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轉正後的第一筆工資後,我興高采烈告訴我媽。
沒想到她直接給我算了筆賬。
“尿片、奶粉、疫苗、衛生巾…”
“到8歲一共40萬。”
“這個月開始,你每個月工資上繳三千當生活費。”
我看向一旁打遊戲的弟弟,反問她我弟給多少。
我媽支支吾吾半天,猛地拍桌子。
“你哪能和他一樣,你是姐姐,他是弟弟,姐姐給錢那是天經地義!”
“女兒早晚要嫁出去,難不成還要便宜別人?”
我僵住,默默藏好了準備要給她的金鐲子。
1.
“三千?那我剩下的錢都不夠生活的。”
她沒好氣的看了我一眼。
“你一個月工資六千,上交三千,怎麼就不能生活了?”
我們這地方,光是合租都要七百多,更別說吃飯和通勤了。
我媽明明是知道的。
她伸手:“行了,別廢話了,趕緊交這個月的生活費。”
“別說媽不疼你,這個月給你打個折,先給兩千五。”
我錯愕的看向我媽,忍不住捏緊了口袋裏的金手鐲。
那是我用全部的獎金買的。
本想買給我媽,讓她高興。
我心下一沉,藏好了手鐲。
我的龍鳳胎弟弟蹺著腿在旁邊打著遊戲。
他舉著手機,一臉不耐煩:
“你一個女人能有什麼花錢的地方,要我說你就該直接把工資卡交給媽,準時拿點生活費就行了。”
我媽沒有說話,像是默認了這個說法。
我抿著唇,心跳加速的問。
“那我弟給多少?”
我媽回頭看了他一眼:
“要他什麼錢?他能掙多少?”
我心裏咯噔一下,頓時鼻頭一酸。
其實我已經猜到了,從小爸媽就偏心我弟。
我考上市裏最好的高中,他們卻讓我進廠打工。
“女孩子早晚要嫁人,早點進廠分擔一下家裏的壓力才好。”
最後班主任李老師不忍,來求我爸媽。
我爸直接耍無賴,在老師麵前雙手一攤。
“我沒錢交學費,要上學那學費她自己解決。”
後來老師幫我申請貧困補助。
我勉強撐過高中三年。
期間我媽偶爾大發慈悲給我幾十塊錢,我才能吃個飽飯。
而同一年。
我弟普高的分數線都沒過。
他們卻可以掏出大幾萬的學費讓我弟上民辦高中。
美名其曰:“男娃就要多讀書,這叫光宗耀祖。”
我告訴自己一定要爭氣。
後來我如願考上了重點大學,申請了助學貸款交學費,靠兼職來生活。
期間爸媽沒給我一分錢。
而我弟花了十幾萬上高中,最後還是隻上了個大專。
我深呼吸。
“他不給,我也不給!”
我弟瞪了我一眼,滿臉不爽。
“那誰,吵死了,你早晚都要嫁出去,說到底就是個外人!”
“爸媽養你多不容易!你的書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從小到大,他對我隻有喂、那誰,從沒叫過我姐姐。
我也不奢求這些。
隻是同一個屋簷下,現在隻要我一個人上交工資實在不公平。
“媽,我一個月工資就隻有這麼一點...我還要還助學貸款,加上生活費完全不夠了....”
“而且憑什麼我是姐姐就要給錢?”
我繼續看向我媽。
我媽聽了我的話,表情有些心虛。
“這件事是你爸提的。”
“一個隻給三千,是我幫你爭取來的結果,你就別讓媽為難了。”
她說完強行把賬本塞到我手裏。
“聽話,別讓你爸親自找你。”
他打牌去了,要是今天輸錢了,你自己知道是什麼下場。”
我爸平時最愛打牌,贏錢了相安無事。
但凡輸錢,他就會找一個人發泄。
而這個人,隻會是我。
我下意識看向手臂上被煙燙出的傷疤,身體忍不住發抖。
說完,我媽轉頭回了房間。
我弟深深看了我一眼,也起身離開。
一分鐘後,他捧著一個油光發亮的枕頭摔在沙發上。
“你今晚睡這!”
“我為什麼不能回我的房間?”
我咬著牙反問。
與其說是房間,其實就是雜物間裏放了張單人床。
我爸媽美名其曰:“家裏就那麼點大,你愛住不住。”
可我弟卻能擁有一個電競房還有一個臥室。
“雜物間滿了!”
他冷漠開口,扭頭進了房間。
我看著小得可憐的沙發,陷入了沉默。
2.
