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偉文一直說自己有兩條命,也就是說他死之後能活過來,在某一天再死一次。
每次他這樣說的時候,祝立真就會很嚴肅地拍拍他的肩膀,說道:“雖然馬上就要高考了,我知道你壓力很大,但是,你不能把信仰寄托在封建迷信上。”
祝偉文知道多說無益,隻好把頭又埋在書堆裏,繼續發奮,偶爾自嘲道:就當是自我消遣吧。
其實祝偉文說自己有兩條命是有一點根據的,不過這個根據有點虛無縹緲,因為那是一個他連續做了好幾次的夢。
他夢見自己來到一個水庫旁邊,微風拂過,波光粼粼,藍天白雲倒映水中,如畫一般。就在他陶醉之時,一條黑色的人影悄悄地來到他的身邊,陰惻惻地說道:“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如果你想知道這個秘密,就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祝偉文被突然出現的黑影嚇了一跳,他不禁後退幾步,與黑影保持一點距離,說道:“什麼條件?”
“這個條件代價比較大,但是秘密的價值比條件會更大。”黑影簡短的話語藏著難以抵擋的誘惑力。
祝偉文思索了一下,不經意地往水裏一看,不由得大吃一驚——那個黑影,在水裏竟然沒有倒影!再看向地麵,沒錯,他沒有影子!
黑影“咯咯”地笑了起來,像是出了故障的風車,尖利刺耳,他往前逼了一步,說道:“你想知道嗎?”
祝偉文想,既然秘密比條件的價值要大,那還是值得去試一試的,隻是這人沒有影子,實在是太奇怪了,他是什麼人呢,為什麼會沒有影子?
“什麼條件?”
“你聽清楚了,條件就是——付出你的生命的代價!”
“可是,難道還有比生命更有價值的秘密麼?什麼秘密值得我用生命去博取呢?”
黑影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你試一次不就知道了嗎?”
“可是,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騙我的?”
“你放心,我會陪你一起的。”
祝偉文動心了,他表示願意一試:“好吧。”
黑影走過來,將祝偉文推入了水中,祝偉文睜開眼睛,看到身邊有驚慌的魚兒竄過,藍天白雲離自己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終於,他失去了意識……
等到他再睜開的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冰冷刺骨的地方,身邊不時有各種各樣的人走過,他們沒有表情,茫然地向前走。
“這是什麼地方?”
“黃泉路——你已經死了。”黑影答道。
“那你可以把秘密告訴我了嗎?”
“這個秘密就是,你有兩條命!”黑影湊了過來,他的身上散發著一股腐爛的味道,祝偉文手腳並用,往後退去……就在這時,夢嘎然而止。
他猜不透這個夢的含義,可有時卻會想,難道自己真的會有兩條命?
祝偉文走出考場的時候,如釋重負,他感覺自己發揮的不錯,應該可以考上一個好的學校,至少,二本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肩膀猛地被人拍了一下,他回過頭來,是同村的祝立真,他問:“考得怎麼樣啊?”
“還好,二本吧。”
“不錯不錯,小子發揮正常。”祝立真也替他感到高興。
“你呢?”
“我?本來我是沒什麼希望的,能考個300分就算是超水平發揮了,可真是天助我也,我前麵和側麵居然坐了兩個一中的超級高手,哈哈,你知道的,我可是火眼金睛呀,我覺得我也可以上個二本吧。”祝立真眉飛色舞,唾沫飛濺,毫不掩飾自己的喜悅之情,“走,我請你吃東西去。”
祝偉文心裏有點稍微的不平衡,想自己寒窗苦讀十二年,卻和一個舞弊成性的人考得差不多,老天未免有點不大公平。或許世道正是這樣的一個縮影吧,這樣也可以解釋暴發戶的由來。
不過由於自己考得好,祝偉文又繼續沉浸在喜悅之中了,忘了這點小小的不愉快。
然而直到高考成績出來的那一天,他才像是被人敲了一悶棍,全身都軟趴趴的。
401分!他居然隻有401分!
