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媽媽就說我是蕩婦。
說我不要臉,勾引自己爸爸,和媽媽搶男人。
罵我不檢點,穿的浪蕩,碰見個男的就要勾搭。
高考前的晚上,我給她打電話求助。
「媽媽,救救我!」
回應我的卻是自動掛斷的忙音。
我心灰意冷地勾了勾嘴角。
看著背後猙獰著朝我伸出手的男人,轉身跳下高樓。
而一直厭惡我的媽媽,卻在得知我的死訊後。
瘋了似的拉著凶手,要他給我陪葬。
1.
或許是執念太深,我死後靈魂並未消散。
看著自己從高處摔下變得破碎的屍體。
我內心反而有股沒來由的欣喜。
我死了,媽媽就能開心了吧。
畢竟,她一向厭惡我,又從不與我親近。
她曾不止一次地斥責我有心機,說隻有我死了,她才能安寧。
現在,如她所願了。
我向家的方向飄去,期望能在最後的時間裏再多看看媽媽。
哪怕,她並不愛我。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我終於來到久未踏足的家。
媽媽和我記憶裏的一樣,嫻靜地看著書,溫柔極了。
我呆呆地站著,生怕打攪這一幕。
忘了自己已經死了,連口大氣都不敢出。
我好久沒見到不發火的媽媽了。
少有的幾次,都是我小心掩藏好自己的身影,躲在遠處偷偷見的。
記憶裏的媽媽,對我有說不盡的斥責,發不完的火。
時間久了,我漸漸明白媽媽並不喜歡我。
我收起失落,處處做好,想討她的歡心。
可我做了再多,最後還是被趕出了家門。
眼睛傳來陣陣酸澀感。
我卻不能像以前一樣,再眨眼就能流出眼淚。
我聲音發顫,小心地朝她喊了句。
「媽媽。」
媽媽抬起頭朝我的方向看過來。
她的眼神裏沒有我習慣的厭惡,隻是單純的疑惑。
是我每次喊媽媽時,期許得到的。
我呼吸加快,控製不住地睜大眼。
媽媽,是看到我了嗎?
迎著我期許的目光,媽媽卻是直至望向我身後。
「怎麼了張媽?」
我身體一頓,失落地放下手。
也是,我早就死了,現在隻是孤魂野鬼。
媽媽她,又怎麼可能看得到我呢。
「先生說公司有急事,要去外省一趟,讓夫人您先早點睡。」
張媽傳完話卻沒離開,踟躕再三小聲詢問。
「夫人,明天就是高考了。您......要不要給小姐打個電話,鼓勵鼓勵她?」
聽到張媽的話,我抬起垂下的腦袋,眼裏又重新閃起亮光。
哪怕知道可能性很小,但我還是抱著那一點的期望。
萬一呢。
萬一媽媽心裏,還是有我的呢?
可很快,我心裏升起的那一點點不實際的幻想就被打破了。
媽媽大聲合上手裏的書,滿是不耐。
「她?我和她還有的話說?」
媽媽越說越氣,不斷地向張媽說著對我的厭惡。
「她做的事你不是不知道!不知廉恥!怎麼做得出勾引自己爸爸的事情!」
「她快滿十八歲,我也沒撫養的義務了!我們母女早就橋歸橋路歸路,各不相關了!」
張媽想為我辯解。
「小姐不是那樣的人......當初的事,說不定是有誤會呢?」
媽媽卻像是聽到什麼不可置信的話。
手掌使勁一拍桌子,站起身大聲斥道。
「什麼誤會!把自己的貼身衣物放到爸爸的包裏,這不就是赤裸裸的勾引?」
「我是她媽,她是什麼德性我能不知道?!這賤蹄子最會迷惑人,你就是被她的外表騙了!」
我垂下眼睛,胸膛深處傳來陣陣刺痛。
奇怪。
死了,心臟也會疼嗎?
我艱難地吐出一口氣。
徐小小,你早知道了不是嗎。
在媽媽眼裏,你就是個勾引她丈夫的,蕩婦。
2.
第二天是我高考的日子。
如果一切沒發生的話。
我應該已經同學們一起通過安檢,坐在考場上了。
媽媽的手機鈴聲打斷我的神遊。
她接起電話,那頭傳來我班主任的聲音。
「您好是小小媽媽嗎?考試還有不到半小時就要開場了,小小怎麼還沒來?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我靈魂一顫,控製不住地激動。
媽媽,快給我打個電話吧。
哪怕用著厭煩的語氣也沒關係。
在我期冀的眼神裏,媽媽皺緊眉頭滿是不耐。
「徐小小沒去就沒去,給我打電話幹什麼!」
「老師你別管她。這死丫頭從小就是個賤骨頭,一天到晚就知道勾引男人。考試沒去,說不準就是去找男人了。」
班主任被媽媽的話嚇到,為我辯解。
「小小媽媽,小小這孩子成績一向很好,從不生事,是標準的好學生。」
「我們老師也都很喜歡小小,她不可能像您說的那樣......」
聽見班主任的話,我小心觀察媽媽的表情。
即使她不在意,我也一直要求自己的成績。
就是為了讓媽媽知道,我心裏隻有出人頭地給她爭氣,從沒想過去吸引男生的注意。
可媽媽聽了班主任的話卻突然暴怒,大聲打斷班主任。
「老師,怎麼連你也被那小丫頭片子迷惑了!我是她媽,我知道她想的是什麼!」
「徐小小就是個惡魔,是個從生下來就知道和我搶丈夫的小三!」
「她早就被我趕出家,我這輩子都不想見到她,她無論發生了什麼都和我沒關係!您別再給我打電話了!」
心底像是生出無數尖刺,紮穿我的心臟和喉嚨。
我疼得彎下腰,蜷縮起來。
眼眶酸澀的要命,卻怎麼也哭不出來。
哪怕我死了,媽媽還是覺得我肮臟嗎?
