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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

當第100位太醫斷定我終生不能再有孕時,一向溫柔體貼的太子將東宮打砸了大半後拂袖離去。

我追他追到了宮外別院,卻看見他抵著我的死對頭吻的難舍難分。

“溫溫,隻要你為我誕下麟兒,你就是東宮的太子妃。”

我站在門口,隻覺得如墜冰窟。

沉默著回到東宮,將我和他這幾年的信箋全部扔進火盆。

扔到最後一封的時候,我心中的怨憤突然爆發,提筆寫下無盡的悔意,

“晏聞昭,我後悔嫁給你了!”

這時候,信箋上的字跡緩緩浮出:“你是誰?為什麼後悔嫁給我?”

1.

信箋上的草書狂放卻帶了一絲稚氣,浮現緩慢。

看著熟悉的字跡,我壓下心頭的恐慌,繼續提筆寫道。

“我是宋清漪,因為你背叛了誓言,你不愛我!”

我顫抖著抓住信箋,仔細看著上麵接連浮現的字跡。

“我一定不會背叛我的誓言!”

“你不是宋清漪,她不會懷疑我!”

我輕輕撫上未幹的墨跡,心臟發酸。

這樣熟悉又稚嫩的字跡,隻屬於十八歲的晏聞昭。

所以,信箋的那頭,是還愛著宋清漪的晏聞昭。

接下來的質問飛快在信箋上浮現。

“你為什麼不說話?為什麼要挑撥我和 清漪!”

我深呼吸一口氣,提起筆寫下,“我是七年後的宋清漪。”

“晏聞昭,七年後的你背叛了我,所以你我在十八歲那年也不要再成親。”

信箋沒再浮現字跡。

良久之後,顫顫巍巍的字跡落在信箋上:“我不相信!”

透過字跡,我窺見了屬於十八歲晏聞昭的憤怒又茫然的情緒。

他堅定又無畏地否認著未來的自己。

那時候的我們情投意合,共曆生死,自然不肯相信這世間除了陰陽兩隔還有其他令我們分別的方式。

可二十五歲的晏聞昭,早就殘忍決絕地棄我而去。

我正想回複,晏聞昭卻突然破門而入。

信箋被吹進來的風帶到地上,我彎腰撿起隨手夾在書中。

二十五歲的晏聞昭衝進寢殿翻箱倒櫃。

從前他每次回來的時候,第一件事就是將我擁進懷中,邊纏繞我的發絲邊溫聲細語說著他對我的思念。

我每次都會被撩撥的紅了臉,但他總會親昵地蹭我的臉頰,然後將我抱得更緊。

可如今,他連餘光都懶得看向我。

晏聞昭自顧自找了許久,又傳來宮人詢問,所有人都不能給他答案的時候,他才不耐煩地看向我。

“父皇禦賜的金印呢?”

“以後溫溫生下孩子,這個金印應該給她和孩子才對。”

我垂著眸,心臟仿佛被一直無形的大手抓住,疼到無法呼吸。

這枚金印,是皇帝禦賜,準備留給我們的孩子的。

當時,一眾大臣都不讚同:“殿下,太子妃娘娘無法有孕,這枚金印,由太子妃保管並不妥當!”

曾經為救晏聞昭,我為他擋了一劍,傷到了根本,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無法懷孕。

可因為晏聞昭的緣故,從來都沒人敢將這件事放到明麵上說,沒想到在我們成親之日卻被人點破。

婚儀的氛圍瞬間凝滯。

晏聞昭沉著臉,命人打了那位大臣三十大板,旋即牽著我的手鄭重宣布:

“我的太子妃,輪不到任何人置喙,哪怕她不能有孩子,這枚金印也隻配被她保管!”

那一刻,我因著他這句話心裏熨帖了好久。

成親七年,我一直將這枚金印看的比太子妃印都重。

可如今,晏聞昭卻要將這枚金印贈予他人了。

我摘下腰間的荷包,將金印取出。

晏聞昭一把奪過,眼底盡是笑意。

“有了這枚金印,便再也沒人敢輕視溫溫和她的孩子了。”

話落,他才看著我無所謂地開口:“這金印本來就是父皇給長孫留的,你無法有孕,這枚金印你拿著也沒什麼用。”

“我先去別院了,晚上再回來陪你。”

晏聞昭轉身走到門口,或許是我的沉默落在他眼中過於可憐。

他回頭露出一個施舍般的眼神:“你放心,你永遠都是東宮的太子妃。”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我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位置是我的,可他的心早就給了季溫。

沉默了一會,我才再次拿出信箋。

信箋上多了一行帶有怨念的字。

“為了等你的回複,我忘記了給清漪去買限量款的發簪了!”

