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京城的人都知道,將軍在迎娶我之前有一個相愛六年的青梅。
婚後,他們始終糾纏不清。
隻因青梅的兒子和我的女兒起爭執時,我先護住了親生女兒。
他罵我惡毒自私,善妒無德。
“洛洛還是個孩子,你就算再厭惡婉婷,也不該拿孩子出氣!”
“帶著你女兒,一起滾去寧古塔修身養性,沒認識到錯誤之前不準回來!”
寧古塔苦寒無比,六年後女兒被活活凍死。
起靈那日,將軍找到我,要女兒給青梅的兒子獻心頭血。
我告訴他,女兒早就死了。
他冷哼譏諷我道:
“為了不給洛洛獻血,這種咒自己親生女兒去死的話你也說的出口?”
“就算她死了,我也要把她從棺材裏挖出來,去獻血!”
為了逼女兒醒過來,他甚至虐殺了女兒生前最愛的小狗。
可當最後一塊炙熱的烙鐵燙在女兒的屍體上,一往最怕疼的女兒還是沒有任何反應後。
他這才慌亂地意識到,女兒真的死了。
後來,一向穩重的將軍抱著一口破舊的棺材哭了一夜。
隻求死去的女兒,能再看他一眼。
1
被迫站在寧古塔門口迎接貴客時,我遇到了六年沒見的葉折風。
可沒想到這麼久沒見,
葉折風在看到我之後,開口第一句話卻是:
“知道錯了嗎?”
望著他疏離淡漠的眉眼,我有些許怔愣。
隨即才想到了六年前被他送到寧古塔的原因。
隻因為兩個孩子爭吵打架時,我先護住了我和他的女兒月月。
卻沒想到這一幕正巧被剛從前廳接沈婉婷回來的葉折風看見。
看著沈婉婷心疼地抱住洛洛,他眉頭緊鎖,怒斥我蛇蠍心腸。
“洛洛還是個孩子,你就算再厭惡婉婷,也不該拿孩子出氣!”
轉而,他一聲令下:“帶著你女兒,一起滾去寧古塔吃齋拜佛,沒認識到錯誤之前不準回來!”
從那以後,我和月月被送到了這偏僻苦寒的寧古塔。
寧古塔苦寒無比,我們吃不飽穿不暖,甚至還會被野獸襲擊。
期間,葉折風一次也沒來探望過。
想到這裏,我隻冷漠地點了點頭。
葉折風這才開口,說明了來意:
“洛洛中了毒,需要用月月的心頭血為藥引,看在洛洛的麵子上,你們的懲罰提前結束,隨我回府。”
聞言,我強忍著心中的苦澀,竭力使語氣平靜:
“月月回不去了。”
“我會在這裏一直陪著她,也不會和你回去的。”
葉折風的臉色立刻就黑的能浸出水來:
“林若菱,我之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狠毒,那可是一條活生生的命,你竟然能自私到見死不救!”
我攥緊到手指泛白,強忍住心中的酸澀。
女兒臨終前的遺願就是想見他一麵,我飛書穿信給他,可得到的卻是他冰冷的回複:
“又不會真的死,矯情什麼。”
沈婉婷見狀,趁機賣起了苦肉計:
“姐姐,我知道三年前,折風因為我把你和月月送到這種地方,你們心裏有怨氣。”
“你有怨氣盡管朝我發,我隻求你讓月月救洛洛一命。”
“我朝你跪下了!”
她作勢要跪下,葉折風卻一把撈過沈婉婷的手,和聲細語:
“你用不著求她,你又沒有做錯,做錯事的人是她,她該向你贖罪才對!”
葉折風轉頭看向我,眼裏滿是憤怒。
看到我一副平靜無波的樣子,葉折風深吸一口氣,命令下人四散開始尋找。
“去給我搜!今天就算是掘地三尺,也必須把月月找出來!”
他怒瞪著我,眼神裏都是怨恨。
我卻笑了,笑得淒涼可憐。
我從來沒有想過葉折風會這麼偏執,害死了我和他的女兒還不算,還要讓月月不得安寧。
最終,還是為首的獄吏站了出來,對葉折風解釋道:
“將軍,並非是月月不願意跟你們回去,實在是——”
葉折風冷笑一聲:“實在是什麼?”
獄吏也歎了口氣:
“月月,七日前就已經去世了。”
葉折風愣了片刻,反應過來的臉上瞬間陰暗了下去。
他不可置信地盯著我:
“林若菱,月月死了?”