自我有記憶起,媽媽就不親近我,用審視的眼神看我。
小小的我不知事,哭著要爸爸媽媽抱,卻被她一巴掌扇倒在地上。
「離開你爸一步都要哭,果然是惡鬼投胎!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女兒!」
媽媽的閨蜜陳靜叫住她,把我抱遠。
我抓著陳靜的衣服,抽泣著。
「阿,阿姨,媽媽......為什麼不喜歡我?」
「你媽媽......生下你後得了產後抑鬱,她不是不喜歡你。」
「小小,不要多想。等她好了就不會這樣了。」
我信了她的話,覺得媽媽病好了就會愛我。
可我等啊等,等了那麼多年。
還是沒等到那一天。
3.
我死後第二天,陳靜阿姨打來電話。
她慌張的聲音從那端傳來。
「書禾,小小有沒有給你打過電話?她不見了!」
「她手機關機,也沒給我留個信,我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
聽到陳靜阿姨的聲音,我喉嚨哽咽。
從小媽媽就厭棄我,反而是陳靜阿姨,一直把我當親女兒照顧。
乍一聽見她的聲音,心裏的委屈就一股勁的全湧出來。
媽媽沒把我放在心上,嗤笑一聲。
「怎麼連你也被她的小把戲騙到了?這種把戲我三歲就不愛玩了。」
「別以為玩失蹤就能讓我把過去的事情一筆勾銷!你也別給她打掩護,一起來糊弄我。」
陳靜阿姨憤聲喊道。
「書禾,小小可是你女兒你怎麼一點不擔心!現在外頭那麼亂,萬一有人把她怎麼了......」
媽媽冷哼一聲打斷陳靜的話。
「那不正著了那小賤人的意?你要還當我是閨蜜,就別再和我提她!」
說完不管陳靜阿姨的反應,摁斷電話。
媽媽坐在床上獨自慪氣一會後,把我從黑名單裏放出。
「你死哪去了!一聲不說,害那麼多人問我!知不知道給我添了多大的麻煩!」
消息發出後,聊天頁麵卻許久沒有動靜。
我活著的時候,每次都會秒回媽媽的信息。
可這一次,卻做不到了。
看著媽媽逐漸煩躁的表情,我眼神哀求。
媽媽,求你懷疑一下吧。
我不是故意躲起來,想以此威脅來挽回母女關係的。
可媽媽看不見我,也聽不到我的祈求。
她失去耐心,眉頭一擰怒氣衝衝地發了條語音。
「傍上男的就不裝了是吧!好,那你以後別叫我媽!我就當沒你這個女兒!」
媽媽手一揚,把手機狠狠砸在床上。
我縮在角落,捂著自己的心口。
媽媽,你什麼時候才能信我。
我從來,從來就不是那樣的人啊。
4.
我死後第三天,某小區業主在遛狗時意外發現了屍塊。
經法醫屍檢推斷,死者在墜樓後被人再次分屍。
情節惡劣,迅速吸引了社會的大量關注。
由於死者麵部毀容無法辨認,本市又沒有相關的失蹤報案,案件進展一度停滯。
無奈,警方公布了死者的部分信息。
女性,17-19歲,身高165左右,右手小拇指曾粉碎性骨折。
新聞播報這一條消息時,我睜大眼睛觀察媽媽。
我激動地搓弄指尖。
右手小拇指的傷,是我五歲被媽媽帶上的門夾到傷的。
那時候媽媽帶我去了醫院,還少有的關心我。
我相信,媽媽一定記得這件事,一定能認出我。
可媽媽眉頭一皺,像聽到什麼晦氣的東西一樣迅速關掉電視。
我挺起的脊背一下垮掉,喉頭發酸。
也是,媽媽已經很久沒管過我了。
她不知道我現在有多高,愛吃什麼,想考什麼大學。
我的屍體都被毀成那樣了,媽媽認不出來,也正常。
在我失落時,陳靜阿姨再一次打來電話。
她聽上去急得快哭了。
「書禾!你看到新聞了吧!快和我去警察局一趟做個檢查,萬一真是小小......」
媽媽快速打斷陳靜阿姨的話。
「你說的都是什麼!別覺得這麼說了我就會擔心她!」
「陳靜,你怎麼那麼閑啊。我都不管她了你來湊什麼熱鬧。」
我聽到媽媽冷漠的言語,仿佛置身冰窟。
連陳靜阿姨都為我的失蹤而緊張。
而我至親的媽媽,卻毫不在意。
陳靜阿姨也被媽媽的發言氣到,嘶吼地喊著。
「季書禾!我真是對你失望極了!那可是你親女兒!」
「要是死的那人是蘇小小那個魔鬼就更好了!真要是她,我還不得擺起席好好慶祝一下!」
媽媽輕蔑地哼笑,翻弄手裏的書。
「她的事你以後都別再和我提!要不然別怪我不顧念我們這麼多年的感情!」
她撂下這句話,再一次摁斷電話。
我躲在一旁,看著媽媽一係列的舉動。
靈魂中像有一把刀橫著,一口氣分三次都呼吸不全。
我望向媽媽,眼神疲憊。
媽媽,你總是這麼看我。
5.
