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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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已經很少有人去供奉月老了,但在人們心裏,月老依然是那個圓圓的白胡子老頭。實際上,那個人們普遍知道的福老早隨著香火的減少而退休了,取而代之的是他的徒弟,一個叫做赤弦的年輕上仙。
赤弦不僅年輕,而且長著一張絕世的臉,狹長的丹鳳眼、高挺的鼻梁、白皙的皮膚、棱角分明的下巴輪廓,都給人一種高冷男神的感覺,事實上他也確實對得起他的長相,能用兩個字回答的問題絕對不用第三個字,骨子裏總是透出一種疏離感,與上一任月老相去甚遠。
除了前任月老,沒人知道,看起來總是冷漠至極的赤弦卻是個長出了情根的神仙。
與凡人不同,作為管理者們的神仙是長不出情根的,這也就避免了人間愛恨嗔癡的疾苦,但也有少數靈性不夠強大的神仙被人間情欲感染,心生情根,枝丫順著左手拇指紮出體外,變成一段金色的姻緣線,延伸向與自己兩情相悅之人,隻是,沒有月老,他們的姻緣線是不可能係到一起的,因此月老閣裏總少不了一些拿著珍稀仙草、奇珍異獸的神仙來求月老成全了他們。月老總會笑眯眯地拒絕他們並剪掉他們手上那根金色姻緣線,掐掉他們的情根,三界之內,人、妖、鬼皆可有七情六欲,唯獨神仙不可。
月老可管人間姻緣,可看人的情根深淺,可將姻緣線係到命中注定的那個人身上,亦可斬斷開化修仙之人的情根。月老是人的姻緣之神,乃是福老,可對於神仙來說,他是個會掐滅神仙情根的笑麵虎,那時赤弦年幼,看著被月老掐斷情根時他們痛苦的表情,總是問師傅為什麼不能放他們一馬。
月老摸著他的頭道:“我幫他便是害他,神仙與人不同,七情六欲極損修行,一旦他們的情根深種,相守不了多久便會散盡修行,魂飛魄散。”
小赤弦聽到魂飛魄散的時候緊張的哆嗦了一下,師父撫著他的背道:“赤弦不怕,我會幫他們掐斷的。”
2
月老掌管人間姻緣,從司命那兒取來人們的命簿,再從命簿中理出姻緣譜,將兩人左手小指上漂浮著的紅線綁在一起,如此便成了一段姻緣,有的人命中注定有一段好姻緣,有的人注定一生都沒有姻緣,如此萬般,皆是命數。
“既然萬般有命,為何人間還會有那麼多人為你建寺廟,為你捐香火,雙手合十,虔誠地跪拜你呢?”幼年時的赤弦眼睛瞪得大大的,趴在那麵可看見人間萬事的鏡子前看。
白胡子老頭停下整理姻緣譜的手,抬起頭笑著說道:“不過是一些不甘命定又無力改變的人的一種寄托罷了。”
“那為何他們不去拜司命,反而跑來拜月老呢?”赤弦問道。
“這......”月老一時語塞,拍了一下他的腦袋道:“有人供奉你還不開心?要是都去拜司命了,人間的那些果食你可就吃不到了。”
“那可不一定,”他摸著腦袋說道:“我和司命星君關係好著呢。”
“你這小子......”月老氣得直吹胡子,衝他吼道:“過來把昨天我教你看命簿的方法演示給我看。”
赤弦慢慢走到尋譜台,施法讓桌子上命簿懸在半空之中,食指輕挑,兩個人的命途便顯現出來,月老捋著胡子點點頭,然後看向那本命簿,做了一個翻頁的手勢,懸浮在半空中青色的命途也隨之消失了,赤弦又用食指在空中點了點,可什麼都沒有出現,他看著空中飄浮的命簿,一愣後又用右手做了一個往上抓的動作,重複幾次後,半空中仍是空空如也。赤弦有些窘,硬挺著脖子說道:“你耍我,這人根本就沒有姻緣。”
月老皺了皺眉,眯著眼衝那命簿的方向略一抬手,兩個紅色的命途便顯現出來。
赤弦垂下頭,不再做聲。
月老見他此狀,哈哈大笑,點著他的鼻子說道:“平日裏便告訴你要謙虛好學,可你總是仗著自己聰明而自以為是,你不會的東西還多著呢。”
赤弦撇了撇嘴,賭氣跑了出去,月老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會去哪,搖了搖頭,又寫起了姻緣譜。
3
晚些時候,赤弦慌慌張張地跑了回來,拉起月老就往外跑,月老剛開始以為赤弦又在同他玩鬧,便甩開他的手道:“你又想出來了什麼方法來捉弄我?”
