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國外收到養父母破產入獄的消息,無家可歸的我在廣場的投屏上看見了顧青辭西裝革履的身形。
記者問他:“請問顧先生從養子走到繼承人這一路上,有沒有什麼話想對什麼人說的?”
下一秒我的手機振鈴。
顧青辭的聲音從聽筒傳來:“溫砂,你有沒有後悔過當初背叛我?”
我莞爾一笑:“顧總,國外的男人都比你脾氣好,技術好,要不要我把他們引薦給你,讓你也學學怎麼討好女人?”
聽筒裏傳來被掛斷的忙音,顧青辭冰冷的聲音在大屏上響起:
“過去的遺憾,就結束在過去,無需彌補了。”
他不知道,當年他的心腹攜款跑路,資金鏈崩壞。
是我補上了空缺。
代價是,失去家族繼承權,與父母斷絕關係,一生禁止回國。
01
剛掛斷電話,手機叮咚一響,我收到了顧青辭每月固定的打款。
當年我被養父母驅逐出境,他主動向溫父溫母請纓承擔我每月的生活費,說是為了還我曾經幫他的債,卻隻給我將將夠溫飽存活的錢。
我看著手機裏少得可憐的餘額,笑得苦澀。
抬頭看向廣場上的大屏幕,顧青辭眼角的淚痣清晰可見。
一別五年,他比五年前更加成熟瘦削,顯得冷漠不近人情。
五年前隻因我討厭他總臭著一張臉,他便請了禮儀老師專門練習笑容,隻為逗我開心。
可現在他在采訪前笑得從容,身旁卻變成了我的義妹溫妙妙。
一陣寒風吹來,天上下起了雪。
我裹緊身上單薄的外套,低頭匆匆地走路,視線裏卻突然出現一雙皮鞋擋在我麵前。
我抬起頭,卻看見了和剛剛大屏上一樣裝束的顧青辭,他身後跟著為他打著傘的溫儀。
我立馬擋住臉,低聲說了句抱歉就想側身離開。
一隻大手卻突然緊緊抓住我的手腕。
我掙脫未果,隻能偏過頭,不想讓顧青辭看到我如今麵黃肌瘦的麵容。
耳畔響起一絲冷笑,下巴上被一股力道扼住轉了個角度,刺痛感讓我皺了皺眉。
“五年不見了,溫砂。”
他的視線在我臉上掃了片刻,最後落在我身穿的外套上皺了皺眉。
“這麼冷的天,為什麼穿這麼少?”
說完又像是覺得自己語氣裏的關切意味太明顯,他輕咳兩聲,聲音冷了下來。
“別凍死在今年冬天裏,”
“你的命早就被溫家送給我了,在我沒說膩之前,你沒資格去死。”
我發出一聲輕笑,緩緩抬眸歪頭看他:“那顧先生有沒有興趣再在我身上投資幾十萬,讓我買幾身暖和衣服扛過冬天。”
顧青辭一愣,手腕上的力度加重,我受不住痛,想掙脫他。
他抓著我的手腕把我拉近,耳旁傳來低沉的聲音隱含怒意。
“溫砂,五年了,你還是這麼無情。”
“是不是除了錢和聽話的男人,你什麼都不在乎?”
手腕傳來的痛,痛徹心扉。
痛到極點,我反而忍住眼淚,勾起一個笑容,另一隻手柔若無骨地撫上顧青辭的衣領。
“顧先生既然知道我是這種膚淺至極的女人,想讓我留住這條命,可不是要投我所好?”
“如果不想給錢,顧先生要不要考慮一下把自己借我一晚?”
我被猛地推開,一個趔趄摔在地上。
我卻不惱,抬起頭,仍然笑意盈盈地注視著顧青辭飄火的眼眸。
正想再開口,顧青辭身後的溫妙妙上前兩步向我伸出手,眼神關切。
“姐姐,好久不見,下著大雪,你怎麼也不帶把傘?”
她抬手蓋住我露出的手腕,語氣急切,仿佛真的擔心我一般:
“今時不同往日,姐姐你可不要太任性了。”
“現在可沒有人像仆人無條件照顧你的飲食起居......”
