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毫不猶豫地將我趕出了我們共同的家。
半年後,他才想起我的存在。
他說:“陪了我三年,給她三百萬,算便宜她了。”
“一個從小城市來打拚的女人,能有多大出息?現在拿著我的錢不知道在哪逍遙,電話都不接。”
可他不知道,我的遺體已經在醫院太平間躺了半年,
無人問津。
1
沈逸最近興奮極了,他日思夜想的沈婉兒就要回國了。
他趕忙找來保潔團隊,把我們住的公寓徹徹底底打掃了一遍。
公寓裏一下子湧入這麼多人,我這個透明的靈魂在角落裏飄蕩,努力避開他們匆忙的身影。
“沈先生,林曉小姐的東西怎麼處理?”
保潔阿姨打開我曾經的房間,麵露難色。
“而且她的房間還存放大量的止痛片。”
沈逸隨意瞥了一眼,滿不在乎地說:
“都扔了吧,別讓婉兒看到心煩。”
接著,他撥通了助理的電話:
“把林曉趕走的事辦好了嗎?”
“嗯,盯緊點,別讓她再來煩我。”
助理隱瞞了實情。
三天前,我沒有如他所願搬離這座城市,而是被送進了醫院的重症監護室。
那天,我突發重病,倒在了街頭,被路人緊急送往醫院。
醫生下了病危通知書,可我的手機裏,沈逸的電話再也沒有打進來過。
這三天,醫院的走廊人來人往,一個個病人在親人的陪伴下或是好轉,或是離去。
隻有我獨自躺在病床上,生命逐漸消逝,
而我的靈魂卻回到了,曾經和沈逸一起生活的公寓。
2
房間裏有很多我珍視的東西,比如媽媽留給我的舊相機。
四年前,沈逸以工作機會為由把我從家鄉的小城帶走時,
媽媽親手將相機交到我手上,她說:
“曉曉,出去看看外麵的世界,用它記錄下你的精彩。媽媽沒走過的路,你替我走走。”
媽媽拉著沈逸的手,眼中滿是期許:
“沈先生,曉曉沒見過什麼大世麵,要是有什麼不懂事的地方,還請您多擔待,要是她給您添麻煩了,您就讓她回來,我來教她。”
沈逸溫和又誠懇:“林媽媽,在我的幫助下,林曉一定會有更好的發展。”
沈逸沒有食言,不隻是我,他還為我家鄉的攝影事業也提供了不少資助。
隻是後來,每當我在他麵前委屈落淚,求他多在意我一些時,他總會提起這些。
公寓的保潔已經將我的東西都裝進垃圾袋中。
我連忙飄過去想要阻止他們。
可我已經死了,此刻我的呼喊如同無聲的歎息。
“不能扔,我還沒有找到媽媽留給我的相機!”
