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隨秦言四處征戰,一統江山,為救他受了傷。
他曾許諾一統江山之時封我為後。
他說:“我秦言這一生若是負你,定會不得好死。”
後來江山統一了,皇後卻是個嬌柔的女子。
他又說:“她比你更適合母儀天下。”
我心了然,如此我便將江山收入自己囊中。
1
秦言是第二代君主,驍勇善戰,短短一年就打得邊境異族棄城而逃。
我是已故開國大將的獨女,隨著他南征北戰多年,戰場上為了救他,一支箭射穿我的膝蓋,從此落下傷,不能再陪他四處征討。
秦言在皇城內單獨給我建了一座宮殿,極盡奢靡。
這一次出征,我在城門外送他,溫熱的大手撫摸著我的臉頰。
秦言柔聲說:“阿鈺,這次我給你帶狐皮大氅回來,這樣冬天你就更暖和了。”
我抓住他的手,笑得燦爛點頭,“嗯!我等阿言回來。”
望著漸行漸遠的軍隊,我心底有一絲落寞。
等秦言的日子過得慢,宮裏的桃花開了又落,直到結了小桃子,喜報傳到我這來。
“娘娘,快快裝扮一番吧!”婢女竹青語氣難掩喜悅,畢竟她知道我思念秦言近乎到要發瘋的地步。
“不了,就這樣。”說完,我提起裙擺,狂奔路上,風兒吹得我心花怒放。
等我到了午門,見到了日思夜想的秦言。
“阿言!”
“阿言。”
兩個女聲交疊在一起,一個極盡興奮,一個嬌柔怯懦。
我怔住,秦言身旁站著一個異族女子,她的身形嬌小被秦言擁在懷裏。
我向前又邁了一步,女子往秦言懷裏又縮了縮。
她像極了一隻受驚的小白兔,秦言護著她,對我輕聲說道:“阿鈺,別嚇著婉禾。”
我沒說話,怔怔轉身回到那座奢靡的宮殿。
竹青在我身旁說著話,“婉禾是皇上從戰場上救下的女子。”
“孟大將軍說......”
竹青猶豫著,我已經將頭上唯一的發釵取下。
“說什麼?”我問。
“孟大將軍說,皇上與婉禾住同一個帳篷。”
2
竹青說完,我的手一緊,發釵不知何時崩了絲,鋒利的絲頭紮進我的指尖。
好疼,指尖疼,心也疼。
入夜,我聽著傳來的絲竹聲,心冷了幾分。
秦言回宮後沒來見我,從前他不是這樣的,他會第一時間將在外戰獲的寶貝捧到我麵前,笑著問我。
“阿鈺,喜歡嗎?”
我若不喜歡,他便將東西扔了。
我若喜歡,他會欣喜地抱著我說:“阿鈺喜歡就好。”
一番梳洗後,我正要入睡,秦言身旁的大太監來了。
“娘娘,皇上傳您。”
我又重新起身梳妝,秦言至今未立後,給了我個貴妃的位份,他說一統天下之日是我封後之時。
如今,我想我等不到那日了。
等我到了尚書房,秦言膝上坐著婉禾,她正拿著一顆葡萄逗他。
見我來了也沒有半分收斂,直到秦言抓住婉禾的手,吃下那顆葡萄才罷休。
“朕在邊境常跟婉禾提起你做的桂花糖藕,她說想吃了。”
“我不做。”我下意識脫口而出,對上秦言的雙眸,是被駁了麵子的憤怒。
宮裏人都知,秦言愛我入骨,隻要是我不願意的,從不逼迫我。
下一瞬,秦言厲聲斥責:“朕想吃,要你做,你就做。”
四目相對間,幾秒後,我垂頭行禮來到小廚房。
食材都備好了,我挽起袖子熟練地開始切藕,不知怎麼的,刀刃一偏,在我指尖留下深深的口子。
血染紅了手中雪白的藕節。
大太監這時過來,他瞥了一眼鮮紅的藕節,“娘娘,皇上要您快些,婉禾姑娘等急了。”
我木訥點頭,竹青心疼地為我指尖纏上紗布。
桂花糖藕做的快,滋味不勝從前,婉禾隻吃了一口便放下了。
“阿言,你騙我,哪有你說的那麼好吃。”
秦言聽了,他夾起一塊放入嘴中,眉頭微微皺起。
我垂頭看著自己裹著紗布的指尖,聽到秦言說:“貴妃娘娘看來是對朕有怨。”
3
婉禾也叫他阿言,秦言對我已經自稱“朕”了。
他稱呼我為貴妃娘娘,第一次這樣疏離的稱呼 。
我行了禮,跪在地上叩頭,此刻他是君,我是臣。
“嬪妾不敢。”話落,我看著座上的秦言,他怔住了,這樣的大禮我從未行過。
半晌,秦言回過神,他咽了咽口水語氣有些虛浮。
“罷了,朕給你個賠罪的機會,婉禾喜歡吃菱角,你剝了呈上來。”
“阿言,怎麼能讓姐姐剝菱角,姐姐金尊玉貴養了這麼多年,怎能幹這樣的粗活。”
“你不知,她過去是個能抗能打的,剝幾個菱角不算什麼。”
“那真是勞煩姐姐了。”
我聽著二人的對話,心涼了一寸又一寸。
“剝還是不剝?”秦言問,我沒有作答,默默走到側邊桌旁,拿起盤子裏的菱角。
菱角殼真硬啊,我廢了很大的勁也才剝下一小塊外殼。
“嘶。”指尖傳來刺痛,堅硬的菱角殼劃傷了我,血即刻湧出,竹青急忙上前來。
“不許停,繼續剝。”秦言的話令她停住了腳步。
不知為何,許是被劃傷了,我的鼻頭一陣酸澀,雙眼開始模糊,淚水滴滴答答往下掉。
這一切被秦言看在眼裏,他麵無波瀾接過婉禾遞給他的一顆花生。
“阿言,姐姐的手受傷了。”婉禾嬌滴滴說著,秦言不語。
我手上的動作仍未停止,終於一顆嫩白卻染著血的菱角剝好了。
大太監十分有眼力見,將那顆菱角呈到秦言麵前。
婉禾捂著嘴很是嫌棄:“這可怎麼吃?”