2.

我下意識看向妝匣,猛地起身衝過去。

原本被精心保存的精致發簪,消失了。

我抓著信箋的手不斷顫抖,所以,過去的晏聞昭真的可以改變未來!

沒等我緩過勁來,信箋上的字跡再次浮現。

“如果你真的是宋清漪,那你告訴我,那根發簪戴在了誰頭上?”

我的腦海瞬間浮現了一段從未有過的記憶。

季溫戴著那支發簪在我麵前招搖過市。

我毫不猶豫落筆:“那根發簪被季溫買走了。”

信箋安靜下去。

我等了許久,晏聞昭都沒有回複,隻好再次提筆,一筆一劃寫下。

“晏聞昭,請你去陛下麵前退掉我們的婚約。”

“為什麼?如果你是宋清漪,那你就應該知道我有多愛你!”

我看著他略帶顫抖的字跡,隻覺得可笑。

“你的愛更是朝令夕改!七年後,懷著你孩子的人是季溫!!!”

每落下一筆,怨恨就會湧出來一分。

原本的七年前,晏聞昭買下那隻簪子,季溫以為這是送她的生辰禮。

伸手討要卻被晏聞昭無情拒絕,他說這樣獨一無二的簪子隻能戴在我的發髻上。

隻有獨一無二的東西才配的上我。

我被他毫不掩飾的話語羞得臉頰發燙。

可第二天秋獵場上,惱羞成怒的季溫雇了十個刺客。

亂箭無眼,為了救他,我身中數箭。

他抱起渾身是血的我,發了瘋一般衝到太醫麵前,威逼利誘,一定要太醫治好我。

可性命保住了,我卻失去了做母親的權利。

晏聞昭又悔又恨,抱著我發下毒誓,以後會疼我護我,一生一世對我好,不然就不得好死。

那時候的我們都沒有想到,七年後,他竟然會愛上了傷害我的凶手,甚至還和她有了孩子。

想起這些,我呼吸不穩,決絕落筆。

“晏聞昭,我求你,離開我!”

“如果你真的愛我,就不要插足我以後的人生!”

直到暮色四合,我都沒有等來晏聞昭的回複。

困意漸漸襲來,我不可抵抗的墜入夢中。

夢中,十八歲的晏聞昭滿臉慌亂,大汗淋漓的朝著樹林的跑。

我看著他衝進林中,想跟過去卻被一股巨力搖醒。

二十五歲的晏聞昭滿臉汗水,和夢中的晏聞昭漸漸重合。

我下意識伸手,想要擦去他額角的淚珠,卻被他滿臉嫌惡的躲過。

“宋清漪,你總算是醒了。”

“溫溫受了驚嚇,胎氣不穩,大師說隻有身份尊貴的女子親手為她熬製安胎藥才行。”

“你趕緊去!”

晏聞昭的聲音淡漠至極。

我瞬間驚醒,意識到眼前這個男人不是夢中人。

3.

季溫被晏聞昭接回了東宮,在東廂房安置。

我拿著扇子,親自盯著安胎藥的火候。

耳中時不時傳來侍女的交談聲。

“我們殿下終於有了自己的血脈,以後終於不用再被百官戳脊梁骨了!”

“太子妃嫁進東宮七年都無所出,總不能真讓殿下守著她一個不會下蛋的雞過一輩子吧!?”

“季小姐身份尊貴,性格溫婉,和我們太子才是天賜姻緣!”

她們談論的聲音絲毫不顧及我。

沒多久,東宮處處都是人議論。

而晏聞昭不但沒有否認,還重賞了宮人。

我沒心思去計較,隻出神地盯著搖曳的火光。

睡意再次席卷了我。

夢中,晏聞昭終於跑到了我的附近。

出現在他眼中的,就是我被刺客當成獵物驅趕,而季溫則站在不遠處,目光殘忍的下達命令。

“放箭!”

