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人霸淩,曾一度不能開口說話。
隻有遊逸不討厭我,他耐心陪著我,教我開口,連續五年不厭其煩。
當他單膝跪地對我求婚時,我感動哭了,一筆一劃地在他手心寫下:至死不渝。
為了不讓他丟臉,我沒日沒夜地練習發聲。
可就在婚禮前天,遊輕把我帶到了酒吧。
越過舞池,我看見了他那放蕩不羈的身影。
他對朋友說:“是我找人霸淩的楚櫻,但隻有一次,後麵都是因為她自己不討喜。”
“那遊少和她結婚,是因為愧疚?”
“自然不是,楚櫻的天賦太好了,為了輕輕的事業不受影響,隻能先困住她。”
結婚典禮上,他麵對我露出了激動和鼓勵的笑。
我知道,他在等我說“我願意”。
但我開口,說出的卻是:“遊逸,分手。”
1
結婚前一天,我被遊逸的妹妹按到了KTV包廂的門上。
隔著門窗,我聽到了遊逸的聲音。
“是我找人霸淩的楚櫻,但隻有一次,後麵都是因為她自己不討喜。”
遊逸擺弄著酒杯裏的冰塊,大馬金刀地坐著。
他兄弟不解道:“那咱們遊少和她一個啞巴結婚,真是因為愧疚咯?”
愧疚?
我的身體忽然劇烈地顫抖起來。
曾經被霸淩的記憶太過痛苦,這麼多年,我一分一秒都沒敢回頭看過。
任憑誰都不可能因為一句輕飄飄的愧疚就不會追究。
我的雙手緊緊扶上包廂的門把手。
若是遊逸真的說出愧疚,我就要衝進去,把滿桌的酒倒在他的臉上。
然而,遊逸隻是輕笑了一聲。
“愧疚?當然不是。”他掃了眾人一眼,似乎有些不自在。
“楚櫻的天賦太好了......都是為了輕輕的事業不受影響,隻能先困住她。”
我呼吸一窒,往後退了一步。
遊輕鬆開了扯著我的手,任憑我滑落在了地上。
她冷笑地看著我:“聽清了嗎?啞巴。你以為我哥真會讓你一個張不開嘴的人接手分公司?”
說完,她推開門,走了進去。
我不知道怎樣麵對遊逸,慌亂之間,既然爬著躲到了門後。
兄妹二人的笑聲在裏麵穿出來,像一把利刃一樣,刺穿了我的心臟。
而我隻能捂著耳朵,倉皇逃竄。
或許是因為明天的婚宴,遊逸回來的很早,早到我來不及躲閃。
他撲到床上,拉起我的手,不住地親吻著。
“明天,你就是我的了。”
感覺到了一陣濕意,他忽然打來燈來看我。
我仍憤恨地咬著牙,哭的不能自己。
“怎麼了?!”他聲音粗重了幾分,不安地怒吼道:“是誰欺負你了?是不是遊輕?”
我無暇顧他,拳頭一下下敲擊著胸口。
一股鬱結憋在那裏,酸脹的我喘不上來氣。
欺負?
遊逸,你在我麵前還有臉說欺負嗎?
他心痛不已,幾乎是慌張地攥著我的手,不讓我再捶打自己。
“櫻櫻,櫻櫻!做噩夢了是不是?是不是又夢到從前了?”
我泣不成聲,嗓子裏隻能發出暗沉低壓的嘶吼。
我想大喊著讓他離開,聲帶卻奇怪的拉扯著,發出越發難聽的聲音。
遊逸以為自己猜對了,連忙緊緊地抱住了我。
“我在呢,我在呢......櫻櫻別怕,以後再也不會有人欺負你了,我再也不會讓誰欺負你!”
