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一眼地下的錢,頓時笑了。
五毛,真是好大一筆“巨款”。
明明,張建齊給何文琴母子買的那一堆東西裏,每一件價值都超過五毛。
尤其是小壯手裏那輛最新款的小汽車,可是要五塊多。
我記得不久前,我帶著女兒去百貨商場,想給她買一件新衣服時,女兒盯著那輛小汽車看了好久。
可一問價格,我隻能帶著女兒離開,最後,連棉布都忘了給女兒買。
女兒不止一次問我,為什麼她明明有爸爸,卻連喊爸爸的權利都沒有?
為什麼,爸爸開著小汽車,可她連摸一下小汽車的權利都沒有?
為什麼家裏有小洋樓,我們卻不能回,隻能住廢棄倉庫?
麵對這一連串的問題,我能怎麼回答女兒呢?
我的傻閨女,到現在還把那五毛錢當成寶。
她不知道,這五毛錢,連看守太平間的那個大爺的工資都不夠。
當女兒拖著被凍傷的腿好不容易走到廠裏的太平間的時候,太平間的大爺收了她五毛錢,卻把她趕了出來。
“小丫頭,你是逗我玩嗎?五毛錢還不夠塞牙縫的呢。”
“回去跟你家大人說,沒有二十塊,就等著你媽屍身發臭吧!”
聽到這話,女兒臉色一白,幹裂的嘴唇顫了顫。
她像是做了什麼決定一般,立馬跪在地上,拚命磕頭。
“爺爺,求求你,行行好吧,我隻有這五毛錢了。”
“我行行好?那誰來行行好可憐我,這大冬天的還要在這守著這些死人?”
女兒還不肯放棄,紅腫的腿在雪地裏艱難的跪行到看守太平間的老頭麵前。
“爺爺,我......隻有媽媽了,如果她不能入土為安......”
看著女兒那通紅的臉蛋,一身的破破爛爛,看門大爺一臉不情願道:
“唉,你這小丫頭,算了算了,算我倒黴。五毛錢我收了,那個牆角有一個鹹菜壇子,你拿來裝骨灰吧。”
瞧,一個陌生人尚且對我們母女有同情心。
可他張建齊,明明是我的丈夫。
這麼多年來,不僅沒有盡過丈夫的責任,更沒有盡過父親的責任。
明明我的屍身就躺在廠裏的太平間裏,身為棉紡廠廠長,他隻要問一嘴就能確定。
可他就是不願意相信,甚至,認為這是我和女兒演的苦肉計。
我心疼啊,心疼我的囡囡明明還那麼小,卻要承受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我心疼我的囡囡從出生到現在就沒有吃過一頓飽飯。
張建齊這個混蛋,為什麼死的不是他?
我第一次,為自己的命運感到不公。
我不想死,我想活。
可是,我現在隻剩下一堆灰了,還是一堆泡在鹹菜壇子裏的灰。
女兒想讓我入土為安,可太平間看門大爺能幫忙火化已經很不錯。
女兒雖然小,也知道不能再為難人。
她帶著我的骨灰再次回到那棟兩層的小洋房外。
女兒時不時的探頭看裏麵,猶豫著要不要進去。
最終,她下定決心抱著鹹菜壇子進了院子。
剛進院子,一條狗撲了上來,把女兒嚇得僵在原地,腳步都忘了移動。
倒是屋內的人,聽到了院子裏的動靜就出來了。
看到女兒被狗撲倒在地,小壯樂得直拍手。
“爸爸,你看,我說什麼來著,這個小乞丐肯定會來吧!”
“幸虧咱們買了條狗回來!”
“阿福咬她,咬死她這個小乞丐!”
小壯話音落下,那狗張開大嘴就準備往女兒身上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