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遠舟愛我入骨。
他的小青梅隻詆毀我一句,便被他發落邊疆生死不明。
小青梅的父母罵我禍國妖姬,也被他曝屍荒野。
為報他盛寵,我和爹娘重操舊業下水撈屍。終於尋回兵符,幫他坐穩了皇位。
可爹娘卻因此喪命,我八個月的胎兒也沒能保住。
傷心欲絕時,我卻看見應該遠在邊疆的青梅。
她逗著懷裏的孩子,笑著問沈遠舟。
“你偷偷把孩子給了我,還騙她產下的是死嬰,你猜她會不會恨你?”
沈遠舟神色淡漠。
“你傷了身子不能生育,她這種下等人,能為你生下孩子已是榮幸。”
“如果她敢恨我,那就像之前對付她爹娘一樣下毒威脅。”
“等三天後她下水為你尋到治病良藥,我就親手送她們一家廢物團聚。”
此時我才知道,爹娘的死竟也是他一手策劃。
既然如此,我便把這良藥換成毒藥。
我要讓他們肝腸寸斷,血債血償,生生世世不安寧。
1
繈褓中的孩子咿咿呀呀地叫著娘。
孟月一邊幸福地應著,一邊靠在沈遠舟的懷裏。
就連傳說中她那被斬首的爹娘也在旁邊一臉慈愛。
多可笑啊,她的父母孩子都圍在身邊,而我卻失去了一切。
當初我還覺得沈遠舟做得太過,多次差人去尋孟月的下落,想把她一家救回來。
沒想到卻是被蒙在鼓裏耍得團團轉。
可今天是我孩子的祭奠大禮,這裏是專為我孩子超度而建起的靈堂。
他們不應該出現在這裏,也不配出現在這裏。
我剛要發作,就被孟月眼尖發現。
她笑盈盈地開口。
“千葉姐姐,我帶著孩子來祭拜,你不介意的吧?”
“如果姐姐的孩子還活著,可能也這般大了吧?姐姐也能享受這闔家歡樂。”
“可是我忘了,姐姐不僅死了孩子,還死了爹娘啊,就算孩子回來,爹娘也是回不來了的。”
聽到爹娘我更加痛苦。
他們屍骨未寒,我現在卻不能替他們報仇,還要讓他們被人折辱。
真是不孝。
孟月笑嘻嘻地看著我。
“千葉姐姐,這種感覺想必很不好受吧?”
“隻是我現在家人都在身邊,體會不了姐姐的痛苦呢。”
我死死地盯著她,抬起手甩了她一耳光。
清脆的巴掌聲在寂靜中顯得格外響亮。
孟月的臉上迅速浮現出紅腫的五個手指印,耳光的力度大到讓她的臉都歪在了一邊。
“現在,你能體會了嗎?”
“體會完了就給我滾!”
孟月被扇得後退兩步,撞在了靈台上。
上麵整齊擺放著我給我未出世的孩子準備的超度用品。
她哭鬧著一把推翻了靈台。
“這種喪氣的地方我才不稀罕來呢,萬一沾染上晦氣讓我的家人也死了怎麼辦?”
靈台上的物件落地瞬間四分五裂,就連香灰都撒了一地。
沈遠舟卻不管不顧,一把抱起孟月就往外跑。
“你的身子不好,不能在這種臟汙之地待太久。”
我愣愣地看著他的背影。
原來他早已這般無情了。
沒想到過了一會兒他又跑了回來,將我也扯出了祠堂外。
但下一秒開口卻是訓斥。
“林千葉,你一向知書達理,怎的今天如此蠻橫?”
“月月說的不是事實嗎?難道隻因為你不幸福,就要所有人都陪著你不幸福嗎?”
“這件事是你錯了,罰你下水找一樣寶物給月月賠罪!”
2
我被氣笑了,他竟然就如此急不可耐。
“是她來挑釁的我,為什麼要我賠罪?再說賠罪的方式有很多種,為什麼非要我下水?”
自從爹娘死後,我對便下水有了陰影。
每天從夜裏驚醒時,看到的都是爹娘死前怒睜的雙眼。
從前我以為是他們不甘,現在才知道是劇烈的仇恨。
沈遠舟目光躲閃,似是心虛。
孟月嬌滴滴的聲音傳來。
“千葉姐姐,這東西對遠舟哥哥可是非常重要的,你不是最在乎他了嗎?”
