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十餘年,太子卻因為出逃金絲雀的一句話,將我丟進了井裏。
“什麼時候找到鶯兒,什麼時候再撈她上來。”
我緊緊扒住潮濕的井臂,不讓自己墜入水裏。
整整三個日夜,被撈上來時,十指磨到白骨可見。
江鶯捂住嘴驚呼,說我的樣子嚇人。
我那純良無辜的八歲稚子,憤怒捶打了一拳。
卻被他親生父親一腳踹進了井裏。
我抱著孩子的屍骨連夜進宮遞交了一紙和離書。
而後又找到世人口中殘暴的殘疾王爺。
王爺饒有興致地問我要與他做什麼交易。
我含血泣道:“殺子之仇,不共戴天,王爺想要什麼?”
........
回東宮的路上,我收到了皇後派來的回信。
她不同意我與太子和離一事。
皇後不肯點頭並不是因為她多喜歡我,而是因為當初國師的一句話——
此女乃天命之女,將來必登後位。
我迎著風雪折返她的寢宮,跪在了門外。
“徹兒死不瞑目,還望娘娘成全。”
可裏頭什麼聲音也沒有。
不知跪了多久,我感覺腹下有股股熱流淌出,染紅了地麵。
恰好從此地路過的皇太後大驚,喊來太醫後,又命人去喊徐修懷。
傳話的太監很快回來:“鶯兒姑娘最近孕吐的厲害,太子殿下正忙著照顧她,馬上還要準備親事,說是沒空過來。”
太後震驚:“徹兒死了還不到百日,他就忙著迎娶新人?”
這時為我診治的太醫也道:“前陣子太子妃小產還未調理好,此次又受了風寒,再加上身上的傷,才導致的流血昏迷。”
“若再不好好調養身子,別說身孕,恐怕…恐怕連性命也堪憂啊。”
太後望向我幹癟的肚子,從大驚到難過。
“寧安你......那孩子幾個月了?”
我艱難地從床榻上下來,跪下懇求道:
“肚子裏的孩子不滿三個月,兩條人命加起來......還望太後放我離開。”
皇太後明白我的意思,頓時麵露難色。
“本朝和離女子不能自立門戶,憑你特殊的身份,世間誰還敢娶你?”
我想了想,平靜地說出了個名字。
皇太後大驚失色,猶豫著道:“你確定?哀家可是聽聞墨淩他......”
“我確定。”
皇太後見我淒慘可憐,終是不忍。
“哎,看在徹兒的麵子上,哀家會幫你說服皇後的。”
提到徹兒,我一直隱忍的淚水終於落下。
嫁給徐修懷時,我並不知他那時早已與人情投意合。
可就算知情,我又怎麼敢違抗皇命。
而且當時徐修懷得知要娶我時,也沒有出現不情願的神色。
我以為他是喜歡我的。
後來我努力學著怎麼當太子妃,怎麼處理宮中事務。
他生病時我形影不離地照顧,他讀書時我徹夜不眠地陪伴,隻為想多陪在他的身邊。
那時他待我也是溫言軟語:“幸好有你。”
可有一天,中秋家宴上,他卻當眾罰我下跪。
我怔愣地望著他。
他冷聲道:“你若是再以天命之女的身份逼迫鶯兒離開,休怪我不客氣。”
那時我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後來江鶯總是喜歡離宮出走,而徐修懷總是將罪責怪在我的頭上。
為了討江鶯歡心,他又將我種植滿院的海棠砍了給她當柴火燒。
將我原本住的宮殿給她騰位,賜予我的東西全數要回去轉送給了她......
這十多年來,我以為自己的心早就麻木。
直至徹兒死的那刻。
胸腔翻江倒海的恨意襲來。
我原是想多留在太後宮中為徹兒祈福念經,但太子的口令立刻將我召了回去。
我還未跨過門檻,一道鞭子突然甩在了我的背上。
痛得我當即彎下腿,但始終沒跪下。
徐修懷怒氣衝衝地走過來。
“賤人!警告你多少遍不準去母後那邊告狀,你當是耳旁風麼?”
“還想讓我進宮看你,你就這麼離不得我?”
我麵無表情地站著。
“我進宮是為了看徹兒。”
我拖著受傷的身體,轉身就走。
突然有個下人急匆匆地來報:“殿下,鶯兒姑娘吃了太子妃送的點心,上吐下瀉。”
“誰給你的膽,竟敢陷害鶯兒!”
徐修懷又是一鞭子甩在了我的身上。
我避之不及,大氅被他甩了下來。
見到我身上的血跡,他眼神毫無波瀾。
“嗬,如今做戲做得這般全麵,你瞞得過母後卻瞞不過我,別以為這樣我就會心軟。”
我自嘲般扯了下唇。
他何曾對我有一分心軟過?
大概是我的表情激怒了徐修懷,他手中的鞭子更加不留情。
待他出完氣,命下人將我丟進柴房。
柴房裏又冷又黑,四麵漏風。
下人砸了個發黴的饅頭到我身上。
“太子說了,當年國師絕對是看星象有誤,像你這種心腸歹毒的女人怎麼會成為帝後。”
“我們就算是奴才,也不想你個毒婦當主子,你就在裏頭反省吧!”