秦言在她臉上寵溺地落了一吻,“滿意了?朕讓人給你剝幹淨的。”
恩愛的一幕我已經看不大清了,眼裏的淚模糊了一切。
4
竹青扶著我回宮,我被秦言罰了禁足一個月。
翌日,我便聽說了,秦言要封婉禾為貴妃,與我平起平坐,宮裏的人拜高踩低,大夥都知道,我失寵了。
秦言已經整整三個月不來我這。
宮裏的下人懶懶的,我從未苛待過他們,如今一個個都有了易主的心思。
竹青是我的家生仆,她急得在我麵前打轉。
“娘娘,這月已經走了十三個了,都說要去那位新貴宮裏。”
“都是些狼心狗肺的玩意!”
我把玩著玉鐲,望著宮門外落了一地沒人掃的枯葉,我的宮裏是第一次出現這樣的景色。
“竹青,罷了,走就走吧。”
“葉子落了就任由飄著,花了謝了就任由枯著。”
竹青怔了怔,她退了出去。
我踩著落葉玩,想到過去和秦言四處征戰的日子。
那時我多威風,騎著我從小養到大的馬兒驚帆,一手韁繩一手紅纓槍,殺敵無數。
敵營主帥聽了我的名號都得抖上兩抖。
如今驚帆被拴在馬場,紅纓槍安安靜靜擺在桌台上,都失了光彩。
我喚來竹青,坐著轎攆到了馬場。
卻見到秦言扶著婉禾上馬,他處處小心,生怕美人磕了碰了。
走近我才認出,婉禾騎的是我的驚帆。
驚帆性子烈且認主,婉禾才坐上去,它便不停踢踏著四條腿以示抗議。
秦言厲聲嗬斥幾聲沒有用,直到驚帆扭過頭看見了我。
它猛地抬起前腿,立起身子,背上的婉禾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得大叫。
下一瞬,她摔落在草地上,染了一身汙糟的泥水。
5
秦言著急忙慌扶她起來,婉禾嚶嚶哭著,她瞧見了我,哭得更是厲害。
我在秦言的注視下走近驚帆,翻身上馬。
驚帆在我胯下乖順得很,秦言卻怒了。
“我沒想到你是這樣善妒的女人,從前真是錯看你了。”
我有些不服,“我的驚帆不是誰都能騎的。”
說罷,婉禾的抽泣聲變大,瑟縮在他懷裏。
“姐姐,我不知這是你的馬兒,我若知道鐵定不會鬧著要騎。”
秦言摟緊了她,這一幕刺痛我。
短短三個月,秦言已經變了一副模樣,似乎是感受到我的目光,他抬頭看我。
眼裏是我看不明白的情緒,他低頭看了眼哭得梨花帶雨的婉禾。
隨即抬頭冷聲開口:“來人,將這驚了婉貴妃的馬割了頭。”
“誰敢!”我怒斥圍上來的禁衛軍。
和秦言怒目相對,氛圍降到冰點,沒人敢動紛紛停在原地。
我攥緊了手中的韁繩,如若秦言下令,我便策馬衝出這禁錮驚帆的馬場。
“皇上,驚帆是姐姐的,不可。”
“我摔了便摔了,不打緊。”
婉禾柔弱開口,氣氛似乎稍稍緩和,秦言憐惜地看著懷裏的美人,留給我一個帶著警告意味的眼神,隨即打橫抱起婉禾離去。
一行人跟在秦言身後浩浩蕩蕩離開馬場。
驚帆像是感覺到我的情緒,它不服地呼呼著,我撫摸著它的鬃毛安慰。
在馬場騎了幾圈後,我的心情稍稍好些。
回宮路上,一行人手裏捧著我熟悉的物件匆匆往前走。
我下令為首的太監停住,“本宮的東西要拿去哪?”