“真可惜我沒學過那撈屍的偏門技藝,若是我會的話,一定萬死不辭呢。”
我沒有理她,隻是繼續盯著眼前的人。
“我能不下水嗎?阿舟?”
沈遠舟睫毛輕顫。
自從爹娘孩子都去了後,我傷心欲絕,已經許久沒這麼叫過他了。
但最終他還是擠出一個笑容。
“千葉,你說什麼胡話呢?你不下水幫我,我自己怎能打撈上來?”
“這東西對我很重要,你對我那般好,一定會幫我去拿的對嗎?”
“隻要你幫我拿到,哪怕是你想要做我的皇後,我也依你。”
我鬆開他的手,笑著福了福身離開。
到了現在,他還想用這謊話哄騙我。
隻是我剛剛清清楚楚地聽到,三天後就是我的死期。
既然如此,他們的命也不必留著了。
回到寢殿,我列出了一張物品清單。
都是我下水的必備物品。
看到上麵寫著葦條二字,沈遠舟懷疑地看向我。
“這葦條不是你在水下長途遊走時,才會用到的嗎?”
“如今寶物位置已然定下,你下水尋找便是,為何還要用到這個?”
那自然是要給我自己留一條退路。
等他們喝了我帶回來的良藥毒發身亡時,我好順著水下跑路。
我臉色不變,謊話信口拈來。
“自爹娘死後我心裏便有陰影,生怕自己下水便難以生還,所以定要做好萬全之策。”
沈遠舟的臉上閃過幾分愧色,抓著我的手緊了緊。
“千葉,你放心,等你找到這寶物,我定不會虧待了你。”
我掩麵一笑,吞下了滿心的冰冷。
下水的用具很快準備好,按照規矩,還要祭拜祖先占卜吉凶。
隻是我陪著沈遠舟到處南征北戰,祖先祠堂遠在千裏之外。
所以回鄉祭祖自然是行不通的,於是我提出要去祭拜我爹娘。
他們死後被風光大葬在皇家陵園。
沈遠舟卻支支吾吾。
“你爹娘生前這水下功夫就不如你,就算是去祭拜他們也沒什麼用。”
“更何況現在時間緊急,我們驅車前往陵園祭拜再回來,就需一天時間,哪裏還有時間去浪費?”
“不如我們先下水,等你拿到寶物,再回來祭拜嶽父嶽母。”
3
我盯著他,反應過來不對。
“難道是你把我爹娘的陵墓遷往別處了,所以不讓我去祭拜?”
他勉強一笑。
“千葉,我是真的不想浪費時間,若你堅持要去,我陪你去便是,你何苦這般揣測我?”
幾經顛簸到了陵園,我終於明白他為什麼處處推三阻四。
原來恢宏氣派的陵墓,現在已經破敗不堪。
大門歪歪斜斜,石獅子碎裂滿地。
我往裏跑去,存放爹娘棺材的墓室也被砸得稀巴爛。
丫鬟小廝在裏麵慌張地收拾。
“快把這些破爛都塞進棺材裏,一會兒若是那位來了還沒收拾好,我們都要挨罰!”
我蹲下身去,輕輕撫摸著他們口中的破爛。
這些都是爹娘最寶貝的器具。
每周我都會來這裏,把這些器具仔細地擦拭一遍,再陪著爹娘聊聊天。
上次我來時一切都還好好的。
而孟月回來也不過隻有五天。
短短五天,她就把我的生活翻了一個遍。
我轉頭盯著孟月,恨不得現在就能把她生吞活剝。
她害怕地往沈遠舟身後躲。
“京中有趣之地甚少,我無聊就來這裏隨便逛逛。”
“誰能想到這裏是你爹娘的墓啊,各種布置跟皇家陵墓比差得多了,還有那麼多稀奇古怪的玩應,我就拿來玩玩了。”
說著她的眼神還時不時瞟向我娘的棺材。
我發了瘋似地推開棺材,裏麵的屍骨還在,但頭蓋骨最中間的位置卻空了。
推開爹的棺材,亦是如此。
我們撈屍人常年在陰陽兩界邊緣行走,據傳言,撈屍人的頭蓋骨可以鎮邪,還能醫死人肉白骨,是不可多得的奇寶。
我縱身撲向孟月,拚命地撕扯著她的衣服。
“我爹娘的頭骨呢?拿出來!”