“住手!”

晏聞昭目眥欲裂,他用最快的速度衝到我身前,用身體擋下了破空而來的箭矢。

跟隨他而來的侍衛看到這一幕也發了瘋,用最快的速度將刺客壓倒在地。

晏聞昭忍著痛意,生生拔出了箭矢,反手刺進了刺客的身體裏。

一下,兩下,直到刺客鮮血淋漓,沒了聲息。

晏聞昭踉蹌著倒在我懷中,濃重的血腥氣撲麵而來。

他望向我,露出一個堅定又充滿愛慕的眼神:“清漪,我一定會保護你一輩子的,一定會!”

“不需要!”

“晏聞昭,我隻想你離我離得遠遠的!”

伸手猛地推開他,尖叫著醒來。

我愣愣地盯著麵前不斷搖曳的火光,不自覺淚流滿麵。

夢境中鮮血淋漓的場麵太過真實,我一時分不清是記憶還是夢。

無意識蜷縮起來,我的動作忽然僵住。

小腹上折磨了我多年的疼痛,不見了。

我連忙扯開衣服,原本被箭矢穿過的小腹沒有一絲疤痕,光滑如初。

眼淚瞬間奔湧而出。

懷中的信箋忽然飄落。

歪歪扭扭失去筆力的字跡逐漸浮現:“清漪,我及時趕到你身邊了。”

一瞬間,百般思緒翻湧。

良久之後,我還是下定決心提筆:“這本來就是你欠我的。”

如果不是因為他的喜歡。

我又怎麼會被季溫嫉妒,導致我成為整個京城的笑柄。

信箋上有墨跡滴落。

許久之後才浮現一行字。

“清漪,到底要怎麼做你才能相信我是愛你的?”

看著這行字,我心裏止不住的泛酸。

我從不懷疑十八歲晏聞昭的愛。

可我也沒有懷疑過二十五歲晏聞昭的不愛。

“晏聞昭,離開我身邊。”

“如果你真的愛我,就離開我身邊,不要讓你的愛成為未來傷害我的利劍。”

他愛我時,整個世界都會誇讚我們郎才女貌,情深似海。

他不愛我時,那些字字句句化成利刃的嘲諷輕而易舉刺破我的盔甲,讓我痛苦崩潰,再度跌入深淵。

我的心,早已經千瘡百孔,再也不能被挽回了。

“不可能!”

“清漪,你知不知道,你十二歲病入膏肓時,是我跪在衛神醫門前三天三夜才求他救你一命。我每天都......”

我平靜寫下:“你每天下朝都會來宋府門口,就是想看我會不會出門。”

“為了娶我,還向我父親保證永不立側妃納妾室,為此還被陛下打了五十板。”

“你怎麼知道?”

透過這行字,我似乎看到了晏聞昭不可置信的眼神。

看見這行字,我自嘲地笑出了聲。

“我怎麼知道?”

“晏聞昭,你做這一切都是瞞著我的,可未來的你,將所有的一切全部告訴了我,還說早知今日,當初就不應該做這些事。”

二十五歲的晏聞昭和我說這些話的時候,眸中滿是悔意。

他說就不應該在我身上費那麼多心思,為我折損了皇太子的顏麵,為我挨板子是他生命中最大的不值。

如果他能未卜先知,他一定不會在我十二歲那年為我求醫。

就讓我死在那一年,斷了一切禍根。

胡亂擦掉眼淚,我再次提筆。

“如今我告訴了你未來發生的事情,你尚有反悔的餘地。”

“晏聞昭,從今以後,離我遠點吧。”

寫完最後一句,我將信箋扔進火中,焚燒殆盡。

和十八歲晏聞昭的對峙在此刻終結。

我腦海中的記憶沒有任何變化。

“娘娘,殿下和季小姐還等著你的安胎藥。”

宮女前來催促,我苦笑一聲,將安胎藥倒進碗中遞給她。

沒想到宮女卻退後一步:“殿下讓您親自送去。”

4.