每個人都在等我跌到泥潭裏。
可我偏偏不認命。
我低頭平靜地拾起地上的饅頭。
正打算咬一口時,江鶯挺著肚子被徐修懷摟著走進來。
“對不起姐姐,我讓殿下放你一馬,可他偏偏不肯,隻能委屈你住這種地方了。”
徐修懷歎息:“你就是太心軟所以才總是被人欺負,離了我可怎麼辦好。”
看向我時,他眼神冰冷刺骨。
“鶯兒聽聞你去宮中告狀才嚇得跌跤,她不同你計較不代表本宮不計較。”
“不過看在鶯兒的麵子上,你跪下向她磕個頭認錯就好。”
我聽得發笑。
不過若是從前,我也許會服軟認錯,可讓天上的徹兒看到我這般懦弱,一定會失望極了。
我平靜地望向徐修懷。
“我跪天,跪地,跪父親母親,但絕不會跪旁人。”
大概是見我第一次忤逆,徐修懷的臉色閃過一絲意外,隨即而來的是滔天怒火。
“冥頑不靈,真當本宮治不了你麼?”
“來人!給本宮狠狠地打!看看她的腿有沒有她的嘴硬?”
棍棒一下又一下地敲在我的腿上,直至雙腿血肉模糊,侍衛們依舊沒有停手。
我死死咬著牙不吭聲。
痛麼?
痛的。
可比起失子之痛呢?
遠不及一分一毫。
冷汗澆濕了我的全身,腿也疼得發顫,血與汗交融染透了地麵。
可我依舊直著腰沒跪。
徐修懷怒不可遏地叫來了兩個侍衛,一人一邊扼著我的肩膀往下壓。
“噗通”一聲。
我掙紮不過,跪在了江鶯麵前。
江鶯晃了晃徐修懷的手:“太子哥哥,算了吧,萬一姐姐對我懷恨在心怎麼辦?”
“她畢竟是太子妃啊,國師欽定的未來皇後,地位崇高,尊貴無比。”
徐修懷眼底充滿了鄙夷之色:“那又怎麼樣,現在還不是像狗一樣給你跪下。”
“沈寧安,若是你再不肯給鶯兒道歉,我就將你父親的骨灰揚了。”
眼淚豁然奪眶而出。
盡管我痛得眼前陣陣發黑,還是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
“.......對不起,鶯兒姑娘。”
趁男人沒注意時,江鶯俯身在我耳畔低聲道:
“不被愛的人是沒有資格做太子妃的。”
“你爭不過我。”
哪需要爭。
我從來比不過她。
徐修懷臨走前,冷聲道。
“待世子從宮中回來,同樣將他關進祠堂閉門思過。”
我這才反應過來,原來他對徹兒的死毫不知情。
心中湧起一股悲涼。
到底什麼樣的冷漠無情,連自己孩子死了兩個多月也不知道。
兩人隨即相擁離開。
四麵寒風像是要鑽進我的骨頭縫裏,渾身又冷又疼。
半夜,我發起了高燒。
難受之際,突然感覺有個溫熱的東西敷在了我的額頭上。
耳旁隱約還傳來一道戲謔的嗓音:“東宮的人就是這麼對待太子妃的麼,怎麼連我府上的小丫鬟也不如?”
隔日我醒來時,柴房的門不知怎麼被關上了。
頭和腿好像也沒那麼疼了。
我有些疑惑。
隻是還沒容得我多想,江鶯捧著個盒子,笑容滿麵地進來。
“姐姐,你看我給你帶什麼東西來了?”
我掀了掀眼簾,以為是食盒。
下一秒,江鶯掀開了盒子,得意洋洋地衝我道:
“是你兒子的骨灰呢!”
“對了,當時是我推徐徹下水的,可惜徐修懷的眼裏隻有我,根本不顧他的死活。”
“徐徹本可以被侍衛們救上來,但我命令人不準下水,於是他死了。”
“你把兒子還給我!”
我血氣翻湧,不顧一切地去搶她手中的盒子。
江鶯側身一躲,抓了把骨灰撒到地上,倒打一耙。
“姐姐,都怪你衝過來!我才手抖撒到了地上!”
心中的恨意如滾滾雷霆,我失控地上前掐她住的脖子。
江鶯手中的骨灰盒“啪”的一聲跌到地上。
外頭風一吹,白色的灰漫天飛舞。
鮮少落淚的我,再次被逼出了兩行淚。
身後一股力量將我踹到地上。
徐修懷緊緊護著江鶯,大聲吼道:
“沈寧安,多少次了!你還是死性不改!”
江鶯哭得梨花帶雨:“我不過是想給姐姐送些麵粉過來,她竟然想要殺了我!”
我捧起地上隻餘下丁點的骨灰,喃喃道。
“徹兒,我的徹兒......”
我本該活著的孩子!
此時此刻,我拋去了所有理智,隻想與他們拚命。
隻是我還沒站起,徐修懷拔出手中的劍刺進我的胸膛。
他目光森然地看著我:
“你以為提到孩子我就會放過你麼?”
“來人,將太子妃吊起來放在門外七日,讓她好好冷靜下來!”
我想說點什麼。
可徐修懷不給我半分機會。
當我被吊在門上的那刻,下麵的徐修懷溫柔地攬著江鶯。
她手中還拿著父親留給我的遺物。
“做工好粗糙的手鐲啊,也隻有賤人才喜歡戴這種貨色的飾品吧。”
徐修懷安撫道:“改日我送你個好的,別讓垃圾臟了你的手,快扔掉吧。”
兩人打情罵俏著。
而我的手臂被繩子勒出了血痕,胸膛也因為失血過多導致奄奄一息。
昏迷之際,我的身體陡然落入一個溫暖結實的胸膛。
“皇兄,你又對我的未婚妻又做了什麼?”低沉的嗓音滿含怒意。
徐修懷先是震驚,而後覺得荒謬。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徐墨淩不答反倒冷笑一聲:“皇兄真是好雅興啊,趁著孩子百日之忌,竟拿他的骨灰給自己的情人耍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