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第三年,趙暉在廠子裏站穩了腳。
被通知分到家屬房後,我背著繈褓裏的女兒激動地做了一桌菜。
想著終於能從員工宿舍搬出去了。
趙暉卻求我把房子讓給他的小青梅林霜。
“霜霜一個單身女孩子,住員工宿舍有危險,房子給她,我們一家人再擠擠。”
上一世,我據理力爭,最終一家人住進家屬院。
女兒十八歲那年,我回家老家奔喪,再回來卻見到了女兒的屍體。
趙暉趁我不在,為了和林霜一起過夜,把女兒趕去林霜的員工宿舍。
當晚,女兒就被廠裏的流氓撬門毀了清白,想不開投了井。
重生後,我親手把鑰匙塞進小青梅手裏。
“房子歸你,我丈夫也歸你。”
1
“宋尋月,你他媽有完沒完!”
我話音落下的一瞬間,趙暉就掀了桌子
桌上剛做好的五菜一湯撒的滿屋子都是,滾燙的熱水混著玻璃碴濺出老遠。
我的腿被燙紅了一片,懷裏抱著的女兒也被嚇的嚎啕大哭。
趙暉卻好像看不到也聽不到一樣,指著我的鼻子大罵。
“我說了多少遍,霜霜一個人住員工宿舍不安全,你聽不懂人話還是怎麼,至於在這裏陰陽怪氣?”
“走,霜霜,我現在就帶你去看房子!”
他親密的攥著林霜的手,林霜愧疚的對我道歉,眼裏的嫌棄和惡意卻怎麼都遮不住。
“對不起啊嫂子,暉哥也是心疼我才著急了。”
“我和暉哥從小一起長大,以前他都是這麼照顧我的,並不是針對你,你別多想。”
她嘴上說著讓我別多想,可整個人卻直接縮進了趙暉懷裏。
我盯著趙暉心安理得摟著她腰的手,抱著女兒的手一再收緊,到底還是沒忍住,諷刺的笑出聲來。
上輩子我不止一次因為他們兩個沒有邊界感的接觸難過生氣。
可每次趙暉都用“妹妹”這兩個字搪塞我。
“我要真對她有感情,又怎麼會和你結婚”這句話更是他的口頭禪。
我一次次原諒,一次次勸自己大度,為了世人的眼光和女兒好好過完這一輩子。
可到頭來,等到的是女兒慘死。
死過一次的心已經不會再痛了。
我麵無表情的轉身,準備先把女兒哄好,可和趙暉擦肩而過的一瞬間,他卻忽然攔在了我麵前。
“宋尋月,現在天黑了,外麵冷,霜霜身體不好怕涼,你前兩天新買的那件大衣放哪了?”
我淡漠的看著他。
他沒有一點心虛,隻有滿臉的不耐煩。
“不就是一件大衣嗎?我以後再給你買就是了,你快點!”
可結婚三年,他給我買的衣服,寥寥無幾。
而且,再過一周就是我們結婚的三周年了。
他曾經承諾三周年的時候,一定會給我和女兒一個驚喜。
這件大衣,是我買給自己的禮物,也為了迎接他口中所謂的“驚喜”。
可現在。
無所謂了。
我指了指衣櫃,低頭檢查女兒有沒有被水濺到。
林霜忽然出聲:“暉哥,不用了吧,我這件毛衣是純羊絨的,穿著可暖和了。”
“那件衣服畢竟是嫂子剛買的,我穿不好。”
“她沒這麼小氣。”趙暉貼心的幫她穿上。
我低頭處理被燙傷的小腿。
女兒的小手指上也被飛起的玻璃碎片劃破一道口子。
小嬰兒皮膚嬌嫩,鮮血好不容易才止住。
在我的安撫下,她乖巧的對我咿咿呀呀,不吵不鬧。
眼眶又是一酸,那邊的林霜打了趙暉一下:“哎呦我又不是瓷娃娃,哪有那麼容易生病呀。況且,這羊絨毛衣一件就要三十塊!如果還不保暖啊,明天我就把它給退了!”