我張嘴,憤恨地咬住了他的肩膀,直到嘴裏滿是血腥味兒也沒有鬆開。
可是無論如何用力,遊逸都是一聲不吭地任憑我撕扯著。
良久,我累了,放開了他。
遊逸立刻掏出了手機,示意我和他說話。
我接過,顫抖著打下一行字。
「遊逸,你說他們會愧疚嗎?」
遊逸似乎是被那行字燙到了。
他的目光沉了沉,卻又飄忽躲閃地略過了我。
“會的,櫻櫻。”
他像我往常做噩夢一樣輕輕地抱著我,一下下地拍打著我的背,哄著我。
“他們會愧疚的。”
是嗎,遊逸?
我冷漠地推開了他,繼續拿起手機打字。
「明天結婚你去哪兒了?」
遊逸明顯放鬆了很多,他笑道:“就是和幾個朋友聊了聊明天婚禮的策劃,我的一輩子都給你管了,你還要在意這一天?”
又是謊話。
我冷笑地垂下頭,手指翻飛。
「我不要你的一輩子」
2
他愣住了,似乎是才發現我的不對勁。
“怎麼了櫻櫻?”他蹲下身子,攤開了手掌。
“你自己寫過的話,你忘記了?”
看著他的手掌,我諷刺地笑了。
訂婚那天,他跪在我麵前。
我一筆一劃,在他掌心寫下了:至死不渝。
他當初是怎麼回答的?
他說:“我一定會像珍惜生命一樣珍愛你。”
可遊逸,這就是你的愛嗎?
真是輕賤呐。
半夜,我發了高燒,迷迷糊糊之間,我仿佛又看到了遊逸。
他一臉痛苦地看著我,眼神緊張又脆弱。
就像他無數次救我於水火那樣。
可我萬念俱灰。
唯獨這一次,我沒有痛哭流涕地撲上去,求他救救我。
我固執地撇過了頭,不再去看他。
再清醒,就已是黃昏了。
昏睡了一天,我錯過了我們的婚宴。
遊輕果然在門口等著我,見我出來,她冷笑了一聲,厲聲道:“嗬,楚櫻,你比我想象的臉皮厚的多,都這種時候了,你居然還死皮賴臉的扒著我哥。”
我冷冰冰地看著她,掏出手機打字。
「和你無關」
遊輕二十二了,卻像一個長不大的孩子。
這些年裏,她一直把遊逸當做她一個人的所有物,極其厭惡別人把她和遊逸拆開。
“你有膽,楚櫻!但你別忘了!你之前的照片還沒刪幹淨呢!”
“你以為成了遊家人就能把那些事情輕輕揭過了?你以為你不用像陰溝裏的老鼠那樣活著了?!”
我笑了。
到底是誰應該覺得丟臉。
是我這個被霸淩、被拍下照片的人嗎?
難道不應該是那些毫無根據地欺負我的人嗎?!
我因為生氣,渾身顫抖著。
拿著手機,狠狠地按下每一個字。
「問心無愧」
我問心無愧,看到的人,散播的人,才應該愧疚。
遊輕氣急敗壞,眼神中帶著想要將我碎屍萬段的殺意。
“好,楚櫻,你厲害!”
她說。
“從前你被人打,現在又要被人睡,以後還要給讓人打你的人生孩子!你可以!你有本事就一輩子待在遊家,長長久久地待下去!”
說完,她又摔了桌上的東西,怒氣衝衝地走了。
我看著腳下碎開的情侶杯,忽然笑了。
杯子是我和遊逸三年前買的。
這三年裏,我和遊輕吵過多少次架,杯子就碎過多少對兒。
而遊逸到現在還以為這是從前那對兒我們親手挑選的杯子。
這一次,我沒再收拾殘渣,冷漠地抬腳,略了過去。
直到我收拾完自己的所有東西遊逸都沒有回來。
率先回來的依然是無所事事的遊輕。
大小姐似乎在外麵受了氣,一進門就紅著眼睛找我。
她看著我手裏收拾好的東西,忽然笑了。
“是你給我哥說了照片的事兒?你用這個威脅他?!”
說著,她就要開始動手。
我猝不及防,被她退下了樓梯。
後腦勺上,似乎有溫熱的血流了下來。
我痛的眼前陣陣發黑,見她還要動手,隻好用盡力氣去推開她。
“楚櫻!”