溫妙妙猛然停住話頭。
我聞言,似笑非笑地將視線轉向不遠處長身玉立的顧青辭。
幾年前,顧青辭剛以私生子的身份被領回顧家的時候,與我一見鐘情。
當時圈子裏都說我是最花心無情的女人,可我偏偏被顧青辭的一腔赤誠打動。
每每情動時,我都勾起腳踩在他的小腹上,像逗狗一樣對著他揉頭發撓下巴,看他麵紅耳赤卻虔誠至極地吻我的小腿,向神徒對神明俯首。
後來有了我的支持鼓勵,顧青辭的天賦讓他很快在行業內嶄露頭角,被顧父賞識。
少年意氣的顧青辭接下一個億萬級別的研發項目,顧父曾放言隻要項目順利通過,就把顧青辭定位顧家的繼承人。
顧青辭也與我約定好,成為繼承人那日,就給我一場盛大的求婚。
可他最信任的心腹卻在最關鍵時攜款而逃,杳無音信。
顧家資金鏈出現難以填缺的斷裂,顧青辭被勃然大怒的顧父軟禁在顧家祖宅,不允許任何人探視,仿佛要讓顧青辭自生自滅。
我在父母的臥室門前不吃不喝跪著,暈倒了被救醒,又再去跪。
就這樣跪了七天,跪到父母的臥室門前出現了兩個膝蓋大小的血坑時。
門被打開了,一臉憤怒的父親拖著我進去,柳條狠狠抽在我身上。
我仿佛哭盡了此生的眼淚,忍著渾身的疼痛隻求他救救顧青辭。
父親打累了,扔掉斷成兩段的柳條,最後看了我一眼:
“救他可以。”
“但從今往後,你與我們溫家恩斷義絕,這輩子再也不要讓我在國內看見你!”
02.
收回思緒,正對上顧青辭的視線。
我笑著抬起手,在他逐漸慍怒的目光中,對他比出曾經情深時逗狗一樣的手勢。
顧青辭瞳孔一縮,隨後冷哼一聲,裝作無事人一樣牽起溫妙妙後退兩步,從她手裏接過傘自己舉著,又拿著她的手放進自己的大衣兜裏。
“溫砂的骨子裏都是臟東西,妙妙,你可要離她遠點,別學她。”
“同樣都是溫叔叔溫阿姨教出來的姑娘,怎麼你就肮臟不堪鐵石心腸,妙妙就純潔善良心地柔軟。”
“果然,有的人從生下來,心就是黑的,再怎麼養也養不紅!”
無情的話從顧青辭冰冷的薄唇中吐出,化成利劍紮在心上。
我揉了揉發酸的鼻子,笑得更加放肆。
“顧先生忘了,我叫溫砂,鐵砂的砂,當然是鐵石心腸。”
“不比顧先生您風光偉岸,每個月都能打過來微薄的包養費保證我還能在暴亂的國外苟延殘喘。”
顧青辭一愣,嘴裏重複了一遍我的話,“微薄的包養費?”
他皺了皺眉,扯著我的外套,觸感的確單薄一片。
溫妙妙上前一步先顧青辭出聲,有些不滿道:
“姐姐,我知道你喜歡錢,可我沒想到你居然為了錢故意穿得這麼可憐,想讓青辭想起過去。”
“人心不足蛇吞象,還請姐姐你知足常樂!”
顧青辭眼神閃爍幾下,最後暗淡下來。
他拉著溫妙妙轉身,語氣中是平淡的失望。
“溫砂,我以為五年不見,你總該改改性子,最起碼多一點人情味。”
“可你居然還是那麼倔強,不思悔改。”
“你果然就是個冷血動物,除了錢什麼都不在乎。”
我望著顧青辭的背影,無聲地落下一滴淚。
隻是開口時卻嫣然輕佻。
“人情味,我當然可以有。”
顧青辭身形一頓,微微回頭等待著我的下文。
“隻要顧先生肯為我花錢,別說是人情味,顧先生想要什麼花招,我都可以現學。”
顧青辭怒極反笑,被一旁的溫妙妙拉住袖子。
“青辭,雖然姐姐還沒改掉揮霍無度的習慣,但我相信她心地還是好的。”
“當年她在你被顧伯父軟禁的時候一走了之前,也給過你一筆分手費,我們就當還她的債,再可憐她一次吧。”
溫妙妙看向我的眼神裏極具挑釁與輕蔑,可氣得閉目緩神的顧青辭隻能聽到她焦急憐憫的聲音。
聞言,他睜開眼睛,從兜裏拿出一張卡,丟在我的腳下。
“溫砂,你要謝謝你妹妹的善良,不然這樣蛇蠍心腸的你,根本不配拿我的錢。”
他的眼裏是清晰刻骨的嫌惡和冰冷。
我緩緩揚起一個體麵的笑容,在他的視線中蹲下來,撿起那張被埋在雪裏的銀行卡。
再起身,兩個人已經彙入來往的人群不見蹤跡。
我拉開衣袖,看見了剛剛被顧青辭緊緊扼住的手腕皮膚下可怖的青紫色淤血。
在國外這五年,我為了溫飽吃過餿飯,喝過臟水。
身體素質每況愈下,無數營養不良的症狀讓我此刻頭暈目眩,喉間鐵鏽味彌漫。
可身體上的痛苦,卻遠遠抵不過心中淒涼。
原來顧青辭到現在都還被溫家和顧家蒙在鼓裏。
他永遠都不會知道,他如今的榮華富貴,是我丟了大半條命換來的。
03.