擦藥的手一頓。
我好像明白了趙暉這個月為什麼沒往家裏拿錢。
林霜的在廠裏的工資才二十,怎麼舍得自己出錢買這麼昂貴的毛衣。
我忽然覺得諷刺。
女兒出生後穿的用的基本都是周圍朋友親戚家小孩穿剩的。
我嫁給他三年,就連結婚穿的紅褂子也是兩塊錢扯了布自己做的。
宿舍裏的櫃子發了潮,趙暉舍不得花二十塊換個新的,我怕放在裏麵的衣服發黴,挺著大肚子來來回回的曬,女兒出生後也沒得休息。
他倒好,給林霜買衣服,一出手就是整整三十。
2
趙暉心虛,扯了個謊就和林霜一起嘻嘻哈哈摟摟抱抱的出去了。
哄睡了女兒,我看著狹小潮濕的員工宿舍發呆。
趙暉曾經追了我兩年。
後來我們結婚時,他在簡陋的員工宿舍裏哭著抱住我,承諾以後一定會讓我過上好日子。
我信了。
他努力踏實,在廠裏從不偷懶耍滑,領導每次提起他都讚不絕口。
人人都說我加了個潛力股,好男人。
我也時常慶幸自己沒有遇人不淑。
直到有一天,我發現趙暉每個月的工資不是三十,而是五十。
而剩下的二十,被他給了青梅竹馬的同鄉林霜。
我哭過也鬧過,但最終的結果,是讓他們把私底下的往來,擺到了明麵上。
除此之外,沒有任何作用。
前世我愛他太深,陷在他數不盡的謊言裏,捧著以前他對我的那一點點的好,瘋狂尋找他愛我的蛛絲馬跡。
但現在,我隻想女兒好好的。
把女兒哄睡後,我出門打了通電話。
忙音響了很久才被接通,我緊張的捏緊手指:“主任,您還記得我嗎,當年我畢業,您推薦我去滬市工作,我......”
越說我的聲音越小。
上輩子的我鬼迷心竅,因為趙暉一句,如果我去滬市工作就不和我結婚了,愣是選擇留在了活多錢少的鄉下。
曾經我也提出過要和趙輝一起去滬市發展。
他當初拒絕的時候,說不忍心我背井離鄉。
可後來我才直到,趙暉不答應,單純是因為林霜沒學曆也沒能力,去滬市,根本找不到工作。
為了照顧她,他硬是留了下來。
回過神後,我有些惴惴不安。
如今時過境遷,不知道張主任還願不願意給我機會。
可聽我說完自己的來意,張主任卻顯得很高興。
我是這個年代為數不多考上,並且讀完大學的人。
張主任告訴我,如果我願意,隨時都可以過去,車票食宿單位全包。
聽說我還有個剛出生沒多久的女兒,張主任更是大手一揮,提前給我支了一個月工資:“你帶著孩子不方便,隻要你能盡快來,什麼困難直接開口!”
“那就一周後吧。”
剩下的這一周,除了收拾東西之外,我也想跟這裏,好好告個別。
3
回去後,女兒已經睡著了。
屋子裏一片狼藉,讓本就狹小潮濕的員工宿舍更顯逼仄。
心口沒由來生出一股煩躁。
我繞過地上的湯湯水水,伸手摸了摸女兒紅撲撲的小臉。
忽然感覺到了不對。
掌心的溫度燙的嚇人。
我趕緊去衣櫃拿衣服,準備帶女兒去診所。
可打開衣櫃,我就怎麼都找不到昨天給女兒買的過冬穿的厚棉襖。
我不死心,幾乎把衣櫃裏的衣服都翻了出來,可除了櫃子裏那件我還沒來得及給女兒縫好的連體棉衣之外,什麼都沒有。
家裏不可能遭賊,不然不會什麼都沒丟,唯獨隻丟了女兒的兩套衣服。
我腦子亂的幾乎不能思考。
用小褥子和我的棉襖把女兒緊緊裹好綁在身上,我衝出去想騎自行車,可找來找去,家裏的自行車也不見蹤影。
不用問,也知道被誰騎走了。
最近的診所離廠裏也有三四公裏,我不想耽擱,趕緊去家屬房找他。