他一揮手,巴掌在我臉上落下,發出脆響:
“林若菱!你到底還是不是人,為了不給洛洛獻血,竟然謊報月月的死訊,你的心是鐵做的不成?”
“別以為這樣就能糊弄我,我告訴你,就算她真的死了,我也得把她從地底下挖出來,看看她的心頭血能不能用!”
2
葉折風的眼中全是不容他人忤逆的狠絕。
我實在是難以相信,曾經溫文儒雅的葉折風竟然會變成現在這樣。
我們的女兒被他折磨死,他不追問原因,反而一直想著用我們的女兒去續命別人的孩子。
四肢脫力,感覺整顆心都溺在海水裏,我閉上眼睛,露出苦笑:
“葉折風,不管你信不信,我們的女兒真的死了,被你害死的。”
“要不是你當初不由分說地把我們帶到這種苦寒之地折磨,月月根本不會死!”
葉折風聞言眉頭緊蹙,眼裏是不可置信:
“林若菱,犯了錯就該接受懲罰,我這是為你好!”
“你們不用在官場受累,隻在這裏讓你們修身養性,你們過得有什麼苦?現在隻不過是讓月月給小宴拿幾滴心頭血,你就推三阻四?”
“和婉婷比起來,你簡直惡毒到極致!”
聽到葉折風的話,我隻覺得可笑。
寧古塔本就是流放犯人的地方,這三年來,我和女兒都像活在地獄。
每天不到天亮,我們就要起床灑掃落葉,為獄卒們洗衣服,甚至得去廚房燒飯。
夏天還可以勉強堅持,但冬天寒冷刺骨,沒有棉衣,實在難熬。
我和女兒長期忍饑挨餓,受盡苦難,隻能去找監管祈求一個正常待遇。
可得到的回應卻是:“將軍有旨,環境艱苦,意誌才能被磨練。”
所以,我和女兒連冬天的衣服都沒拿到就被趕了出去。
一連幾日大雪,女兒得了風寒,又沒有食物,小臉虛弱的要命。
為了給女兒買藥,我攢了一些銅幣去了村上。
從村上回來,我卻隻看見一具在冰天雪地凍得僵硬的小小屍體。
就連女兒死前,都沒有吃上一頓飽飯。
可現在,葉折風居然口口聲聲說給我們送了物資?
“你口口聲聲的物資,我和女兒從來沒有見到過。”
話剛落,葉折風臉上變生出一絲疑惑。
一旁站在的沈婉婷眼底生起一絲心虛。
話音一落,她突然扶上葉折風的手臂,雙眼含淚,帶著委屈:
“姐姐,你不會是知道外界都在傳我和折風馬上要成婚了,為了引起折風的注意,才故意這麼說的吧?”
葉折風和他,竟然要成婚了?
可我和他並沒有和離!
察覺到我眼中的憤怒,葉折風微微扭身,有些許心虛的神色。
他正準備開口解釋,手下的人卻慌亂跑來:
“將軍,小小姐找到了!”
3
葉折風瞬間變了臉色。
他收起那抹慌亂,語氣頓時變得胸有成竹:
“林若菱,月月已經被找到了,我倒要看看你現在還有什麼好說的!”
他滿眼得意地看著我。
我怔愣兩秒,放聲大笑起來。
葉折風眉頭緊皺。
我笑著,難過的眼淚就流了下來,聲線顫抖:
“葉折風,你怎麼不問問,你手下找到的孩子,現在是什麼模樣?”
葉折風見我傷心的模樣,下意識用淩厲的目光看向手下:
那人低下頭,閉口不言。
見狀,葉折風心裏更加慌亂了:“快去把月月給我帶過來。”
過了很久,手下人才小心翼翼把裝著女兒屍身的棺材抬上來。
屍體停靈七日,正值寒冬,女兒的屍體依然完好無損。
一眼看過去,仿若隻是沉睡了一般,無悲無喜。
葉折風見狀,臉色蒼白如紙。
他差點站不穩,跌坐在棺材之前:“怎麼......怎麼會這樣?”
沈婉婷連忙扶起葉折風,聲音裏帶著安撫,隨機把話頭對準我:
“姐姐,我知道你討厭我,不想讓月月給洛洛獻血,但你也不能讓月月演一具屍體啊。”
“天冷地寒,還是快讓月月起來吧。”
我都快被氣笑了。
我從來沒想到,世界上竟然會有人如此顛倒黑白。
更想不到,如此拙劣挑撥離間的話,葉折風竟然信了。
下一秒,他猛然掙開沈婉婷的手,狠狠甩了我一巴掌。
臉頰火辣辣的疼,足見他用了多大力氣。
我看向他,他神情帶著厭惡和冷厲:
“林若菱,我之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喪心病狂?”