端著安胎藥到了東廂房。

季溫正靠在晏聞昭懷中,兩個人親昵地說著什麼。

見我走進,季溫的眼中露出一抹挑釁:“太子妃娘娘。”

“這個孩子太過鬧騰,阿昭非說隻有你熬的安胎藥才能管用。”

她的手搭在小腹上,挑了挑眉。

“懷孕這樣辛苦的事,想必太子妃娘娘也不能理解,畢竟全天下都知道您嫁進東宮七年無所出。”

如果是從前聽到這種話,我一定會心情鬱悶,和晏聞昭吵鬧。

可現在,我的心再也泛不起一絲漣漪。

我將安胎藥放在桌子上,淡淡開口:“安胎藥送到了,如果沒什麼事我就走了。”

“站住。”

晏聞昭冷漠的聲音傳到我的耳邊。

我回頭望向他,視線交錯,隻能看清他眼底極致的厭惡。

“宋清漪,我的第一個孩子必須是嫡子。”

“我會去和父皇請旨,以後溫溫就是我的太子妃,至於你......”

他上下打量我一眼,輕蔑開口:“就搬到偏殿做個妾吧。”

“反正你也生不出......”

話還沒說完,晏聞昭捂著腦袋痛呼一聲。

許久之後,他才愣怔開口:“生不出?為什麼我會說你生不出?”

我了然地看了他一眼。

十八歲的晏聞昭替我擋了箭,二十五歲的晏聞昭自然也有了這段記憶。

但他並沒有疑惑許久。

“宋清漪,你七年無所出是事實。”

“以後,這太子妃之位,就是溫溫的了。”

我看著他,心中譏諷。

想離開的人,從來都不會隻有一個借口。

我點了點頭:“可以。”

“我可以將太子妃之位讓給季溫,但我不會留在東宮做妾。”

“晏聞昭,我要你寫一封放妻書,讓我離開。”

晏聞昭的臉色瞬間難看起來。

他死死盯著我,開口嘲諷:“宋清漪,你是想用這種方法刺激我嗎?”

“當初我愛你的時候,你怎麼作都可以,現在我厭你至極,你耍這種小心思隻會讓我更加厭惡你。”

我扯了扯嘴角:“都是厭惡,又有什麼區別?”

“晏聞昭,這東宮就是座牢籠,我受夠了!”

這是我第一次毫不掩飾對東宮,對晏聞昭的厭惡。

他錯愕地瞪大眸子,許久之後才冷笑出聲:“好,我答應你。”

話落,他起身衝向書房。

躺在床上的季溫看了這一場鬧劇,笑的花枝亂顫。

“宋清漪,和我鬥了這麼多年,你看看你得到了什麼?”

“太子曾經愛你愛到無法自拔,可我還是住進了他心裏。”

“你們之間的愛太過淺薄,淺薄到我隻用了一些小手段,你就要被趕出東宮了。”

說著,她站起身來,從寬鬆的裏衣中扯出一個軟枕。

輕微隆起的小腹瞬間變平。

我看著這一幕,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

下一瞬,季溫猛地撞向桌角,桌上的瓷器被掃落。

尖叫聲不斷衝擊著我的耳膜。

聽到聲音的晏聞昭慌亂地衝進來,看到這一幕目眥欲裂:“溫溫!”

季溫捂著小腹,故作痛苦:“阿昭,我們的孩子......”

“宋清漪,你為什麼要推我!”

她怨恨的聲音夾雜著不易察覺的暗喜。

晏聞昭猛地衝到我身前扼住我的脖頸,咬牙切齒:“毒婦!你怎麼敢!”

“如果我早點看清你的真麵目,我就應該讓你死在那些刺客的箭下!”

聽見這話,我心中一哂。

晏聞昭,我早就說過,你的愛就是傷害我的利刃。

我真的要不起。

晏聞昭手中的力氣越來越大,我肺腑中的空氣越來越稀薄。

那封寫好的放妻書飄落進火盆中。

在我暈厥地前一刻,一道身影猛地衝過來推開晏聞昭。

一道單薄的身影護住我。

十八歲的晏聞昭站在我身前,用近乎絕望的眼神看著二十五歲的晏聞昭。

兩個相似的身影跨越時空對峙。

我聽見十八歲少年失控的暴怒嘶吼:“晏聞昭!你怎麼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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