不!這絕不可能!
他對著自己的分數條,不敢相信這就是自己的分數,甚至,他懷疑這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分數條,那是誰的?
祝立真的笑聲是所有人中最大聲的,他喜氣洋洋地朝自己走過來,問道:“你多少分?”
祝偉文沒有回答他,在祝立真的喜悅麵前,他顯得更加頹喪。
“我563分。”祝立真沒有理會祝偉文的情緒,隻顧炫耀自己的成績,他的本意是想和祝偉文一起分享,然而,他選的時機太不合時宜。
“你多少分?”祝偉文突然打了一個顫,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急促地問道。
“563分。”
祝偉文盯著祝立真笑意盈盈的臉龐,如果他的眼睛是一把刀的話,此刻祝立真的臉已經被他割去好幾塊肉。
“我看看你的分數條。”
祝立真把分數條給祝偉文看,祝偉文越看心裏越冷,不錯,確實是563分,可是,為什麼自己對他的這張分數條有如此強烈的熟悉的感覺?
祝偉文捏住那張分數條,癲狂了一般看了一遍又一遍,他心裏忽然有一種強烈的感覺,這不是祝立真的分數條,以他的學習成績,不可能考出這麼好的成績,至於他所說的偷看別人的試卷,那肯定是假話,是彌天大謊,高考監考那麼嚴格,豈是你想看就看得到的?
祝立真突然有點不安起來,說道:“看完了麼,把分數條還給我吧。”
祝偉文沒有反應,他陷入了一種狂熱的推測中:這張分數條才是自己的真正成績,而自己的那張隻有401分的分數條,才是祝立真的真正成績!一定是祝立真使用了詭計,調了包,把他們兩人的分數單調換了!不,絕不會這麼簡單,他一定是走後門,用錢買通了很多人,包括老師,教育局,招生辦的人,在高考的報名表上就動了手腳,這是一個龐大的陰謀!
祝偉文激動起來,他站起來想大聲地呐喊,卻感覺到眼前一黑,暈了過去,耳邊是同學和老師驚慌失措的叫聲。
等到他悠悠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平躺在地上,班主任正使勁地摁著他的人中,他想說話,想呐喊,卻發不出聲來。
班主任說道:“你好好休息,這次你發揮失常,這沒什麼,大不了複讀一年,明年再來。我統計了一下,班上有十多個打算複讀的,我可以給你們聯係複讀學校,大家在一起也好有個照應。”
人麵獸心的家夥!我一定要查出真相來!祝偉文在心裏憤怒地呐喊著,不過我手裏確鑿的證據,所以不能打草驚蛇,於是他說:“我想要查試卷。”
班主任勸道:“別查了,成績是絕對不會錯的,你不要再傷害自己一次,應該忘記過去,重新開始。”
其他同學也紛紛讚同,附和著說是,有的還補充說道:查卷子也隻能查有無加錯分,至於老師的評判是不能更改的;如果你上頭沒人,想看到自己的試卷,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祝偉文閉上了眼睛,在心底痛苦地呻吟著,這是一個怎樣扭曲的世界,為什麼查個試卷還必須要上頭有人。想自己家裏世代務農,最顯赫的親戚也不過是在縣裏稅務局工作的堂舅舅——他在稅務局當門衛。
祝偉文拒絕了其他人的勸說和挽留,獨自一人回到了家。走之前他對班主任說:“我懷疑有人把我和祝立真調換了。”
班主任低下頭,不正眼看他,腳在地上輕輕地摩擦著,說道:“這怎麼可能,你不要想太多了。”
祝偉文沒有再多什麼,轉身走了。
那一夜,全家人徹夜不眠。
過了些日子,祝立真來找祝偉文出去玩,祝偉文正捧著書本埋頭苦讀,祝立真一問,才知道他最終還是選擇了複讀一年。
“明年你隻要發揮正常,肯定可以考上好大學。”
祝偉文盯著祝立真的笑臉,覺得他在撒一個並不高明的謊,他一定很心虛吧,即使再努力掩飾著自己的罪惡,也無法騙過我的。
“老呆在家裏看書也不好的,得注意休息,我們去遊泳吧。”祝立真看到祝偉文的情緒有所好轉,於是也開心起來。
“好呀,我喊祝信文一起去。”祝信文是祝偉文的堂弟,剛上初中,成績很好,人也很誠實。
祝偉文叫上祝信文,三人一起去水庫遊泳,沒來由的,祝偉文突然又想起了那個奇怪的夢,黑影的聲音不斷地在腦海中響起:“你有兩條命!”
