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李儒暗自搖頭，人人都說少爺紈絝董璜精明，但依我看來董璜是不如少爺的，他心情太迫切了，前麵那段縱容刺客的話說得非常好，但最後那句和荀攸串聯，實在沒腦子，甚至起了反作用。

果然，董卓看了董璜一眼：“沒讓你說話。”

董璜乖乖地再次後退。

李儒知道，董璜在董卓心目中的地位下降了，而且這隻是個開始，如果董順能挺過這一波，那麼告狀的董璜必然會受到懲罰。

牛輔他們並不認為董順能挺過這一波，但李儒卻隱隱覺得，少爺已經今非昔比了。

所有人的目光鎖定在董順身上，如果他沒把這個事情交代清楚，那麼之前的巧舌如簧都是白費。

董卓可不是傻子，比起你“說什麼”，他更注重你“做什麼”。

董順環顧眾人，神情十分從容，他清了清嗓子，上前一步道：“父親，我放走荀攸，是為了你好啊！”

又來了！又是這句！

董卓現在聽到這句話都有點發怵，但還是問道：“此話怎講？”

董順笑了笑：“孩兒知道，這兩個刺客是士族代表，很難處理，殺了怕激發士族的怨氣，之前的種種討好等於全部白費。放了又等於縱容，顯得父親露怯，接下來的爭鬥就更難以立足。”

董卓歎了口氣，董順說到他心坎上了。

牛輔叫嚷道：“這群士族就不能慣著，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董旻瞪了他一眼：“你在軍營裏，不用跟士族打交道，我和相國天天在皇宮，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豈能前功盡棄？”

“順兒，繼續說。”

董順道：“孩兒認為，這兩個刺客，隻能殺一個，放一個！而且放的那個，還不能是父親放的，否則顯得怯懦。”

眾人麵麵相覷，原來這就是董順放走荀攸的原因。

李儒興奮得滿麵紅光，忍不住要撫掌：妙啊！我們董家終於有一個有分寸的人，你知道我之前有多辛苦嗎？世人都看錯了少爺，少爺不是紈絝，是麟兒啊！

董卓依然不買賬，眯起眼睛道：“那為何不是放了何顒，殺了荀攸？”

董順道：“因為袁紹，父親知道袁紹的奔走之友嗎？”

董卓是太傅袁隗（念偉）的府官出身，袁隗是這一代袁家的“掌門人”，是袁紹的叔父，也是董卓的恩主，所以董卓對袁家的事情有所了解。

“我聽說過袁紹的奔走之友，是曹操、許攸這幾個吧？”

董順道：“曹操有大誌向，豈會滿足於當袁紹的走狗。如今袁紹的左臂右膀是許攸與何顒，何顒來行刺父親，如果說袁紹不知情，我是不信的。”

董卓臉色一變，他本來的想法是，如果要殺一個發放一個，他就放了何顒，賣老恩主一個麵子。

但照董順的說法，恐怕要重新考慮了。

因為廢帝之前，董卓曾找袁紹商議，他認為袁紹有代替袁隗的野心，有理由幫助自己廢帝。

然而袁紹不但不幫，反而斥責了董卓，董卓氣急敗壞拔劍威脅袁紹，產生了“吾劍未嘗不利”的名場麵。

這個名場麵，直接把袁紹的名望推到了最高。

董卓本來是想殺袁紹的，然而袁紹是他恩主的侄子，又素有人望，讓董卓遲疑了一下。

就是這一下遲疑，讓袁紹給溜了。

既然沒殺掉，幹脆賣袁隗一個麵子，反手封袁紹為渤海太守，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董順目光炯炯：“父親，孩兒想問問，你究竟要給袁太傅多少次麵子？”

董卓一拍案幾，怒道：“放肆！你是這麼跟你父親說話的？”

不好意思，我一直都是這麼跟父親說話的。

叮，檢測到董卓認為宿主忤逆，獲得100積分。

隻給100分，說明董卓內心深處認同我的言論。

於是董順趁熱打鐵道：“就算要給袁太傅麵子，是否用得著給袁紹麵子？”

董卓臉色稍緩：“袁紹小兒，沽名釣譽，我何必給他麵子？”

不得不說，自從進入朝廷，天天和士族混在一起，父親談吐越來越文雅了，時不時飆個成語。

董順道：“所以父親應該殺了何顒，一方麵是對之前袁紹無禮行為的反擊，另一方麵也是向太傅傳達一個信息——該管管你侄子了！”

董卓舉起酒杯，昂首將酒一飲而盡。

李儒觀察董卓神色，這才撫掌道：“妙！少爺高論，李儒佩服！有進有退，頗有分寸！”

董卓問其他人：“你們覺得呢？”

董旻和牛輔道：“願聽相國決斷。”

董璜本來想反駁，但他肚子裏沒貨，一時想不出有力的反駁言論，隻是怔在原地。

董卓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你們先去吧。”

眾人走後，董順又折回來，看到父親在倒酒。

“你還有什麼事？”董卓淡淡道。

董順讓董卓屏退左右，才遞上一副耳機。

“這是什麼？”

“塞耳朵裏聽聲音的。”

董卓有些好奇，將耳機塞入耳朵，竟然聽到了荀攸的聲音！

“這是！”董卓吃了一驚。

董順笑道：“此物名為竊聽器，孩兒放走荀攸，順便把竊聽器裝在他身上。”

董卓大喜：“此物竟如此神奇，那荀攸的一舉一動都躲不過我們的掌控！可惜聲音小了點。”

“那荀攸回到潁川之後，還能收聽到他的聲音嗎？”

“太遠了，做不到。”

“那也沒什麼用嘛！”董卓嘟嘟囔囔道。

董順笑道：“是的，所以我之前都沒說。現在不過是給父親圖一樂而已。”

董卓撇了撇嘴：“你就是喜歡這些奇技淫巧——這也是南華老仙傳授給你的？”

董順微笑：“不可說，不可說。”

對於古人來說，聊科技遠沒有聊神仙好使，之前學武他也推說是南華老仙夢中傳授，如今他儼然已是南華老仙的代言人。

董順走後，董卓獨自一人一杯一杯地喝著酒，喝到酒勁上頭，眼眶微微發紅。

這位狼行西北的梟雄，仰頭喃喃自語：“人人都說我兒子是廢物，但從今天的言論和行為來看，又有幾個人的兒子，能比得上我兒？”

“順兒出息了啊！孩子他媽，你在天上看到了嗎？”

此時此刻，他不是權傾朝野的凶戾相國，而不過是一個喪偶又寵溺兒子的老父親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