我迷茫地坐在沙發上,鼻頭酸澀。
這個家就不應該回來的。
思索間,我媽的房間門打開了。
她徑直走向廚房,不知道端了什麼,朝我走過來。
“媽知道你心裏也不舒坦,來那個了吧?媽給你衝了紅糖水,趁熱喝了。”
我沒有說話。
她又回房間抱了一床厚厚的被子。
“你臨時回來,我沒給你收拾房間,這被子新買的,暖和。”
我媽向來如此,打一巴掌,給一顆糖。
她忽然抓著我的手,幾顆水珠滴在我的手上。
我意識到,她哭了。
“你別怪媽,媽也不容易,媽還要操持那麼大個家,讓你上交生活費也是為了你好。”
“你爸是什麼人你也知道,別惹他不高興,放心,以後媽都會還給你,在媽心裏,你和你弟都是媽的好孩子。”
聽到這個,我再也抑製不住情緒,眼淚唰唰往下掉。
她推著我,讓我先把紅糖水喝了。
溫熱的紅糖水下肚子,驅散我內心的寒冷。
一番掙紮,我點頭答應。
“好。”
她滿意的點了點頭,笑眯眯的回了房間。
我數了數餘額。
這個月還剩下五千。
我媽這些年不容易,也沒個零花錢。
我決定給自己留點生活費,其餘上交。
我帶著鐲子起身來到我媽房間門口。
正要敲門,聽到我媽正在給誰打電話。
我沒有推門,定在原地。
她語氣中夾雜著喜悅:
“哈哈哈,你別說這招還真管用,掉兩滴眼淚她就信了,兩三下就同意給錢了。”
我瞬間僵住,以為自己聽錯了。
不確定地湊近了些。
“真是倒八輩子黴,生了個賠錢貨,現在長大了還要想方設法要回點損失才行。”
我站在門口,喉嚨幹澀。
剛才的話像隻大手,死死扼住我的喉嚨。
我錄著音,小心翼翼地回到了沙發上。
無盡的失望籠罩著我。
好一會兒我才冷靜下來。
我一夜未眠,天蒙蒙亮我立馬趕回了出租屋。
可沒想到,禍不單行。
一進到公司,同事們用同情的目光看著我。
他們的嘴巴一張一合,我瞬間感到天旋地轉。
3.
一周前,公司為員工提供了免費的胃鏡檢查。
我死死捏著我的報告單,身體止不住發軟。
我,確診了胃癌中期。
中期。
意味著還有救。
我精神恍惚,趕緊就請了假去醫院。
一路上,我查閱著各種資料,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醫生告訴我,我還有救。
隻不過費用可能需要三十萬。
我失神地從醫院出來。
我想活著。
誰能幫我?
我隻能想到自己的家人。
我迅速打車回了家。
開門的是我媽,一看到我,她明顯有些慌亂。
“你怎麼來了?”
屋子裏濃濃的菜香。
我肚子也很應景,不爭氣咕咕叫喚兩聲。
我才想起來今天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
我走了進去。
桌子上龍蝦、排骨、大螃蟹,全是昂貴的應季菜。
可我在家的時候,隻有鹹菜和肥得嚇人的豬肉。
我媽也心虛。
“今天…今天你爸贏錢了。”
我深呼吸,不讓自己看起來那麼難過。
“那好,我生病了,治療費需要三十萬,你們能不能借給我?”
我把皺巴巴的確診單遞過去。
我弟瞬間拔高音量:
“有這麼巧的事情?昨天才讓你開始交錢,今天就確診癌症了?是不是哪裏搞得假報告啊?”
我爸抽了口煙。
“三十萬?我們哪來的三十萬。”
“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我媽也接話。
“是啊,我們家哪來的錢啊?”
我爸吐了口煙,繼續說:“要我看,這都癌症了,死了一了百了。”
“這樣吧,反正都是死,小區老張閨女車禍賠了八十萬,那可是八十萬!”
我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的父母。
我弟接話。
“爸這主意不錯,你幹脆去買個保險,然後再搞個什麼意外身亡,還能找保險公司再要筆錢。”
我媽低著頭不吭聲。
我絕望地看著我媽,明白了他們的意思。
從始自終,他們都沒有問我吃沒吃飯。
我摔門離開。
找了家餐廳點滿一桌子菜大快朵頤起來。
反正都要死了,把之前不舍得吃的東西都吃了個遍。
回到出租屋已經是深夜。
我再次拿出那張確診單,眼淚控製不住地往下掉。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嗡嗡震動了幾秒。
銀行消息提醒:“入賬1000元。”
4.
我愣了幾秒。
我媽給我轉錢了?
就在這時,我媽來了電話,
猶豫幾秒後我還是接了。
“女兒吃飯了嗎?回去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突如其來的關心讓我不知所措。
但我的腦子了很快就想到了剛才她沉默的樣子。
我恨極了她這樣。
“有事嗎?”