可是有兩條命又有什麼用呢,我寧可用一條命去換取高考的好成績。
祝偉文和祝立真並肩前行,祝信文跟在後麵,突然,祝信文驚恐地叫了一聲:“啊!”
“怎麼了?”走在前麵的兩人回頭問道。
“啊,沒什麼,一……一條蛇竄到草叢裏去了,嚇死我了。”祝信文拍拍胸口說道。
“膽小鬼!”祝偉文和祝立真笑了起來。
三人來到水庫邊,飛快地脫去了衣服,跳入水中,清涼的水包裹著身體,頓覺神清氣爽。
三人水性都相當不錯,紮了幾個猛子比了一下憋氣之後,祝偉文和祝立真決定比賽,在水庫裏遊個來回,看誰遊的快,由祝信文當裁判。
祝信文一聲令下,兩人就像兩條大魚一般躍向水中,奮力朝對岸遊去。
水庫雖然不大,但也有一百多米寬,一個來回有將近三百米,這還是比較耗體力的。
在往回遊的時候,祝立真漸漸地把祝偉文拋在了身後,就在他快到岸的時候,他聽到祝信文大喊起來:“不好了,我哥沉下去了!”
祝立真回頭一看,祝偉文的人已經不見了,隻看到一縷頭發還在水麵晃蕩,像一蓬黑色的水草。
“水鬼!他肯定是遇上水鬼了!你快去救他。”祝信文在岸上急得直跺腳。
不知怎地,當祝信文說出水鬼兩個字的時候,他的眼皮猛地跳了幾下,然而,這並沒有阻止他救人的決心。
祝立真飛快地向祝偉文溺水的地點遊去,然後深吸了一口氣,一個猛子紮了下去。
水很清澈,陽光射了進來,在他麵前晃動著,使他想到了清涼可口的涼粉。他看到祝偉文已經趴在水下一動不動,手腳被水草纏住,可能是下沉時掙紮的緣故。
祝立真摟住祝偉文的胸膛,使勁往上拉,卻不曾想將他的身體完全扳了過來,而他的眼睛,竟然是鼓凸的,死死地盯著自己。
祝立真心裏一慌,差點被水嗆到,他閉上眼睛搖晃了一下頭,告訴自己這隻是幻覺,然後再看,果然,祝偉文的眼睛閉的好好的。
祝立真不敢再耽擱,從背後摟著祝偉文浮出了水麵,此時,祝信文也已經趕到,兩人合力將他送到了岸上。
祝立真使勁地壓著祝偉文的胸膛,從他的嘴裏流出來很多水,不多時,祝偉文醒了過來。
祝立真鬆了一口氣,休息了一會,三人慢慢地走回了家。
晚上,祝立真正躺在床上準備睡覺,忽然聽到了窗戶上有輕輕地敲打聲,起來一看,卻是祝信文。
“這麼晚,有什麼事?”祝立真開了門讓祝信文進了屋,問道。
“我,我覺得,我哥一定會死。”祝信文囁嚅著說道。
“別亂說,你哥不沒事了嗎?”
“不,你不知道,你還記得我今天在去水庫的時候大叫一聲嗎?我當時不是看見了蛇,而是,而是我注意到了我哥他沒有影子!”