“你就是算好了我今日會來這裏,為了報複當初把你送過來,才故意演這出戲給我看是不是?”
“我告訴你,今日,我不管月月是死是活,我都要把她帶走,這個心頭血,我用定了!”
葉折風的話帶著十足的狠意,如此蛇蠍狠辣,讓我一時怔愣在原地。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對自己的女兒如此狠毒。
我突然想到了什麼,開口問出聲:
“葉折風,天下上巳節出生的人不止月月一個,為什麼偏偏抓著月月不放?”
本以為他會有心虛。
可我沒想到,葉折風竟然大言不慚地說:
“你不用在這裏陰陽怪氣,實話告訴你,洛洛就是月月的親弟弟!”
“當初沈家急需一個孩子繼承遺產,我就讓婉婷生下了洛洛,但我們沒你想的那麼齷齪!”
“更何況娶你入門之後,我和婉婷也是本本分分,從未逾矩,我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
我苦笑一聲,在我全然不知情的情況下,和另一個女人生下孩子,這難道是為了我好?
我把真心都給了他,可他是怎麼對我的?
想到這,我死盯著他:“你當真覺得,自己沒有對不起我?”
葉折風一臉失望地看著我。
“如果沒有沈家的助力,你以為你現在吃得穿的用的都是從哪兒來的?”
“不過現在說這些也沒什麼意思了,林若菱,隻要你肯讓月月給洛洛獻心頭血,我們一家人還能像之前一樣,這不好嗎?”
我閉眼,強忍怒氣,再睜眼,我落下淚:
“葉折風,女兒已經死了!現在隻有你不肯接受事實!”
“一家人?在月月死去那一刻,我們就不再是一家人了。”
“葉折風,我們和離吧。”
4
話音落地,四周安靜隻剩風雪簌簌的聲音。
在場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葉折風滿臉不可置信:“你要和我和離?”
他憤怒想找我討要說法,卻在掃視周圍看見那個一臉擔心看著我的啞巴,嘴角溢出冷笑。
他語氣是刺骨的冰冷:
“你就是為了他才要跟我和離吧,你是為了和他雙宿雙飛對不對?”
他抽出刀,想要砍死啞巴。
我咬牙製止他:“葉折風,你就是個瘋子!”
葉折風緊緊盯著我,咬牙笑出聲:
“好,如果月月是真的死了,那我就同意跟你和離!”
他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
“但她要是沒死,你這輩子都別想擺脫我!你就算死了,也要和我一起合葬到我葉家的祖墳裏!”
“現在,讓我來看看怎麼拆穿你的謊言吧。”
這時,林間突然傳來一聲含混的狗叫聲。
眾人循聲望去。
沈婉婷眼神亮了亮,她攬住葉折風的肩膀,在他耳邊私語:
“折風,那隻狗是月月從小養大的,要是看見它受傷了,她一定會醒過來的。”
聞言,葉折風看向那隻骨瘦如柴的田園犬,像是有些下不去手。
見狀,沈婉婷低下頭,神色悲戚:“折風,我隻是想月月快點醒過來而已,你不會覺得我狠毒吧?”
葉折風回過神來,看了我一眼,冷笑:
“林若菱連自己親生女兒都狠得下心去咒,你哪裏算得上狠毒。”
他語氣裏是十足的譏諷,可我卻難受得如同胸口壓著千斤墜的重物。壓得我刺骨的痛,呼吸變得十分困難,眼前開始虛化。
這時,田園犬突然發出一聲尖叫。
我抬眼。
隻見小狗被人猛刺了一刀,又活生生剝了皮,它已經奄奄一息。
胃裏泛起惡心感,我忍不住幹嘔。
葉折風神色高傲走到棺材邊,雙手抱臂,居高臨下地看向緊閉著雙眼的女兒。
“月月,你不是很喜歡這個小狗嗎?這隻狗可是我在你三歲時,親手送給你的,你當時怎麼說的來著?”
“你說你會一輩子像親生弟弟一樣對它,現在它就要死了,隻有你能救它,別再陪你娘騙我了。”
“隻要你站起來,我馬上就治好它。”
說完,他一臉誌在必得,似乎篤定死去的女兒會立刻複活一樣。
可是女兒依舊沒有任何反應,依舊隻是躺在那裏。
葉折風眼裏激起憤怒。
“月月!你娘這三年到底是怎麼教導的你!也學得和你娘一樣狠毒了?”