我絕望的呐喊,如同空氣中的一縷輕煙,無人聽見。
沈逸想了想,拿起手機給我的號碼發送了一條短信:
“你留在公寓的東西,我已經處理了。”
良久,沒有等到回複。
不過半日,我們共同居住的公寓裏,我存在過的痕跡被徹底抹去。
連同那些保潔人員,都被警告不許透露出一個字。
3
沈婉兒來到沈逸公寓那天,我還在費力地飄在垃圾堆旁,
試圖找到媽媽留給我的舊相機。
沈逸滿臉笑意地站在她身邊,目光始終追隨著她,一刻都舍不得移開。
和沈逸一樣,我也震驚地看著她。
回想起之前,沈逸在酒後失控,第一次喊出沈婉兒的名字時,
我就明白了,他當初為什麼把我從家鄉帶來。
也是在那天,我接到了媽媽生病的消息,
心急如焚地想要立刻趕回去照顧她。
沈逸卻喝得酩酊大醉,一把將我拽了回來。
他雙眼迷離地看著我,嘴裏嘟囔著:
“婉兒,你為什麼要離開我。”
我近乎哀求地求他放我走。
我說:“沈逸,你看清楚,我是林曉,不是沈婉兒。你放過我吧,你去找你的沈婉兒,我要回去看我媽。”
他卻隻是緊緊抱住我,不停地說:
“婉兒,別走,我不能沒有你。”
媽媽病重的那個夜晚,我被沈逸困在公寓裏,滿心都是無助和絕望。
第二天清晨,他清醒過來,看著我哭到紅腫的雙眼,冷漠地回應:
“曉曉,你哭起來的樣子和她真像。”
“可婉兒不會像你這麼軟弱。”
“以後,別在我麵前掉眼淚。”
後來,沈逸陪我回了家鄉,看望了已經出院的媽媽。
他出手闊綽,給媽媽安排了最好的療養環境。
在媽媽麵前,他拉著我的手,承諾會好好對我。
但我心裏清楚,他眼中的深情,
從來都不是給我的。
4
沈婉兒宛如一朵嬌豔的紅玫瑰,身姿婀娜,氣質明豔動人。
而我,在沈逸麵前總是縮手縮腳,像一顆黯淡的小雛菊,怯懦又自卑。
但成為靈魂的我,卻比活著的時候多了幾分釋然與果敢。
我繞著沈婉兒打轉,上上下下打量著她。
瞧她眉梢的美人痣,沈逸曾要我去紋一顆一模一樣的;
看她因長期練舞,而線條優美卻帶著些老繭的腳踝,
沈逸逼我學了一年舞蹈,
可我實在沒有天賦,最後隻能放棄;
瞧沈逸跟在沈婉兒身後,像護花使者一般寸步不離。
“婉兒,你的房間都布置好了,去看看吧?”
沈逸聲音輕柔,滿是討好。
“我不住這兒。”
沈婉兒語氣冷淡,不帶一絲溫度。
“行,那你想去哪住,我讓助理去安排。”
“不用了,我這次回來是應家裏長輩要求打理家族產業,住的地方家裏已經安排好了。”
緊接著,兩人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沉默到連我這個鬼魂都覺得氣氛壓抑得讓人窒息,下意識想要歎口氣。
在沈婉兒這吃了閉門羹,晚上沈逸就約了一群狐朋狗友買醉。
“沈婉兒拽什麼呀?不過是你們家生意夥伴的女兒,哪比得上那個單純的林曉,要不你把林曉叫回來得了。反正兩人長得有幾分相似,晚上關了燈,感覺不都一樣嘛?你天天為了沈婉兒守身如玉,兄弟我看著都覺得憋屈。”
說話的是沈逸的鐵哥們趙宇。
我還記得沈逸代表公司出席公益活動那天,
趙宇在台上侃侃而談,引得台下掌聲雷動。
沈逸眼神瞬間冷了下來,握著酒杯的手微微收緊,指節泛白,隨後冷冷警告道:“林曉怎麼能和婉兒比。不過是個為了錢接近我的女人,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拿了錢還不是老老實實的。這種女人,玩玩就算了。什麼時候想找她,我一個電話她就得回來。”
“管好你們的嘴,要是讓婉兒知道了,可別怪我不講兄弟情義。”
眾人嬉笑著調侃沈逸的癡心,酒桌上一片喧鬧。
在旁人注意不到的角落,沈逸掏出手機,打開和我的聊天記錄。
頁麵還停留在他上次給我發的消息,沒有任何回複。
沈逸咬著牙,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5
沈婉兒在沈逸公寓附近的高檔小區住下了。
沈逸每天天還沒亮就爬起來,滿心歡喜地要給沈婉兒送早餐。
這些事本是家政阿姨的活兒,可他卻甘之如飴。
站在廚房的爐灶前,麵對琳琅滿目的食材,
他卻像個無頭蒼蠅,完全不知道從何下手。
糾結了好一會兒,他掏出手機,給我發了條信息:
“林曉,三明治要怎麼做?”