是人就一定會有影子的,除非不是人!祝立真心裏抖了一下,他想起了祝偉文時常在他麵前說的那句話:我有兩條命。
難道他今天已經喪失了一條命,現在的他是以活著?
祝立真突然覺得恐懼起來,他覺得祝偉文自從高考之後的表現過於怪異了,莫非當時他就靈魂出竅了,身體卻還活著,而今天,隻不過是他身體死亡而已。
這會是關於第二條命的正確解釋麼?祝立真惴惴不安地躺在黑暗中等待黎明的到來。
第二天早上他迫不及待地跑去看望祝偉文,卻被告知祝偉文不舒服,正在睡覺不要打擾,他隻好悻悻而回,然而到了下午,卻傳來祝偉文死亡的消息。
他的身體終於也死亡了。祝立真茫然地想。
祝立真小跑著去看祝偉文最後一眼,他靜靜地躺在一副小棺材裏,臉色蒼白,如果不是駭人的蒼白色,他就像是睡熟了一般。
他真的死亡了麼?他不是有兩條命的麼?祝立真離開祝偉文家裏之後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大罵自己傻瓜,人是不可能有兩條命的,而祝偉文那奇怪的話語不正是他死亡的預兆麼?
這樣一想,祝立真似乎找到了真正的答案,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
由於祝偉文是橫死,所以隻能夜葬。
夜幕降臨了,平時還很熱鬧的村莊突然變得很沉默,每家每戶都將門窗緊緊地關了起來,就連最調皮的狗也像是受了驚嚇,大氣都不敢出,老老實實地趴在家裏。
據說,狗的眼睛能看到鬼魂。
鞭炮響了起來,祝偉文的棺材被幾個村民抬了起來,由於棺材是臨時趕製的,油漆味還很重,很嗆,綁在棺材上的公雞像失了魂魄一般一動不動。
青袍道士念著咒語,在前麵急急地撒著紙錢,厚重的紙錢一張張地被扔在地上,遠遠看去,像一條僵死的蛇;空氣中充滿了莫名的恐慌。
到了一個上坡處,棺材裏突然開始滲出水來,開始是一顆一顆地往下掉,到了後來,簡直就是像是屋簷上流下來的雨水,綿綿不絕。
“啊!”有兩個抬棺手驚恐地叫出聲來,腳下一滑,棺材差點掉到了地上。
道士見勢不妙,猛撒了幾把紙錢,然後又撒了幾把糯米,淅淅瀝瀝地濺在棺材上;那公雞也受了驚,撲騰著翅膀,想要掙開繩子,棺材像是突然增加了幾百斤的重量,壓得抬棺手喘不過氣來。
每一個人都不約而同地想到了一點:他因溺水而死,現在棺材裏滴出水來,這意味著什麼?
道士取出一張早就準備好的符來,默念咒語,突然大喝一聲,將符貼在棺材上,喝一聲:“止!”
其他人定睛看去,那水果然慢慢地小了,最後竟無水再流出。
“快走!”道士喝道。
“有人在跟著我們!”走在最後的一個人突然帶著哭腔喊了起來。
道士回頭看去,隻見一個黑影隱入了黑暗中,再也看不到。
“別回頭!”道士的心也開始慌了起來,他感覺今天晚上有點不尋常。
到了墳地,所有人手忙腳亂地將棺材埋了,那個黑影遠遠地看著,然後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點燃了鞭炮,所有人都往村裏狂奔,道士年邁,落在了最後,他提著公雞,跌跌撞撞地下山來。
那個黑影其實是祝立真,他還是有點懷疑祝偉文沒有死,他覺得祝偉文會從棺材裏爬出來,繼續他的第二次生命,可是,當那個高高的墳堆慢慢出現在他麵前的時候,他不得不放棄了這個荒誕的想法。
祝偉文是真的死了,他被埋在地下,永遠也不會再活過來了。
晚上,他做了一個夢,夢見祝偉文來找他,祝偉文捏著他的分數條,慢慢地朝他伸出手來,說道:“這是你的,你的那張是我的。”他的手在往下滴水,像是剛從水裏爬出來的一般。
“不,我這張是我自己的!”祝立真緊緊地攥著分數條,防止被他搶去。
祝偉文猙獰地一笑,說道:“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買通了很多人,將我們兩個的身份和成績都換了,你變成了我,而我,卻變成了你。現在,我要你把我的一切還給我!”