剛踏進院子,我就聽到了一陣曖昧的低語。
透過窗戶裏的燈光,能清楚的看見屋子裏的人正緊緊抱在一起。
林霜撒嬌的問趙暉:“暉哥,你不是總說嫂子沒意思嘛,要不你和她離婚跟我過吧。”
冷風吹在身上,凍的人心尖都跟著發抖。
我的腳步頓了一下,趙暉的聲音就傳進了耳朵裏:“她剛給我生了孩子,我要是現在跟她離婚,會被人指著脊梁骨罵的。”
“要是早知道你這個小妖精這麼會磨人,我才不追她!以前就是覺得她是個大學生,帶出去有麵子,沒想到,大學生也就那樣。”
一陣淩亂粗重的喘息,兩人衣衫不整的互相摟抱著往臥室裏走。
林霜兩條長腿掛在趙暉腰上,四目相對的一瞬間,她挑釁的衝我笑了笑。
她趴在趙暉耳邊說了句話,下一秒,趙暉就直接將她丟在了沙發上,迫不及待的脫衣服。
林霜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我。
呻吟聲越來越大。
她似乎篤定我為了女兒不會鬧。
這年頭,人人都是把家裏的醜事一捂再捂,生怕被人笑話。
可,他們才是做錯事的人。
他們都不怕,我怕什麼?
用被子捂好了女兒的眼睛和耳朵,我麵無表情的推門走了進去。
一瞬間,屋裏鴉雀無聲。
趙暉整個人都嚇軟了,他手忙腳亂的還想說什麼,但我隻是抬起手,用盡全部力氣,狠狠的一巴掌扇在他臉上。
屋子裏彌漫著的怪味讓我皺起眉頭。
我轉身就要走,目光落在門後衣架上的時候,心口再次狠狠一痛。
衣架上掛著我給女兒買的那兩套過冬的小棉襖。
一瞬間,怒氣上湧,我指著棉襖:“你們拿我給妞妞買的棉服幹什麼?”
趙暉本來還在心虛,聽到這話立即梗起脖子:“你不是給妞妞做衣服了嗎?幹嘛還要再買?最近手頭緊,我想著把衣服拿去退了,還能多買點米麵......”
“家裏的錢都沒了,妞妞看病的事兒…小孩子能生多嚴重的病,家裏不是還有上次沒吃完的消炎退燒藥嗎,你......”
我終於忍無可忍,一巴掌打斷他的喋喋不休。
眼眶通紅,伸出去的手指都在顫抖。
我一件件指著屋子裏他給林霜買的東西。
五十多的帶厚厚墊子的沙發。
快一百塊的實木雕花大床。
刻著漂亮繁細花紋的衣架…
屋子裏塞得滿滿當當,從裏到外會要花上千塊,幾乎花光了我這些年省吃儉用,辛苦攢下的所有錢。
可他舍得給林霜買這些華而不實的東西,卻要在女兒一件兩塊錢不到的棉襖上扣扣搜搜。
甚至連給女兒看病的錢都要克扣!
我以為自己會有很多質問的話。
可最後,用盡全部力氣才從喉嚨裏擠出一句話:“妞妞是你的親生女兒!”
林霜看夠了戲,在一旁賤嗖嗖的捂著嘴笑:“一個小丫頭片子而已,暉哥喜歡,我給暉哥生個兒子。”
“你也是這麼想的?”我死死盯著趙暉的眼睛。
趙暉表情尷尬。
他伸手想來拉我,卻被我猛的躲開。
“別碰我,我嫌臟!”
趙暉臉上最後一點心虛蕩然無存,他不耐煩的皺著眉:“宋尋月,你別鬧了行不行?”
“你去外麵打聽打聽,哪個男人在外麵沒個紅顏知己?”
“我身強力壯,你從懷孕到女兒出生,一年都沒讓我碰,我一時間沒忍住也能理解吧?”
“再說了,我又沒準備跟你離婚,你鬧什麼?”
不想繼續在他這兒耽擱時間,我緊了緊背著女兒的小被子,踏進門外蕭瑟的冷風中。
忽然,趙暉追上來,猛地抓住了我的手:“你幹什麼去?宋尋月,我警告你,你出去了就別回來!”
