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冥教被正教人士偷襲了總壇,雙方在雙月崖曆經十日殊死纏鬥,節節敗退,不得已隻能退守子月群島的腹地玉竹峰。
玉竹峰乃是一座筆直陡峭的高山,易守難攻,沈無月當即下令撤回。
正派人士來時有一百二十艘船,回時隻剩下六十五艘,可說是損失慘重,死亡人數比重冥教眾還要更多。但是此役,他們卻帶走了重冥教最重要的人物——白秋寒夫婦的頭顱。
沈無月率領正教人士大敗重冥教,致白秋寒夫婦戰死,此後,他的名號在江湖上愈漸響亮,武林中人無一不以他馬首是瞻。
臨走之時,陸小妹遠遠在山崖上望著,看著他們的船頭上掛著兩顆鮮血淋漓的球狀物體。
那是白秋寒的人頭。
陸小妹捂住自己的嘴,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她知道,這一刻,被眾位長老保護起來的白非夜定是與自己一般模樣。
那個不可一世的驕傲的少爺,在這一刻經曆的,怕是連‘滅頂之災’也無法形容的。
“這就是無雙城,沈無月的手段,也不知他嘴裏口口聲聲地喊著誅殺的魔教中人,與他相比,怕還要更加幹淨幾分。”羅百長出現在她身後,一連好幾聲的歎息。
陸小妹聽不懂他的意思,但是她一聽船上之人是沈無月,腦子裏唯一的念頭就是:陸書寒可跟著他一塊來了?他應該已經是無雙城中的徒弟了吧……
羅百長看了一會就走了,陸小妹卻無法平靜,她一直目送著船隊離開,直到消失在海平麵上仍是無法收回目光……
傍晚,消失了許久的羅玉桓突然出現了,在一無人的海灘邊,正與正派中沒來得及離開的人爭執。
陸小妹趴在山崖上,恰巧將這一切看在眼裏。這時她才知道,原來不苟言笑的羅玉桓,早已經是正派人在重冥教中的內應。
這一切的腥風血雨,皆因他而起。
為什麼?
他為什麼要背叛重冥教?
陸小妹百思不得其解,本想下山去找他問個明白,可還不等她跑出去幾步,便被身後的羅百長攔住:“不要去。”
“您早就知道了?”陸小妹蹙眉。
“知子莫若父,我知道,但是沒法阻止。”
“為什麼呀?”陸小妹疑惑。
羅百長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但是我知道,沈無月未必比白秋寒好到哪去,他一時糊塗,被人蠱惑,接下來的後果,由我來承擔。”
羅百長說完,大步走下山去。
他去幹了什麼,陸小妹不得而知,她隻覺得看他的背影,孤獨寂寥,似是再也不會回來了……
“羅叔叔!”陸小妹不希望他去,她不想再一個人了。她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家。
但是這並不是她能夠阻止得了的,羅百長輕功在她之上,片刻的功夫就不見了蹤影。
……
與此同時,在玉竹峰半山腰的山洞裏,正燃起一場熊熊大火。
沈無月臨走之前,下令放火燒山,將魔教中人趕盡殺絕。
白琳琅記起白非夜被自己藏在了後山山洞之中,隨即不顧一切地衝進火場,將昏迷的白非夜抱了出來。
白非夜因吸進了大量的塵煙,整個人顯得很虛弱,當他緩緩睜開眼,入目的便是白琳琅被大火燒的麵目全非的模樣,他僅僅能從她的眼神裏的關切看出來,這是他曾經貌美如花的姐姐。
“姐姐……你的臉……”白非夜的淚水奪眶而出,可下一刻,他卻被白琳琅打了一巴掌。
“啪!”地一聲,幹脆又決絕。
“不許哭!”白琳琅不顧臉上被大火燒傷的疼痛,反而沉著一張臉,露出從前從未有過的凝重,對白非夜鄭重道:“你該記住的,是這一刻心頭的仇恨,父母的仇,從此以後,我重冥教與無雙城勢不兩立!誓與沈無月不死不休!我定要那沈無月家破人亡!教他無雙城雞犬不寧!”
“以後……我就是姐姐的依靠……父母的仇,我們一起報,”白非夜心頭痛極,也不知是哪裏來的力氣,重重地朝大海磕了一個頭:“爹爹,你的仇,我一定讓他沈無月十倍奉還!”
十月一役後,白琳琅被大火毀傷麵頰,整張臉有一半皆被火燒傷,心性越發殘忍,暴虐無度。她為查內奸,倒行逆施,本著寧可錯殺一千也不可放過一個的原則,不惜殺盡教內一幹元老,致重冥教內外樹敵,元氣大傷。
那幾天,教內四處都飄蕩著血腥味,被海風一吹,便在群島環繞,經久不散。
待排查到朱雀堂時,頭一個被帶走的便是常年不在島內的羅玉桓。羅玉桓被人搜到與外人往來通信的證據,被帶往囚室,生死未卜。
羅百長一夜白頭,第二日,便拉著琉瑩,與她交代遺言:“琉瑩,你很聰明,盡得我的真傳。你一定要答應我,等我死後,便將我送到囚室,去將玉桓換回來。”
羅百長說話的時候,不許陸小妹插嘴,他接道:“玉桓還年輕,難免氣盛,你比他懂事,必要時候,請一定要救救他,如果不行,至少也該給他留個全屍,不要讓他跟我一樣……不得好死……”
羅百長說完,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那時,陸小妹還不明白他話裏的意思,隻知道重冥教血腥味濃重,卻因羅百長的庇佑,她過得到還不算難受,但是羅百長死後,卻留給了她一封信。
信裏,他特地囑咐陸小妹,等他死後,要將自己的屍身一片一片的淩遲,然後經由她的口,告訴刑官:“內應是朱雀堂主羅百長,其子羅玉桓洞悉之後,命手下人大義滅親,為了將功贖罪,特將罪人羅百長淩遲處死,以平眾怒。”
信上的內容教人發指,她卻不得不照做。
羅百長死了。
為救羅玉桓而服毒自盡。
為了保全羅玉桓,羅百長陪上了自己的性命。
陸小妹照他的吩咐處理了他的屍身。
每一刀都讓她哭得泣不成聲,每一刀都讓她遲疑許久。
她下不去手,卻又不得不繼續做下去。
那一整日,她都坐在院子裏,做著一個尋常人家的十歲孩童根本無法想象的事。
她的雙手沾滿了養父的血,身旁是散落的血肉。
從此之後,在這重冥教裏,
又隻剩得她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