冷不丁地一聲嗬斥,我和遊輕都停下了手。
遊逸陰冷著臉衝我道:“你居然對輕輕動手!她是我妹妹!”
3
這是他多少次偏袒遊輕?
我不知道。
也不在意了。
遊逸捏著我的肩膀,扯過了我。
他說:“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你也不能對輕輕發脾氣。將心比心,你怎麼去打她呢......”
我的腦子轟鳴著,尖銳的的刺痛傳來,我看見遊逸的嘴巴一張一合,說什麼卻都漸漸聽不到了。
暈倒之前,我隻聽清了那句將心比心。
將心比心。
遊逸,將誰的心?比誰的心?
你還有沒有心......
本應結婚的這一天裏,我昏倒了兩次。
此刻的遊逸看起來狼狽極了。
印象裏,一件衣服他從不穿第二天。
而今,他穿著皺巴巴的襯衫,眼圈發黑,嘴下也冒出了青茬。
“遊......逸......”
我艱難地開口喚他。
為了我們的婚禮,這兩個字我練了一天又一天。
這原本是一個驚喜,現在卻隻顯得我可笑又愚蠢。
遊逸渾身一僵,像個生了鏽的機器一樣,緩緩地轉來過來。
“櫻櫻......我......”
不知怎的,他身上忽然沒有了那種刺人的意氣風發。
他神情恍惚地看著我,像是第一次發現我一樣,雙目亮的可怕。
隻是沒等還他說什麼,就被一聲嗤笑打斷了。
遊輕氣的渾身顫抖著,尖叫著衝我們大叫:“哈!你還真是會因禍得福啊!我哥卻把我罵慘了!”
當著遊逸的麵,他那個傻妹妹居然還想撲過來。
“你一直都是裝的是不是!你這個婊......啊!!!”
隨著一聲清脆的響聲,一切都安靜了下來。
遊輕不可置信得看著遊逸,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了下來。
“你打我!遊逸!你居然為了她打我!”
她聲嘶力竭地哭喊著:“你忘了媽死前你是怎麼答應媽的了嗎?!你是我的哥哥!你居然打我!你對得起咱媽嗎!啊!”
遊輕尖叫著,聲音回蕩在整個房間。
“輕輕......這是你嫂子......”,遊逸卻又像是第一次仔細打量他的妹妹那樣,他的語氣裏盡是疲憊,聲音沙啞又落寞。
“你怎麼能罵你嫂子。”
我靜靜看著眼前這一切,覺得可笑至極。
遊輕如何,都是遊逸這些年嬌慣的結果。
隻是之前,吞下這顆苦果是我。
而現在,我不在意了,吞下苦果的就成了遊逸。
遊輕聲音幾近癲狂,她竟連哥都不喊了,麵上露出諷刺又邪獰的笑。
“嫂子?遊逸,那你什麼把她當成我嫂子的?!是你們訂婚的時候,還是七年前我讓你去......”
“夠了!”遊逸忽然站起身,暴怒的打斷了她後麵的話。
他麵色沉沉,氣息粗重的指著門,第一次對遊輕說了重話。
“出去!你給老子滾出去!”
我默不作聲,遊輕沒講出的話,我知道。
七年前,我最後一次被他們霸淩。
那天,我站在學校樓外淋了一上午的雨,終於能上樓了,等到的卻是落下的棍棒和美工刀。
我尖叫著,掙紮著,痛哭流涕地喊著遊逸的名字,卻無論如何都躲不開。
就是那天起,本就沉默的我再也不肯開口說話,也就是那天,遊逸說此生非我不娶。
非我不娶,多好笑啊,我竟然輕信了他的話,一個霸淩者的謊話。
我真想問問他,
遊逸,你究竟騙了我多少!
遊逸,你究竟還要騙我多少!
這麼些年的赤裸相對,你看著我身上疤,是如何能哄騙我的?
又有沒有一次真心實意的愧疚過?