話筒那頭沉默了片刻。
“媽跟你道歉,那一千塊,你拿去給自己買點補品。”
“這病媽打聽過了,很費錢,媽想辦法給你籌錢。”
我錯愕了幾秒。
“你也是媽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你當真以為媽不愛你嗎?隻是你爸…”
她歎了口氣。
我咬緊嘴唇,忍著哭腔。
“我知道了。”
“你別怪媽,周六你回家一趟,媽幫你跟你爸說說。”
原來,家裏人還是愛我的。
隻不過到了周六,臨時要加班,我一下子忘了回家的時間。
等我發現時,手機也沒電了。
我趕緊充電打開手機,數十條信息湧了進來。
我看著我媽的信息,如墜深淵。
「去哪了?趕緊回家,不然我就當沒你這個女兒!」
「你到底在哪?馬上就要錯過時間了!」
「賤人!騙我是不是?」
「早知道是這樣,生你出來就應該丟到垃圾桶裏喂狗了!」
我弟的信息也湧了出來。
還附帶著幾張我在洗澡時被偷拍的照片。
「別以為我找不到你,我知道你在哪裏上班,不想讓你同事看到這些就老實回家!」
他們在說什麼?
我腦袋裏冒出一個可怕的想法。
實在忍不住了,胃裏一陣翻江倒海,我抱著垃圾桶幹嘔起來。
這時手機鈴聲再次響起。
我側過頭瞟了一眼,是公司行政打來的。
“婉婉,你怎麼才接電話?”對方聽起來很著急。
“搞錯了!搞錯了!”
“什麼搞錯了?”
“你的體檢報告拿錯了!那是另一個部門的女孩子,和你同名!”
後知後覺,我才看到體檢單上的年齡。
我23歲,而手上單子上的林婉婉已經26歲了。
沒想到因為緊張,我硬是沒看到。
而我最親的家人,也沒一個人發現…
我抱著手機喜極而泣。
而此刻我媽的消息再次彈出。
「林婉婉!回信息!你在哪裏?趕緊滾回來!」
我深呼吸,忍不住冷笑。
他們不仁,我就不義。
我快速敲下信息。
「媽,我想好了,我反正沒多少時間,我同意爸爸的提議,給弟弟掙彩禮錢。」
5.
放下手機,我癱在床上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
閉上眼睛感受著周圍的一切。
再睜眼已經是第二天中午。
我洗了個澡,衝掉身上的汙穢,好好收拾了一番。
還把平常都不舍得穿的新衣服都翻了出來。
我向公司提了離職。
飽餐一頓後,叫了輛車來到我媽家樓下。
為了準備我離開的事情,我爸今天罕見地沒有去打麻將。
一家人整整齊齊都在。
見我答應了他們的要求,我媽又變回了曾經那個溫良的母親。
“婉婉,你終於肯回來了,我就知道你肯定會想明白的,咱們怎麼說也都還是一家人。”
我沒有理她,徑直走到沙發上坐下。
這是我二十幾年來,第一次這麼硬氣,這讓眼前所謂的家人都目瞪口呆。
“爸媽,你們的計劃是什麼,說來聽聽。”
我臉上沒有表情,曾經那個懦弱的林婉婉已經死在了昨天。
“我已經聯係好渣土車,在工業園區有個十字路口,那裏沒有監控,到時候你提前去那個路口等他就好。”
我爸吐了口煙圈,說的非常淡定。
“沒有別的選擇嗎?而且誰會願意主動背上人命。”我問。
“這世界上就沒有錢解決不了的問題,你別問那麼多,按照我說的做就好,剩下的我們自己會解決。”
我爸還是那副樣子,話從他嘴裏說出來非常輕巧。
“爸媽,我的意思是我不想死,這個病還能治,不是絕症,我想治病,我想活著。”
我爸突然突然暴走,伸出手扇了我一巴掌。
“你逗我玩呢?哪有錢給你治病,本來昨天是個好機會,就這樣被你浪費掉了!治什麼病,死了就一了百了!”
我捂著臉,低著頭說:
“不用你們的錢,我自己想辦法解決醫藥費。”
我媽也跟著變臉。
“你這小賤人,我還以為你真的想通了,跟你說這麼多當我在放屁啊?你這是癌症還有什麼好治的啊?”
“我想活著!我不要你們花錢,這樣也不行嗎?”我衝著他們大吼。
我弟實在看不下去,衝過來踹我一腳。
“少跟她廢話了,要我說就直接打暈了綁到路口去,然後再把車叫過來碾上去,跟她廢話什麼。”
“你還想治病,到時候你的照片流傳出去了,你還不是要因為丟人選擇去死,還不如保住名聲早點去死。”
他說話咬牙切齒,看上去恨透了我。
我從地上爬起來,沒忍住笑出了聲。
“好,既然是這樣,我沒得選了,我答應你們。”
見我鬆口,我瞥見了他們控製不住上揚的嘴角。
“隻不過死之前我有幾個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