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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半月之後,關夏苓聽聞那批西藥被送到了前線,軍統震怒,下令徹查特務。再去找周瑾之,他總是很忙。不會再走三條街專程去給她買愛吃的鬆子糖,也不會再給她朗誦那些聽不懂的書籍。

他和陳輕晏出雙入對,步履匆匆,他們在為了民族大義奔波,而她隻能在黑暗裏被小醜吞噬。

軍統收到一封揭發信,是在深夜。信中言明,那批西藥的流轉,和陳輕晏有關。

很快就有人上門拿人,陳輕晏被抓走時,她就站在二樓的窗邊。窗外樹葉重疊,遮住日光,在她臉上落滿陰影。

陳家拿著錢買通人脈四處求情,關夏苓將自己關在房間,整日不見人。但有個人,容不得她不見。

周瑾之上門時,她正坐在書桌前翻看那本英文詞典。為了跟上他的步伐,為了聽懂他讀的那些句子,她逼著自己去學習這些難懂的單詞,厚重的詞典裏滿滿都是他的注釋,她總是看著這些熟悉的筆跡走神。

房門被推開,她回過頭時,看見周瑾之麵容陰鬱地站在門口。這麼多年,他從未用這種眼神看過她。

他將那封信甩到她麵前,嗓音冰冷又難以置信:“這是你的筆跡是不是?”

就像她熟悉他的筆跡一樣,他又如何認不出來,那封交給軍統揭發陳輕晏的信,是她一筆一畫寫出來的。

她沒有說話,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隻是深深低著頭,嘴唇抿得極緊。

“夏夏,你為什麼要這麼做?輕晏視你如同親妹,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會害死她?”

從來不生氣的人發怒之時如同狂風驟雨,她哪怕藏進地縫也躲不開。她張了張嘴,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是她幹的,嫉妒使她發狂,令人心生陰暗。

周瑾之的語氣是那樣失望:“夏夏,我以為我們隻是家國觀不同,原來連是非觀也不一樣。”

她不懂,她不知道什麼叫世界觀價值觀,她沒有留過學,她理解不了他口中的那些新型詞彙。她拚盡全力去追趕他,為了他反抗父母摒棄門戶之見,她幾乎將她一生的努力都用在他身上,可她依舊離他那麼遠。

那十年,早已將他們分割對岸。中間流淌的那條河,名為時間。

室內一時沉默,良久,他歎了聲氣:“這件事我不會告訴輕晏,夏夏,不要再這麼糊塗了。”

他轉身走了兩步,在門口又頓住,從袖口掏出一包龍須酥放在桌上:“這是早上路過店鋪買的,快吃吧。”

窗外傳來啾啾蟬鳴,直到他的腳步聲消失在蟬鳴中,她才終於敢抬頭,牽線木偶一般走到桌邊。

他們一個像風輕狂,一個像陽熾烈,而她,不過一朵烏雲,由裏到外都被黑暗裹挾。

她捧著那包龍須酥,突然就流下淚來。

陳輕晏在軍統被關了一月,放出來時消瘦得令人心疼。她一個字也沒說,更沒有將周瑾之供出來。他們都有錚錚鐵骨,願意為了這個國家和民族付出一切。

周瑾之沒有將她揭發陳輕晏的事說出來,可她卻良心不安。好幾次陳輕晏上門,她都閉門不見。直到那個深夜,陳輕晏和周瑾之一同前來,他們提著皮箱,一副出遠門的打扮。

“夏夏,我和輕晏決定離開上海。軍統已經懷疑,今後恐怕不會輕易放過她,今夜,我們來向你道別。”

她愣愣的,像是沒反應過來。陳輕晏笑著抱了她一下,笑聲依舊明豔:“夏夏,以後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隻知道聽你爹的話,要為自己而活,知道嗎?”

她木訥地點頭,嗓音像不是自己的:“那你們,多保重。”

外麵下了雨,有電閃雷鳴,周瑾之將一大包龍須酥交給她後,終於帶著陳輕晏轉身離開。而她就一直站在原地,望著漆黑的夜幕,連眼淚流下來都不知道。

哥哥,過了今夜,就是我十八歲的生辰。

十年前,也是這樣一個雷雨天,你離開了我。十年後,仍如一般。我們之間,始終隔了一個十年。

再收到周瑾之的消息,已是兩年之後。信是送到陳家的,但兩年時間內,陳家生意失敗,早已樹倒人散搬離此處。關夏苓收了信,拆開了信封。

信上,是周瑾之和陳輕晏的死訊。

他們是在香港中彈身亡的,組織希望親人前來將他們的屍骨帶回故鄉安葬。信上說,他們還留下了一個不足半歲的孩子。

關夏苓收拾行李,當日便孤身前往香港。

她還記得兩年前那個深夜,他們攜手而來,像一對璧人,笑容明豔。如今再見,隔著一方木盒,隻餘骨灰。

接頭人交給了關夏苓他們的遺物,隻有一張照片。男的溫雅,女的明豔,他們坐在相機前,手指緊緊扣在一起。

很奇怪,她沒有哭。她沉默地收好他們的骨灰盒,抱著那個咿咿呀呀咬著手指的孩子,坐上了回上海的飛機。

那個時候,她才十九歲,也不過是個孩子。

此後,關夏苓終身未嫁,將那個孩子撫養長大,取名周予晏。

那是我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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