祝偉文撲了過來搶分數條,祝立真拚死抵抗,直到醒來時,發現自己正在床上滾來滾去,而自己的手裏,赫然攥著分數條。
分數條明明是被自己放在抽屜裏的,怎麼會被自己攥在手裏?祝立真在黑暗中感覺到恐懼不已,他急忙起床開了燈,卻再也睡不著了。
他覺得,祝偉文還會來找自己。這想法,使他毛骨悚然。
祝立真給好幾個同學打了電話,告訴了他們祝偉文死亡的消息,約定三天之後在學校集合,然後一起去看看祝偉文。
三天後,祝立真來到學校,卻沒有看到一個同學,他找到班主任,卻被告知:之前聯係的那些同學有的去廣州打工體驗生活了,有的在家幹農活脫不了身,有的正在聯係複讀學校……他們都給班主任留了話,表示去不了。
祝立真茫然不知所措,難道人與人之間的情分就這麼淡嗎?一個小小的借口就可以把答應過的事情輕描淡寫的推卸掉。
祝立真找班主任拿了寢室的鑰匙,躺在硬木板上睡了過去,一覺醒來,天已經黑了,他在校門口的小賣部買了包方便麵吃了,無處可去,就又買了幾瓶啤酒,跑到寢室的天台上,獨自喝悶酒。
幾瓶啤酒下肚,心事重重的他感覺到有點頭暈眼花,斜倚著天台小閣樓的牆壁,茫然四顧。
月色很好,光華灑落,樹影重重,夏蟲啾啾,於靜謐中增添一絲熱鬧;遠處是連綿的山巒,如萬千勞作者的背脊,弓一般起伏;再遠處就是茫茫一片灰色了,一如他未知的前途。
背後似乎有輕微的腳步聲,如貓過屋簷,極輕微極輕微,祝立真突然對自己感到很滿意,在半醉的情形下還能敏銳地捕捉到這極輕微的聲音,確實值得驕傲。
他回頭一看——
怎麼可能?!
揉一揉醉眼,再看!
沒錯,真的沒錯,是祝偉文!
已經死去的祝偉文此刻站在他的麵前,臉色慘白,雙目無神,衣服濕透,像是剛從水裏麵爬出來一般,緊緊地包裹著他的身體。
難道他複活了嗎?難道他真的有第二條命?
祝立真慌慌張張地站了起來,他緊緊的貼著牆壁,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還記得嗎?我說過我有兩條命的。”祝偉文說話了,聲音低沉,“但我沒想到的是,我在陽間和其他人一樣,隻有一條命,另一條命是屬於陰間的,我可以不用去投胎,進入輪回。”
“啊……”祝立偉實在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一個死去的人以如此恐怖的麵目突然出現在他麵前,這種刺激是任何恐怖大片都無法比擬的,即便是貞子,也得退避三分。“可你為什麼來找我?我那天已經盡了力救你了呀!”