他冷哼一聲:“你要是再不醒過來,那就別怪我狠心了!”
他一個眼神,那下人就作勢要再刺奄奄一息的小狗一刀。
我心裏一驚,提起一口氣把狗護在身下。
這是月月珍愛的狗。
月月生前,我沒有把月月照顧好,不能再讓她珍愛的小狗有絲毫閃失了。
看見我的動作,下人頓住動作,看向葉折風,拿不準該怎麼做。
葉折風冷厲一笑:“把她給我扔到一邊!繼續給我打!”
幾個下人齊心協力將我架到一旁。
我不斷地掙紮,心臟仿佛要掙脫胸腔跳出來。
我大口喘著粗氣,想張嘴,卻又說不出一句話。
小狗淒厲的嚎叫聲在耳邊炸開。
我眼睫顫了顫,再看過去時。
小狗如泥般癱倒在地,黑色眼珠睜著,徹底沒了聲息。
一時間,哀鳴聲漸漸散去,我聽不見任何聲響。
我怒瞪著葉折風,聲聲泣血:
“葉折風!你是不是瘋了?這是你親手送給月月的小狗,是月月最愛的禮物!”
“月月已經死了,為什麼你連它也不願意放過!”
葉折風被我吼得一愣,他不知所措地頓了頓,他的目光在我和屍體之間來回循環。
最後他神色一變,語氣中帶著深深的不可置信:
“林若菱,你居然敢這麼和我說話?”
“我們成親六年,你從來不敢大聲駁斥我,如今居然為了一個畜生在大庭廣眾之下落我臉麵?”
我心神一冷,被幾句話震得心顫。
一條無辜的生命被他害死了,他在意的卻是我在旁人麵前落了他的臉麵。
我怎麼會喜歡上這樣的人,惡毒,自私,是非不分,傲慢又無情!
見我默不作聲,葉折風臉色更差。
他三兩步走到棺材麵前:
“月月!你再不起來就別怪我了!”
說著,他伸手,死死掐著月月的脖子,想把她從棺材裏扯出來。
可沒等葉折風鬆手,月月又身體僵硬躺了下去。
5
葉折風後退了幾步,有些愣怔。
他手指著早已經死去的月月,憤怒道:
“月月,你為什麼還不起來?為什麼還要演戲!”
“如果不是我每月好吃好喝養著你們,我都要信你真的死了!”
他怪笑,神色癲狂:
“好,你不睜眼,我有的是辦法!”
他揚揚手,手下便把那取暖的火盆端了上來。
“我記得月月不是最怕疼了嗎?如果再不睜眼,我就要把拿這木炭燙你了。”
看著燒的通紅的木炭,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獄吏擋在棺材前:“將軍,月月真的已經去世了,寧古塔的所有人都可以證明!”
“至於您所言的物資,我們寧古塔從來沒有收到過。”
“您還是節哀順變,讓月月早點下葬吧。”
獄吏情真意切,葉折風卻隻是頓了一下,隨後冷笑:
“我不知道林若菱給了你們什麼好處,到現在這種情況你們還要幫她隱瞞!”
他夾起一塊小木炭,往屍體上燙去。
我心緒打亂,死死拖住葉折風的身體,口中發出淒厲的哭喊。
我拚命搖著頭,求他不要:
“不要!求你了別再糟蹋孩子的屍體了!求你了......”
他卻不耐煩地讓手下把我拖下去。
下一秒,我的腿被無情踩斷。
葉折風低著頭,眸中劃過一絲心疼,但這抹情緒被他飛快抹去,
他語氣冰冷:
“林若菱,是你執意要演戲來騙我,如果不戳破你,我們之間始終會有隔閡,你別怪我。”
接著,木炭把月月胳膊上的衣服燙出一個洞。
但他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月月依舊安詳地躺在棺材裏。
我看著葉折風的動作,目眥欲裂。
拖著斷掉的雙腿,我掙紮著爬到棺材那邊,泥土混著血淚,狼狽不堪。
葉折風終於後知後覺,慌亂了起來。
可他仍不願意相信月月已死。
手上的動作不停,他雙手顫抖,一失神,木炭將月月屍體的皮膚燒焦一片。
站在旁邊的下人將一切盡收眼底,驚呼道:
“將......將軍,沒有流血!這真的是一具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