6
為首的太監瑟瑟縮縮,小心放下東西給我行了大禮。
“回娘娘,皇上吩咐奴才從您宮裏拿去一半物件送去婉貴妃宮裏。”
我怔住,看著每個人手上的物件,多是秦言與我親自挑選的。
特別是那淨手盆,秦言親手給我燒製,他在盆裏捏了朵桃花,說是我淨手時看著有趣。
“姐姐,阿言非要給我,我拒不了呢。”
嬌滴滴的聲音響起,婉禾已經站定在我麵前,她身上穿的是我的衣裳。
“姐姐,你身形大我太多,阿言說女子不過肩最好,所以我讓人改了改尺寸。”
“你看如何?”婉禾張開手臂在我麵前轉了兩圈。
這身衣裳是秦言去年在蜀地盯著人做好的,他說這樣的好東西隻能我穿。
人變得真是快。
“脫下來。”我冷聲開口,婉禾臉上滿是得意。
“阿言說,這衣裳給我,你穿不好看。”
話音才落,我的手已經伸向她,利落地將衣裳從她身上脫下來。
婉禾驚得大叫,嬌小柔弱的她根本不是我的對手,太監們見狀不敢阻攔紛紛轉過身低頭對著宮牆。
“你!你脫我衣裳!”
“阿言會殺了你!殺了你!”
婉禾尖聲叫著,她臉上滿是羞憤,雙手緊緊護在胸前。
我將衣裳扔在地上重重踩了好幾腳,勾起嘴角冷笑:“我拿我的衣裳怎麼了?”
“趙鈺!”秦言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滿是憤怒。
我才扭頭,右臉火辣辣的疼,整個人失去重心摔在地上。
秦言的手微微顫著,他扇我巴掌看來是用盡了力氣。
7
婉禾見秦言來了,哭哭啼啼縮在他懷裏,秦言用外袍裹住她。
我坐在地上,望著秦言渾身冰冷,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他會為了其他女人對我動手。
“朕真是寵壞你了,讓你分不清尊卑。”
“傳朕旨意,趙鈺德行有虧,降為貴人,禁足宮中,沒有朕的旨意不得外出。”
說罷,秦言摟著婉禾離去,我仍舊坐著。
直到竹青趕來,她給我披了件披風,“娘娘,回去吧,小心著涼。”
快要入夏,怎麼會冷呢,一路上我卻止不住顫抖。
腦子裏全是秦言顫抖的手。
為何會如此,曾經並肩恩愛的倆人如今大打出手。
何故呢?我想不出個所以然,幹脆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夢到了過去,初識秦言一見傾心,我執意嫁給他,爹爹拗不過頂著壓力拒了太子的婚約。
為了我的日子能好過些,爹爹將戰功讓給秦言,他平步青雲得先帝賞識。
太子因妒忌,戰場上故意對他放冷箭,爹爹為救秦言失了性命。
葬禮上,秦言抓緊了我的手,言語堅定,“趙鈺,我這輩子隻要你,隻對你好。”
我請命替父從軍,與秦言出生入死,換來赫赫戰功,太子貪汙,先帝被氣得吐血,臨走前傳位秦言。
秦言開始了他的統一大計,太子投敵,兵馬亂場上那一支本該要了秦言命的箭被我擋下。
太醫說我的腿不能再上戰場。
秦言哭得幾乎要斷氣,他俯在我的膝上對我起誓。
“我秦言這一生若是負你,定會不得好死。”
8
山盟海誓猶在耳邊,人卻早就變了。
門吱呀響了,我驚醒睜開眼。
身形高大的男人逆著光站在門口,他站了許久未說話。
我怔怔看著,恍惚間好似見到了過去的秦言,眼裏隻有我的秦言。
然而下一秒他開口令我認清現實。
“知錯了嗎?”
我沒說話,坐起身拿過衣裳仔細穿上,給他行了禮。
秦言已經坐在椅上,喝著竹青奉上的茶。
“婉禾身子弱,不比得你,她性子是好相處的。”
“在邊境時,朕見她可憐才收了做妃子,你何苦這樣咄咄逼人。”
“她又不似你,帶過兵打過仗,身子骨硬,女子還是嬌柔些好,你也該跟她學學。”
我穿好衣裳坐在他一側,喝了口茶。
他說的不錯,我性子剛烈眼裏容不得沙子,對秦言一見傾心源於他說“人隻可一心為一人。”
我還是看錯了人。
“如此,那便和離吧。”
我開口,心底滿是疲倦,痛也痛過了,哭也哭過了,沒什麼好折騰的了。
秦言望著我眼裏滿是驚訝。
“這麼些年,你我二人經曆這麼多,眼看就要苦盡甘來了,你這是做什麼?”
“想威脅朕?想讓朕送走婉禾?”
“朕降你位份是讓你反省反省,現在看來沒有必要了。”
“她比你更適合母儀天下。”
我沒有說話,隻是冷靜聽著。
秦言沉默片刻,他站起身往門外走,跨過門檻時,他留下一句。
“婉禾她也救過朕,若不是她將朕拉出沼澤,你早就見不著朕了。”
我拿著茶杯的手顫了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