4
爭吵到了最後,遊輕一臉譏笑地看著我和被我們蒙在鼓裏的遊逸。
她說:“遊逸,你不是在找照片嗎?我告訴你,最後的一份就存在我的手機上,有本事你也像對付他們那樣對付我!”
遊輕跑了出去,把門拍的震天響。
我笑了笑,拿起他的手機打字。
「你去吧」
遊逸第一次在我和遊輕之間猶豫了。
他搖了搖頭,像個孩子似的,輕輕地碰了碰我被紗布包裹著的腦袋。
“疼麼?”他問。
我搖了搖頭,繼續打字。
「不疼,比起七年」......
遊逸忽然伸手覆蓋住了手機屏幕。
“別怕,我在呢。”
出門前,他身體緊繃著,背對著我攥緊了拳頭。
他低著頭,啞聲道:“我去叫醫生來看看。”
我冷笑。
遊逸,你在逃避嗎?
可是我真的不疼,因為這和七年前你們留在我身心上的疼比起來,不及萬一。
婚期推遲到了三天後。
遊逸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不顧一切地要盡快結婚。
然而我翻看黃曆,未來兩周都沒有什麼好日子。
他隻好攥住我的手,對我說:“沒關係,隻要能娶到你就是最好的日子。”
我點了點頭,然後定下了當天的機票。
他似乎在策劃一個盛大的婚禮,三天裏,他比以往三年都要忙。
我隻是坐著,事不關己地看著他。
無論是請柬、蛋糕還是捧花,最後都是他一個人決定的。
就連遊輕也不知所蹤。
結婚前夕,他在背後摟住了我。
他垂著腦,一點一點地吻過我背上的疤。
“疼麼?”
這是他第二次問我。
我依舊搖了搖頭。
不疼。
既然要放下,就不會再疼了。
七年前,我真的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麼,才被這麼多人討厭。
現在,冥冥之中,似乎有人在告訴我:
“沒有,你沒有錯。”
我哭的全身顫抖。
黑夜裏,我對遊逸說出了第二句話。
“我,沒......錯。”
我沒錯,遊逸,我沒有錯。
一切的一切,都是你的錯。
而我卻無端背負了那麼多的痛苦和冷漠......
“你沒錯。櫻櫻,你沒有錯......”
他埋頭在我的肩膀上,緊緊地抱著我,胸口的滾燙熨帖著我後背,可我的心卻是涼的。
......
我和遊逸的婚禮,果然盛大至極。
眾賓來席,觥籌交錯,熱鬧到所有人都沒發現新郎和新娘身上的異樣。
終於,遊逸在日複一日的焦灼中等來了那個最為重要的環節——
“遊逸,你是否願意娶楚櫻為妻,無論是貧窮還是富有,無論是健康還是疾病,都尊重她,保護她,攜手共度此生?”
遊逸的眼睛裏閃爍著淚意。
遊輕離開了,台下眾人沒有一個是他的至親。
此時此刻,他的眼裏隻有我。
他說:“我願意。”
沒等司儀提問,他又急切地開口問我。
“楚櫻,你願意陪著我嗎?”
透過他神情地眼睛,我竟然讀懂了他的意思。
他的眼睛說:
楚櫻,我願意為你奉上一切,卻不要你付出任何,你能繼續陪著我嗎?
眾目睽睽之下,我說出了那句準備已久的話。
“遊逸......分,手......”
遊逸看著我,眼睛忽然紅了。
他克製住心裏的害怕想去牽我的手,卻被我躲過了。
“櫻櫻,你不要我了嗎?”
他失魂落魄地看著我,仿佛我才是那個有所辜負的人。
忽然,人群中傳出一陣驚歎和惶恐聲。
“天呐!”
“這是新娘嗎?怎麼結婚典禮上放這種照片!”
“我就說遊哥怎麼把我們都叫來,原來是演的這一出兒!”
“喂,啞巴!遊少根本不愛你!”
我抬頭去看,遊逸卻掙紮著衝過來,想捂住我的眼睛。
——照片上,十八的我,赤裸著半身,滿身傷痕地躺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