她被我推倒在地,手卻緊緊地捂著腰間的香囊。
“聽說這東西能辟邪,我自小就體弱多病,以後還不知道能陪伴遠舟哥哥幾年,真想能有個東西保佑我長命百歲。”
“你爹娘既已是死人,何須在乎這些虛禮?還不如給我拿來用了。”
我扯起一絲冷笑。
“沈遠舟,我爹娘是為了幫你坐穩江山才慘死的,你若敢拿他們的遺骨哄你的心上人開心,就不怕半夜他們回來找你索命嗎!”
他的臉色瞬間蒼白,嚴肅地拉起孟月。
但還沒開口,孟月就眼眶一紅。
沈遠舟瞬間改口。
“月月,我隻是覺得這東西太臟,到處都是水下的屍臭味,怕你染了病。”
“既然你喜歡,便好好替千葉保管著。”
我苦笑著後退。
也罷。
現在我手無縛雞之力,怕是對抗不了他們。
更何況我在這裏再多費多少口舌,爹娘的墓也不會自己修好,他們的遺骨也不會自己愈合。
既然如此,那就等這對狗男女死後,我用他們的命來祭奠我爹娘。
我轉身準備離去。
沈遠舟卻一把攥緊我的手,目光炯炯地盯著我。
“千葉,你到底怎麼了?以前你雖然溫婉,但從不似現在這般大度。”
“月月說那日你偷聽到了我們的談話,我本不信,但按你現在表現來看,可能確實如此。”
4
我一愣。
“什麼偷聽?我不知道。”
沈遠舟上下打量著我,目光懷疑。
孟月嫋嫋婷婷地走過來。
“就算你當時沒聽到,現在告訴你也無妨。”
“如果我們不殺了你爹娘,如何斷你的後路?”
“隻有你別無選擇時,才能對遠舟哥哥忠心耿耿,才能為我們馬首是瞻啊。”
她看向我,眼神裏好像是淬了毒。
“不過你爹娘可真是愛你啊,就算身中劇毒也寧死不從,毒發後他們疼痛難忍,也未曾退縮過半步。”
“但他們一聽說你也中了毒,不顧江水湍急也要下去撈兵符,生怕你出了什麼意外。”
“最後掙紮得體力耗盡,死在了大江裏。”
“這麼看,你才是害死你爹娘的凶手呢。”
我聽著早已雙眼猩紅淚流滿麵。
爹娘啊,你們以為為我求來的是消災藥,豈不知人心難測,比江海裏的屍身更敗壞。
“不過他們都已經是死人了,而你的孩子現在還活著......”
我目眥欲裂。
“你敢動我孩子一下,我定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沈遠舟,但凡你還有點良心,就把孩子還給我!”
沈遠舟伸出手,把我緊緊抱在懷裏。
“千葉,以前的事我都是萬般無奈,總有一天你會理解我的。”
“孩子我還給你,求你不要恨我。”
孟月拔高音量。
“不行!遠舟哥哥,我們現在跟她有殺父弑母之仇,她怎麼還會繼續幫我們?”
“隻有押下她的孩子,才能確保她把良藥帶回來。”
沈遠舟鬆開我,的眼神逐漸平靜。
“月月說得對,我現在不能把孩子給你。”
“你放心,這也是我的孩子,我定不會對他動手。”
“隻要你把良藥取回來,我便讓孩子與你團聚,以後我們一家人一直在一起。”
我悲涼地咧了咧嘴角,任由他們把我拉到江邊。
冰涼的江水沒過我的頭頂,窒息般的回憶再次襲來。
我強撐起精神,靠著給父母報仇的決心,在水下找了一天一夜,終於找到了他們嘴裏的良藥。
帶回岸上,孟月一把奪了過去。
我死死地盯著她。
我要親眼看著她把藥服下,肝腸寸斷,藥石無醫,報了我全家之仇。
孟月把藥遞到嘴邊,卻突然停住。
她盯著我咧嘴一笑。
“來人,給我好好檢查一下這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