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宮。
幾個半大的孩子將裴寂團團圍住伸手搶過他懷中半個壞掉的發黴饅頭,然後狠狠扔在地上用腳碾了碾。
“我都聽說了,你娘是爬床的小賤人,你也是小賤人生的野種。”
“一個冷宮出生的野種,父皇不會知道也不會去管你的死活。”
“......”
各種謾罵聲中,裴寂耷拉著腦袋一言不發。
本來他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但因為實在好奇外麵的世界就趁著侍衛不注意的時候偷偷跑了出去。
結果好巧不巧碰見六皇子一眾人等。
他們都是來自皇帝的血脈,相貌上多少都會有些相似的地方,所以從第一眼起裴寂的身份就被輕易識破。
現在他們在外麵生了氣都跑這裏撒氣,裴寂隻能默默挨著,也不敢吱聲。
可是聽到他們辱罵娘親的時候裴寂再也按耐不住,狠狠一拳砸了過去。
“啊啊啊——”
六皇子裴鈺痛呼出聲,其他人跟著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後紛紛衝上前來對裴寂拳打腳踢。
他們都比裴寂大上一兩歲個頭也高出不少,導致裴寂在這方麵吃了虧被壓在地上動彈不得。
“六皇子。”
後麵等待已久的劉公公聽到慘叫聲後連忙趕過來,對此見怪不怪,卻也是忍不住出言提醒:“您不能在這裏久留......”
冷宮這種不祥之地是人人都不願踏足的地方,更遑論是向來注重風水的淑妃,要是被知道了肯定免不了訓斥。
劉公公不敢明目張膽地阻攔皇子,隻能暗暗提醒,可裴鈺正在氣頭上根本不顧後果,一把推開劉公公:“滾,我要打死這個沒人要的小野種。”
撂下這句狠話他步步緊逼看著趴在地上不斷掙紮的裴寂,高高抬起手臂,在將要落下的瞬間被身後的聲音打斷。
“淑妃娘娘可是找了六皇子很久,再不回去的話娘娘就要生氣了呢。”
方嫿緩步走了出來,語氣溫和卻又透著絲絲涼意。
視線在幾個男孩身上掃了一圈,然後落在裴寂身上,表情微妙,或許論誰也不會想到未來的帝王會是眼前狼狽不堪的小男孩。
這是她第二次攻略裴寂,當初係統勸她從小接近反派方便培養感情,於是她選擇了以宮女的身份陪在身處冷宮的反派身邊。
可是裴寂打死都不會說愛,進度條也卡在80%不上不下。
裴寂沒有心,又或者說他從未對任何人敞開過心扉,哪怕是對方嫿也不例外。
這一點係統很清楚,所以建議道:【攻略有很多方式,親情、友情、愛情,任何一項滿足要求即可,宿主沒必要局限於愛情。】
一番話猶如醍醐灌頂,對啊,除了愛情還有別的選擇。
於是方嫿大手一揮把時間點選在了反派五歲的時候,然後以先皇的妃子,也就是反派生母表妹的身份出現在了這裏。
“誰?”
裴鈺轉過頭,正好將眼前的景象盡收眼底。
夕陽下站著一個身影,青衣素裙,烏黑的秀發隨意挽著隻插了一支碧玉簪。
在對上那張驚豔的麵孔之時裴鈺不由地眼前一亮,可反應過來後隨即又是對她的多管閑事感到嫌惡:“我娘都不管我,你算是個什麼東西。”
淑妃盛寵正濃,裴鈺沒少仗著名頭在宮中橫行霸道,因為皇上對他極為縱容寵溺,連帶著後宮也是無人敢管。
可方嫿非但不怕,反而威脅道:“是麼,那國子監那邊的消息想必再過不久便會傳到淑妃娘娘的耳朵裏。”
裴鈺最得意忘形的時候在國子監和太子發生爭執,甚至動手打了人。
這個消息被刻意壓下去,明明不該有外人知曉卻被方嫿輕易揭開爆料出來,頓時嚇得裴鈺臉色煞白。
“胡說八道。”
他慌亂地矢口否認,同時朝身邊的幾人使了眼色:“今天到此為止,我們走。”
軟硬兼施下裴鈺終於還是帶著人走了,隻不過臨走前狠狠瞪了方嫿一眼。
沒了那群礙眼的人遮擋方嫿可以清楚看到地上狼狽不堪的小男孩,渾身臟兮兮,臉頰腫脹,嘴角滲出一縷殷紅的鮮血。
【他就站在你麵前,你可以帶他走,可以給他所有,可以......】
係統的話說到一半,方嫿從懷裏拿出了一個熱乎乎的饅頭。
“吃吧。”
她沒有伸出手拉他一把,也沒有像係統所言那般將最好的所有捧到麵前,而是看似隨意地將帶著熱氣的饅頭扔了過去,剛好落在裴寂身前的那塊地上。
施舍,同情,都不是。
係統不明白:【你瘋了,不怕反派因此記恨?】
按照先前的計劃宿主應該扮演好母親的形象將小反派引入正途,怎麼現在又不一樣了。
可方嫿沒有回應,隻是目光淡淡地看著他的反應。
良久,裴寂動了動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將那塊沾了灰的饅頭重新藏了起來,隨即道了聲:“謝謝。”
【???你都這麼對他了,他還能跟你說謝謝?!】
係統不理解,方嫿卻知道現在的裴寂最想要的不是至高無上的權利,更不是什麼金銀財寶,而是一塊饅頭。
就是這樣簡單的答案方嫿用了一輩子才明白,對於這個時候的裴寂來說連活著都萬分艱難,又怎麼敢奢望其他。
所以他的願望很簡單,那就是活下去。
“他們走了,或許這段時間不會主動找你麻煩。”
整整跨越十五年方嫿再次走向他,微微俯下身用隻有兩個人聽得到的聲音道:“快點長大吧裴寂,你不屬於這裏。”
冷宮困不住他卻可能隨時要了他的命,所以第一次見麵方嫿就送了他一把匕首。
刀刃閃爍著寒光,鋒芒畢露,教會了他如果不懂得保護自己就隻能淪為別人的盤中餐。
裴寂看著手掌心裏的匕首愣住,半晌才顫抖著伸手握緊:“你…你知道我的名字......”
這裏所有人都叫他小野種,唯獨她叫他裴寂。
她是誰?
當這個問題在腦海中響起的時候,裴寂抬起了頭,卻隻對上一道漸漸遠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