第二天,兩名警察敲開家裏的大門。
「季女士是嗎?我們懷疑6·9案件的死者是您女兒蘇小小。請你配合我們去警局做DNA檢測。」
媽媽看向二人,雙手環抱呈抗拒的態度。
「我和蘇小小早就斷絕關係了!我和她一點關係都沒有,她犯了天大的事你們都別來找我!」
媽媽竟以為是我犯事了才招的警察上門!
對此,她的第一反應就是趕緊和我撇清關係。
我哀切地看著媽媽。
在媽媽心裏,我隻能是壞蛋嗎?
媽媽反手想關門,卻被警察用手牢牢按住。
「季女士,我們知道你一時半會可能接受不了。但死者為大,您應該配合我們趕快確定死者身份。」
警察以為媽媽是受打擊,臉色不忍。
媽媽皺眉,回想一下才反應警察的意思。
她臉上有一瞬間的空白,又迅速壓低眉毛瞪大眼。
「是不是蘇小小那死丫頭花錢故意讓你們這麼說的?敢那這種事來逼迫我和她和好,她是真翅膀硬了!」
「她給了你們多少,我給你們雙倍!回去告訴她收拾起自己那些小心思,別拿來糊弄我!」
媽媽沉浸在自己的言語中,沒看到麵前的兩個警察越來越不對勁的表情。
其中一名警察嗬斥媽媽。
「季書禾女士!您在侮辱我們的職業素養!」
「配合警察辦案是每一位公民的合法義務!請您配合我們的調查,否則,我們不介意采取強製措施。」
在警察威嚴的態度下,媽媽閉上了她那喋喋不休的嘴。
她咬緊牙關,勉為其難地同意了。
我跟在媽媽身邊,和他們一起去警局。
一路上,媽媽沒有一絲不安或是害怕,拽著警員說我做的那些壞事。
「蘇小小就是一個毫無道德底線的無賴。這種人活著也是社會雜碎,還不如死了清淨。」
媽媽輕飄飄地給我下著定義。
我聽著她埋怨的話,心口鈍鈍的。
媽媽總愛在外人麵前說我有多惡毒,有多埋汰。
從不顧念我的感受,隻一味輸出。
就好像這樣就能解釋她對我做的一切事情。
就好像這樣她就能毫無心理負擔地丟棄我。
說不定就算她知道死者是我,也會無動於衷吧。
6.
提取完DNA,媽媽被帶著去證物室,辨認剛發現的死者遺物。
陳靜阿姨也在那。
她捧著一個用證物袋包裝好的蘋果掛件,臉上滿是淚痕。
「不會錯的,不會錯的,這是我給小小買的!」
媽媽被要求上前辨認。
桌上那些東西盡數被血液包裹,看不出原本的樣子。
她隻看了一眼就快速轉過頭,不願再看。
陳靜阿姨看到媽媽來了,拽著她一起看。
「書禾,你認得出來吧,這是小小的校服。這,還有這些,都是小小的東西!」
她眼裏滿是紅色的血絲。
「你為什麼要把她趕出家?如果她還在家裏是不是就不會死了......」
媽媽這才仔細看了台子上的衣服。
胸前校徽沾滿褐色的血漬,勉強可以辨認出我高中的名字。
她迅速收回視線,推著陳靜阿姨。
「你怎麼跑這來了,我不是叫你不要再管蘇小小了嗎!你為什麼就是不聽!」
媽媽的胸膛劇烈起伏,她指著陳靜阿姨,像是發現真相大聲吼叫。
「是不是蘇小小那個死丫頭故意拉你演了這麼一出戲!你們兩個好大手筆,做戲做到這步!」
她在房間裏四處走動邊找邊叫。
「你讓她出來!我要好好問她為什麼要這麼拉著我不放!這些年我被她害的還不慘嗎!」
一旁的警察怕她情緒過激,上前壓住她。
「女士,我們知道您受不了情緒激動。但這裏是警局,請你調整好自己的狀態!」
媽媽看著警察身上的警徽,隻好咬著牙安靜坐下。
她狠狠地瞪著陳靜阿姨,以為這樣就能找到陳靜阿姨的破綻。
但可惜,她堅持的一切馬上都會破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