溫家不可能搭上自身根基去幫顧青辭填這個窟窿。
顧父餘怒未消,還是不肯放顧青辭出來。
我變賣了我所有的名貴衣服包包和首飾,加上父母給我的錢,補上了大部分。
可最後填不上的五百萬,卻讓我急得團團轉。
我找到溫妙妙,語無倫次地求她借我一點錢。
“可是姐姐已經要被溫家除名了,我借的錢恐怕是有去無回了吧。”
她看著狼狽不堪的我,眼裏閃著精明算計的光。
“不過,姐姐也知道,我是喜歡顧青辭的吧?”
我一愣。
“姐姐是聰明人,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我可以借姐姐錢。”
“但條件是,你這輩子都不可以主動找他,也不許告訴他顧家資金鏈被補上的真相。對外隻能說嫌棄顧青辭蠢笨,害怕被他連累,所以遠赴國外瀟灑。”
溫妙妙遞給我一把小刀,笑得純良無害。
“還有,姐姐曾經是用這隻手經常逗狗一樣逗青辭的吧?”
“姐姐有多想幫青辭,會證明給我看的吧?”
那日,我的血染透了溫妙妙的床單,鋪滿了她臥室裏的每一寸地板,才被她叫醫生抬出去在鬼門關前救回半條命。
放血落下的虛弱病根,加上出國後時常吃不飽穿不暖的處境,我的身體就如同秋風中的殘葉飄飄欲墜。
不知道什麼時候,一場風雪,或者一場流感。
就可以輕易帶走我。
我搓搓被凍得通紅的手,關節上的凍瘡痛癢不堪。
顧青辭每個月給我的生活費太少,我沒錢租房子,平時都是隨便找戶人家的後院或車庫這樣能避避風雨的地方墊著報紙湊合睡下。
今天拿到他扔給我的錢,總算可以找家溫暖的酒店睡一個好覺了。
我到路邊的ATM機旁查了下卡裏的餘額。
五百萬。
我苦澀地笑了起來。
曾經和顧青辭在一起後,我送給他的第一份戀愛禮物是一塊手表。
而那塊手表,就是五百萬。
當時顧青辭推脫說太昂貴了,我卻不管不顧地戴在他手腕上,告訴他,做我溫砂的小狗,狗牌當然要貴一些。
那時候的我從來不覺得五百萬是錢。
可幫他填窟窿時,剩下的五百萬,我卻差點搭上一條命。
就連我走時沒也緩過來,害怕顧青辭看見我蒼白了臉色起疑心,我化上厚厚的妝,戴著墨鏡帽子,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
登上飛機台階時,身後一隻手扒住了我的行李箱。
顧青辭被風吹得身形單薄,他紅著眼睛跪在台階上,求我不要離開他。
他給我看他腕上的表,我卻一把拽下來,狠狠砸在地上。
我忍著淚轉身不去看他,
我說,顧青辭,你的真心就這麼便宜,隻值五百萬嗎?
顧青辭愣怔間鬆開了我的行李箱。
出國這五年,我不知道溫妙妙是怎麼向顧青辭描述我的,我早已失去了辯駁的權利。
可顧青辭如今扔給我的這五百萬,仿佛在諷刺我:
溫砂,你的命真賤,就值五百萬。
可是這五百萬,真的足夠現在的我用一輩子了。
我走進一家便宜的便捷酒店,對前台要了間最便宜的單人房。
刷卡時,前台卻皺著眉把卡還給了我。
“女士,這張卡被凍結了。”
我愣在原地。
不知過了多久,我慢慢從前台手裏接過這張卡,心中滿是自嘲。
你看,溫砂,你的命這麼賤,怎麼會值五百萬呢。
我蹲在酒店的拐角,準備湊合著睡一晚,手機卻忽然響了起來,接起來是好朋友白枝的聲音。
“砂砂,我給你發個定位,你過來找我吧,我哥在這邊給我辦了個歡迎派對,我爸媽不知道,你今晚在這邊湊合睡睡吧。”
自從我與溫家斷絕關係後,曾經與我交好的富家子弟紛紛被父母管教,對我避之不及。
隻有白枝背著她爸媽,偷偷盡她所能的接濟我。
可當我風塵仆仆地來到定位顯示的別墅時,卻又與顧青辭見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