等了半天,手機屏幕一片死寂,沒有任何回複。
沈逸氣得臉都漲紅了,額頭上青筋暴起,惡狠狠地說:
“林曉,你別給臉不要臉!”
那渾身散發的怒氣,讓我這個靈魂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好在我已經不再受他的控製,再也不用小心翼翼地應對他的壞脾氣。
我暗自慶幸,拍拍胸口,像是躲過了一場災難。
我飄在他身後,看著睡眼惺忪的沈婉兒被他吵醒,一臉不耐煩地說:
“沈逸,你要是真有心思,多去公司管管業務,也省得我回來收拾爛攤子。”
沈逸被這話噎得說不出話,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在沈婉兒麵前,他隻能把委屈往肚子裏咽。
這天,沈逸特意買了一隻可愛的小貓咪,
興致勃勃地送到沈婉兒麵前,滿臉期待:
“婉兒,我看你平時太忙太孤單了,這小貓陪你解解悶。”
沈婉兒卻像是看到了什麼臟東西,眉頭緊皺,厭惡地把小貓推到一邊:
“沈逸,你腦子進水了?你不知道我對貓毛過敏嗎?”
沈逸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結結巴巴地開口:
“我......我以為你喜歡小動物呢。”
“沈逸,我沒功夫陪你玩這些幼稚的把戲。”
沈婉兒說完,“砰”的一聲關上了門,把沈逸關在了外麵。
沈逸抱著小貓,呆呆地站在門口,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焦點。
他完全忘了,喜歡小動物的人是我。
曾經,我一個人守著空蕩蕩的公寓,
無數個夜晚,孤獨如影隨形,最大的奢望就是能有個小生命陪著我。
後來,我在公寓樓下撿到了一隻流浪貓,那是我黯淡生活裏的一抹微光。
我細心照顧它,給它買最好的貓糧,看著它一天天長胖,在我懷裏撒嬌。
可沈逸卻容不下它,他一臉嫌棄地說:
“這臟兮兮的東西,別往家裏帶。”
沒過幾天,小貓就不見了。
我哭著求他把小貓找回來,他卻一把捏住我的下巴,眼神冰冷:
“看來我對你太放縱了,還有閑心養這些玩意兒。”
小貓咪在沈逸腳邊打轉,不停地蹭著他的腿,想要引起他的注意。
沈逸心煩意亂,一腳把小貓踢開。
小貓卻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又倔強地跑回來,抱住他的褲腳。
沈逸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掏出手機給小貓拍了張照片,發給我,還附上一句:“林曉,你看看,你就跟這貓一樣煩人。”
我在一旁看著,隻覺得可笑又可悲。
他不過是在沈婉兒那裏碰了釘子,
就跑來我這兒找存在感,把我當成發泄的對象。
以前,我總是默默忍受,可現在,我再也不會回應他了。
沈逸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不甘心地撥通了我的電話。
電話剛響一聲,就被我“掛斷”。
沈逸徹底爆發了,他憤怒地把手機摔在地上,歇斯底裏地喊道:
“林曉,你有種!居然敢不接我電話,你給我等著!”
我看著他氣急敗壞的樣子,忍不住笑出了聲。
心想,你再也找不到我了,就算找到了,也是陰陽兩隔。
一陣寒風吹過,沈逸裹緊了外套。
6
我的遺體很快就被火化了,原本冰冷的停屍床,變成了一個小小的骨灰盒。
工作人員把我的證件和骨灰盒放在一起,
盒子上貼著一張醒目的“無人認領”標簽。
曾經的我,在這世上拚命掙紮,
如今結局雖淒涼,可我卻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
我曾幻想過,我的骨灰能隨著海風飄散在大海裏,
或者融入泥土,滋養一方草木。
但現在,即便隻能靜靜待在殯儀館,我也覺得滿足。
再也不用為了迎合別人而委屈自己,不用在沈逸的喜怒無常中小心翼翼。
我的骨灰在殯儀館一放就是半年,再也無人問津。
還好工作人員偶爾會來查看,帶著一絲憐憫念叨:
“這姑娘的家人還沒找到嗎?這麼久了,要是有家人,早該出現了。”
“真是可憐啊......”