“嗬嗬……”祝偉文笑了起來,從口袋裏摸出一張紙條來,祝立真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是高考的分數條,盡管他全身上下都已經濕透,那張分數條卻絲毫沒有沾上水,沒有一點弄濕的跡象。
“這張分數條才是你的,你的那張是我的。你買通了老師,教育局,招生辦的人,處心積慮地布置了這場陰謀,你以為你撒個謊就能騙過我嗎?絕不可能!現在,我要你把我的分數條還給我,把我的身份還給我。”
祝偉文慢慢地逼了上來,祝立真不由自主地往後一退,一腳踏空,從六層高的寢室樓上掉了下去,傳出一聲沉悶的鈍響,沒有驚起校園裏的其他人,隻驚起了幾隻青蛙,稍一停歇,它們又呱呱地叫了起來。
寢室樓離教師家屬樓比較遠,中間隔著幾棟教學樓,而且由於已是放假,學校裏的人本來就已不多,加之此刻家家戶戶都守在電視機前,竟然沒一個人聽到。
祝偉文站在樓頂邊緣往下看了一眼,就如同他來的時候一樣,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第二天,李大為接到報案,來到了墜樓現場,經過法醫老王的鑒定,死者死前遭受過極大的驚嚇,然後墜樓死亡。
李大為找到班主任,詳細地了解了祝立真的情況。
班主任說完後,拿出高考成績記錄給李大為看,他說:“這次高考,有兩個人的表現非常不正常,一是祝立真,他的成績是很差的,但這次竟然考了563分,他自己說是偷看前排和側座考生的試卷,但我們都不大相信;還有一個就是和他同村的祝偉文,他成績非常好,這次卻隻考了401分。如果把他們倆的分數調過來,才是正常的。”
李大為問:“祝偉文現在怎麼樣?”
“他已經死了。”班主任補充道,“他拿到高考的分數條之後就有點不大正常,覺得祝立真買通了人,把他和祝立真的分數、身份調換了。”
李大為和老王對視一眼,說道:“謝謝你提供的線索,這一點對我們破案來說非常有幫助。”
班主任受寵若驚,忙不迭地回答:“應該的,應該的。”
李大為和老王帶著幾個人趕到了祝偉文家裏,直截了當地說明了來意,然後開始問話,進行搜查,沒有發現祝偉文。
李大為義正詞嚴地說道:“其實這是一起很拙劣的利用鬼魂做案的詭計,祝偉文畢竟還是學生,思維不夠成熟,看了幾本懸疑小說,就想照葫蘆畫瓢,以為他裝魂弄鬼就可以瞞過去啦。”
祝偉文的父母一聽,身子骨一下子軟了,癱在了地上,但不肯說出祝偉文的下落,隻說不知道。
祝立真的家裏人一聽到這個消息,馬上帶了人去掘墳開棺,果然,裏麵空無一屍。棺材的內側木板還是濕的,一個塑料袋躺在裏麵,還有殘存的水珠。
憤怒的村民把棺材砸得稀巴爛。
一天後,祝偉文到派出所自首,交代了全部事實。
他認定祝立真陷害他之後,就開始了報複計劃,首先要祝信文配合,說他沒有影子,然後假裝溺水,為了裝得像一點,他在溺水時喝了很多水,並將手腳輕微地纏繞在水草裏,以防祝立真救助不及時誤了自己性命。
棺材上山的時候,他躲在家裏,等待著下一步行動的機會。
機會來得如此之快,祝立真竟然去了學校,他怎麼會放過如此的大好時機。
沒有人能抵擋死去的人突然出現在麵前的刺激,祝立真也不能。
李大為命人去查高考試卷,幾天後,他走進拘留室對祝偉文說:“你猜錯了,沒有人調換你和祝立真的身份,也沒有人調換你和他的試卷,是你發揮的太差,你知道嗎,你作文隻得了5分,嚴重走題。祝立真確實得了563分,他的客觀題沒有錯一個,全對,而他的前排和側座居然都沒能全對,不知道這是他的幸運還是他的不幸。”
祝偉文捂著自己的臉,嗚嗚地哭了起來。
李大為掩上門,走了出去,這樁輕易破獲了殺人案件並沒有給他帶來絲毫的輕鬆,反而像一塊大石壓在他的胸口,使他極為難受。
因為無端的猜疑,導致了如此慘重的後果,即使將祝偉文交給法律嚴懲,也無法挽回祝立真的生命。
“可憐的人。”李大為歎息著,這句極富深意的話語給本文畫上了一個並不算圓滿的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