他臉上帶著幾分高高在上,似乎篤定我會為了婚姻和孩子做出一切妥協。
我忽然笑了,頭也不回地抱著孩子繼續往外走。
那一瞬間,趙暉臉上的茫然和惶恐讓人忍不住發笑。
他嘴唇哆嗦了幾下,林霜立即挽上他的胳膊,斜著眼睛看我,“暉哥,嫂子肯定是在說氣話呢,你這麼優秀,又這麼會賺錢,她怎麼舍得離開你。”
“都是女人,我還能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嗎?”
這話給了趙暉莫大的勇氣。
他瞬間心安理得起來,鼻孔對著我:“宋尋月,你想明白,你爸媽都死了,自己也沒工作,還帶個孩子,沒有我,你在外麵活都活不下去!”
原來是想用這個拿捏我。
可惜,他的如意算盤落空了。
我頭也沒回:“那就不用你操心了。”
4
身後傳來趙暉暴跳如雷的聲音。
我卻一步都沒有停留,踏上自行車,朝前走的飛快。
好在女兒沒什麼大礙,我的心也放回了肚子裏。
第二天,我掏光身上僅剩的零錢付了醫藥費,然後抱著女兒去了銀行。
張主任果然說到做到,一大早就把錢都給我打了過來。
有了這筆錢,我隻覺得身上的壓力瞬間就輕鬆了不少。
給張主任打了個電話表示感謝,主任樂嗬嗬的:“不用這麼客氣,你有個剛出生沒多久的孩子對吧?”
“我多給你打了一百,你帶著孩子找個好點的招待所,苦了什麼不能苦孩子,不著急出發,我安排了專員去接你們母女。”
主任在那邊細細的叮囑。
親眼看到趙暉和林霜衣不蔽體滾在一起的模樣時我沒有哭。
現在,鼻子卻一陣陣發酸。
一個交情不深的外人都知道苦了什麼不能苦孩子。
趙暉卻要把孩子過冬的衣裳錢都省下來給他的小青梅。
掛斷電話後,我找了家幹淨的招待所,吃飽飯之後,又帶著女兒去市場買了兩套衣裳。
一套給她,一套給自己。
隻是,大概鎮子也就這麼大,回去的時候,我竟然看到了林霜和趙暉。
趙暉親手把女兒的兩套棉衣退了,林霜挽著趙暉的胳膊,指著一旁架子上的紅皮鞋對趙暉撒嬌。
趙暉寵溺的捏捏她的鼻子,當場就把那雙皮鞋買了下來。
我淡漠的轉頭,趙輝卻眼尖的瞧見了我。
他猛的衝過來攥住我的手腕,語氣中帶著質問:“你昨晚沒回家幹什麼去了?”
林霜笑著在一旁拱火:“月姐,你身上應該沒錢吧,沒錢的話......”
她像是忽然發現了什麼似的:“月姐,你在這又沒朋友,不會是住到哪個相好家裏去了吧!”
趙暉臉色瞬間就變了,他死死盯著我的臉,又意味不明的看了幾眼懷裏的女兒。
最後,才猛的拽住我,咬牙切齒的壓著聲音:“跟我回家,回去再找你算賬!”
他自己出軌,卻不允許我做對不起他的事。
我被拽了一個踉蹌,驚醒了懷裏的女兒。
女兒嚎啕大哭,趙暉這始終不管不顧,死死的拖著我往前走。
我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用力掙脫他,轉頭就朝人潮最洶湧的地方擠。
趙暉抓不住我,隻能赤紅著眼睛死死瞪著我,憤怒的咆哮:“宋尋月!你今天不跟我回去,以後就再也別想回家!”
“你以後被別的野男人甩了,別再巴巴的求我讓你回來!”
這倒打一耙的本事還真是爐火純青。
我提高聲音,哪怕即將離開這個縣城,我也不允許他抹黑我的任何一點名聲。
“你和你身邊那個女人搞在一起,連孩子的棉衣都退了給她買皮鞋。”
“你這種男人,倒貼我都不要!”
“我們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