈？

我睜大眼睛，掙紮著想為自己辯解。

可前不久才被熱水燙過的喉嚨根本開不了口。

不是我啊！不是我啊！

我無聲張大嘴巴，可隻能發出“啊啊啊”的聲音。

絕望的眼淚流下，浸濕了衣領。

我看著婆婆和周京紹滿目悲愴。

你們明明知道，不會是我偷的...

不過是個趕我出周家的借口，卻也要我滿身肮臟地離開。

心裏對周家最後的期望終於熄滅。

婆婆被我看得心虛，聲音越發尖銳，“偷東西你還有理了！那項鏈可是金的！”

周圍一陣驚呼。

一條金項鏈賣出去，他們大吃大喝大半年不幹活都行。

“這小妮子真敢啊。”

我爬在地上，聽著他們一句句給我定罪。

說我沒良心，心黑，比村裏的二流子還不如。

也有嬸子和周家婆婆不對付的替我打抱不平了幾句。

但婆婆一聽，就扯著嗓子說她和我是共犯。

嬸子氣得漲紅了臉。

沒人再敢為我說話。

林菲從屋子裏出來的時候，婆婆把我從地上拖起來。

按到林菲麵前要我給她下跪道歉。

她嘴裏說著不用，但眼睛裏的惡意毫不掩飾。

婆婆死命壓下我的肩膀。

我咬著牙，不肯跪。

婆婆惡狠狠地盯著我，“做錯事讓你下個跪還不肯了？！”

“你的跪值多少錢，你就是這條命給了都賠不起！”

她加大力道。

正要用腳去踹我的腿時，卻先被人狠狠一腳踹開了。

“我的人什麼時候輪到周家來教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