自從媽媽去世後,這世上就再也沒有牽掛我的人了。
沈逸還是會時不時給我發消息,
每次在沈婉兒那兒受了氣,就發來一堆冷嘲熱諷的話。
我就靜靜地飄在他身邊,冷冷地看著他。
要是世間真有因果報應,
以他對我的所作所為,怕是早已在劫難逃。
7
沈婉兒回國一年,將蘇家在國內的生意經營得風生水起。
蘇家的企業蒸蒸日上,業績翻番,她便打算回國外繼續拓展業務。
沈逸得知後,像發了瘋似的守在沈婉兒的家門口。
外麵下著傾盆大雨,雨水打濕了他的全身,他卻渾然不覺,
隻是癡癡地望著眼前的女人,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婉兒,我追了你這麼久,你為什麼就不肯給我一個機會?”
沈逸此刻狼狽不堪,頭發濕漉漉地貼在臉上,眼神中滿是哀求。
沈婉兒依舊神色冷淡,眼神中透露出一絲厭惡:
“沈逸,你是被錢迷了心竅吧?”
“我們兩家是世交,從小一起長大,你把這當成什麼了?一場鬧劇?我把你當哥哥,你卻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可我們沒有血緣關係,為什麼不能在一起?”
沈逸的臉上雨水肆意流淌,分不清是雨還是淚。
“因為我們兩家的交情,因為我們從小的情分,我把你當親人,你卻想破壞這一切。”
沈婉兒眉頭緊皺,語氣中滿是失望,
“而且,我討厭沒有自知之明的男人。”
“別再讓我回來給你收拾公司的爛攤子了。我在國外有自己的事業,不想跟你爭國內的家產,但你要是再這麼胡作非為,把蘇家的產業敗光,就別怪我不客氣。”沈婉兒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利刃,直直地刺進沈逸那脆弱的自尊心。
我在一旁看著,心中暗自叫好,
終於有人能治治沈逸的傲慢和任性了。
“沈婉兒,你不過是沈家收養的女兒,你有什麼資格看不起我?”
沈逸情緒激動,在憤怒之下,一把打翻了沈婉兒手中的雨傘。
雨水瞬間澆透了沈婉兒,她卻隻是冷冷地看著沈逸,沒有一絲慌亂。
“沈逸,你怎麼變成了這副模樣?”
沈婉兒的聲音沒有一絲溫度,
“你幻想中那個溫柔體貼、對你言聽計從的人不是我,喜歡看畫展的不是我,愛喝手磨咖啡的也不是我,衣櫃裏你買的那些名牌衣服、包包、首飾,從來都不是我的風格。”
“我倒是想問問你,我回國這一年,你跟在我身邊的時候,心裏想的到底是誰?”沈婉兒步步緊逼,銳利的目光仿佛能看穿沈逸的內心。
沈逸聽到這話,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僵在了原地。
“沈逸,你真是太糊塗了,連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都不知道。我爸還指望你能幫襯沈家的生意,現在看來,是他看錯人了。”
沈婉兒冷笑一聲,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隻留下沈逸獨自呆立在雨中。
過了許久,沈逸才回過神來。
“不是沈婉兒......是......”
是誰?我心裏突然湧起一股不好的預感,默默祈禱著千萬別是我。
可命運就是這麼捉弄人,還真的就是我。
我怎麼死了都擺脫不了這倒黴的命運。
沈逸拿起手機,瘋狂地撥打那個早已無人使用的電話號碼。
“林曉,你為什麼不接我的電話!”
我已經死去半年了。
這一年裏,沈逸給我發了十五條短信,打了四個電話。
短信內容一條比一條傷人。
但第十六條短信卻截然不同。
他說:“林曉,回來吧,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