赤弦仍在呼哧呼哧地喘氣,指著門外斷斷續續地說道:“神女那兒去了一群天兵,說要把她押到大牢裏去,你快去救她。”
月老眉頭一皺,一改以往慈祥的麵目,問道:“那些天兵可有說因何關押她?”
赤弦有些臉紅,低下頭支支吾吾地說:“說是她和巫山的山神成峰私定姻緣。”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月老低下頭來看著赤弦。
赤弦仍是低著頭不說話。
“既然你知道,為何不及時告訴我?”月老說道:“我有沒有教過你神仙是不能動情的,你這樣是在害她。”
“神女說隻要不被發現就沒關係的,”赤弦終於抬起了頭:“她說起成峰時笑的很開心,我不想讓你掐斷她的姻緣線,她會傷心的。”
“你這個傻孩子,”月老歎了口氣道:“我白教你這麼多年。”
赤弦抬起頭,拉了拉月老的手道:“師父,你救救神女吧,我知錯了。”
月老心有些軟,從小到大這孩子都十分頑皮,鮮少叫他師父,他摸了摸赤弦的頭說:“我曾告訴過你,愛情於人是調味劑,於神仙就是入骨的毒藥,人可死,神永生。這是規矩,破壞者就要受到懲罰。”
赤弦眼淚汪汪地看著月老,問道:“神女會魂飛魄散嗎?”
月老看著自己殿裏的紅線,又看了看赤弦左手拇指上若隱若現的金色點位,歎了口氣,又抬起頭安慰赤弦:“或許也不會。”
赤弦歎了口氣,喃喃道:“都是我的錯。”
月老拍了拍他的背說道:“不怪你,天界沒有人不知道私自動情的後果,她既沒來找我,便是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4
第二日一早,天帝便將月老叫了過去,想來便是討論神女一事的,月老經不住赤弦的苦苦哀求,隻得帶著他一同前去,隻是說好了在天帝麵前不許多說話,隻老老實實地看著。
他們走到玉皇殿拜見天帝後,天帝便急匆匆地將他們帶進了關押神女的天牢,在天牢的另一端關著山神成峰。
赤弦看到坐在角落裏的神女,張嘴想要叫她,卻被月老瞪了回去。神女聽到聲音抬起頭看了看,瞥到一同過來的赤弦,衝他勉強擠出一個笑,又疲憊地低下頭去。
“你看神女可還能治得好?”玉帝衝神女的抬了抬頭,問身旁的月老。
月老看了看神女垂著的左手,拇指上的情絲已經有了許多分枝,他回頭衝玉帝行了一個禮後說道:“情根已深,唯有貶下凡間了。”赤弦聽後一驚,趕忙回過頭來看向天帝的反應。
玉帝皺著眉頭說道:“當真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月老搖搖頭,沒有說話。
“那將巫山山神貶下凡間可能行的通?”天帝又問道。
月老看向關押山神的那個方向,說道:“既然他們彼此情根已深,如今也隻有將他們雙雙貶下人間,讓他們生生世世受著愛恨嗔癡的苦。”神女聽到這句話,也抬起了頭,眼裏又亮起了光,赤弦想,與她而言,生生世世受著愛恨嗔癡之苦的人要好過不知七情六欲為何的神仙。
“這天上有許多情根深種的仙子,我都是如此處理的,”天帝點了點頭道:“若他們想要體驗愛,我便讓他們生生世世體會人間愛而不得的苦,有時你也會私底下將他們的姻緣線係在一起,成全他們,這我都知道。”月老聽罷,有些惶恐的低下了頭。
“你不必害怕,我知你心善,也明白他們或許也就那一世的緣分,所以從來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天帝又歎了口氣說道:“隻是神女不行。”
神女眼睛裏的光又暗了下來,看向天帝的眼神裏有幾分慍色,隻聽天帝道:“神女和其他仙子不同,所謂神女,便是永遠不得離開天宮,她連被貶下天界的資格都沒有。”
聽罷,月老亦是一驚,而後也不知所措,過了一會,他又對天帝說道:“為今之計,隻有神女自己斷了念想,讓她心口的情根自己枯死掉。”
天帝看向神女,說道:“我與月老說的話,你可都聽見了?”見神女沉默不語,又道:“你是神女,便應當清楚自己應當做什麼。”
“若我執意跳下凡間又能如何?”一直沉默著的神女堅定地說出這句話時,把在場的他們三個都嚇了一跳。
天帝皺著眉看她,說道:“也許......成為三界之外的存在,沒人知道,我們從不敢冒這個險。”他歎了口氣,用十分溫柔的語氣說道:“我也不希望你來以身試險。”說罷便轉身走了出去,月老讓赤弦留下來勸勸神女,也跟在天帝身後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