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老婆愛上了戰友的遺夫，我知道後，沒有吵鬧。

隻是跟單位提了辭職，然後騙她簽下了離婚協議書。

女人簽完字，沉默良久，語氣格外溫柔：

“你如果真準備辭職，能不能寫一封介紹信，讓宇軒去你的學校上班。”

“你也知道，宇軒的妻子犧牲了，要是沒有一份糊口的工作，他們父子的生活恐怕會很艱難。”

我點點頭，沒有拒絕。

之前，我給她捐獻了自己的心臟，卻被她移植給了白月光。

壽命隻剩下三天的我，本就該一無所有。

所以，第一天，我騙她簽下離婚協議。

第二天，我的辭退信正式生效，給她的白月光讓了位。

第三天，我死在了爸媽的墳前，很遺憾的缺席了她給白月光辦的喬遷宴。

熱鬧得像是婚禮的現場，老婆四下掃了一眼，卻沒有看見我的影子。

她皺著眉頭，指責我大喜的日子到底在鬧什麼。

下一秒，小戰士在眾目睽睽下帶來了我的死訊，

向來穩重的她，這次意外地沒有拿穩手裏的酒杯。

1

麻醉藥起作用時，我聽見主刀醫生對沈夢璃說：

“沈長官，你確定要把顧老師的心臟移植給肖宇軒嗎？”

沈夢璃眸色一暗：

“確定。”

“反正顧瑾年連男人都不是了，再換個心臟也沒什麼。”

“可當初是你怕和顧老師有了孩子，傷了肖宇軒的心，才故意製造車禍讓他斷子絕孫的。”

“他到現在都不知道當時是有機會治好的，可你卻為了肖宇軒，讓醫生悄悄割斷了他的輸精管，導致他徹底成了一個廢人。”

說到這裏，主刀醫生不忍道：

“按照顧老師現在的身體狀況，萬一......”

手術室的氣氛忽然靜了下去。

沈夢璃走到我身邊，手掌撫摸著我的臉，聲音裏帶著一絲遺憾：

“換個心臟能怎麼樣，宇軒的心臟不也給他了嗎？”

病床上的我憤恨地攥緊了拳頭，連指尖滲出的血染紅了枕頭都沒察覺。

原來，我期待已久的愛情不過是一場噩夢。

當初父親節把我撞進ICU，讓我徹底成為一個廢人的那場車禍，居然不是意外！

而是我深愛了七年的妻子，一手操控的！

下一秒，麻藥推進了我的身體。

我的意識逐漸開始模糊，冰冷的器械攪起我的皮肉，我血淋淋的心臟也被完整取出，隨後放入的，是肖宇軒那顆患了病的心。

意識消散的前一刻，滾燙的眼淚劃過我的臉龐，像開了花的刀刃。

......

再睜開眼時，沈夢璃正守在我的病床前，一臉心疼的望著我：

“老公，你終於醒了，你都昏迷好幾天了，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

她把我的手貼近她的臉，關切地問我：

“怎麼樣，還有沒有哪裏疼？”

“疼的厲害和我說，我讓醫生給你打麻藥。”

沈夢璃眼底滿是對我的關心和擔憂。

可胸膛上刀口傳來的尖銳疼痛提醒著我，這不是幻覺。

“我沒事。”

我推開她的手，隻覺得心臟像是被什麼利器狠狠刺了一下。

我不明白，她是怎麼一邊對我好，一邊為了別的男人算計我的。

就因為我說了一句想和她有個孩子，她就設計車禍讓我斷子絕孫，為了萬無一失她甚至偷偷讓人割了我的輸精管，讓我徹底成為一個廢人！

在我期待已久的結婚紀念日，她無數次甩下我，轉身去陪肖宇軒和他的兒子放煙花。

我這才明白，她不是不喜歡孩子。

隻是不喜歡我和她的孩子。

“對了，老公，你剛動完手術，身體不太好，我幫你提了辭職申請，職位空著也是空著，不如給宇軒寫封推薦信吧？”

“你也知道，宇軒的妻子犧牲了，要是沒有一份糊口的工作，他們父子的生活恐怕會很艱難。”

我靜靜看著她從口袋裏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推薦信，滿心希望隻等著我簽字。

“好。”

我忍著刀口的疼，在她期待的目光裏，顫抖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看到我答應得這麼幹脆，她有些吃驚，下意識找補道：

“你別多心，隻是一份工作而已，等過段時間你身體好些，我再給你找一份新工作。”

那一刻，好像有沙子迷亂了我的眼睛，讓我不受控製地紅了眼。

我沒說話，隻是點了點頭。

她激動地把我摟入懷裏，

“我就知道你能理解我，你不是一直想要一個孩子嗎，等你好了，我們就去領養一個屬於我們的孩子！”

這句承諾她曾許諾過很多次，但這一次，我不再有期待。

她的手腕上，還係著我當初跪了9999層台階求來的送子紅繩。

我滿心酸澀，炙熱的淚在眼眶打轉。

我滿心希望能和她有一個自己的孩子，可到頭來留給我的卻是無數的謊言與欺騙！

我拽下紅繩，提醒自己。

我該離開了。

最後的日子，我想為自己而活。

2

收拾好所有行李後，我不顧護士的阻攔出了院。

剛到家，我就撞見了沈夢璃。

看見我，她立刻脫下身上的軍大衣蓋在我身上，語氣心疼且責怪：

“老公，你身子還沒好，不是讓你在醫院多住兩天嗎，怎麼回來了？”

她的衣服上有肖宇軒的煙草味。

她演技逼真，我也不想去拆穿。

沈夢璃沒有注意到我的變化，自顧自地說：

“老公，宇軒這兩天搬家沒地方住，不如讓他和昊昊在我們家住兩天，你不介意吧？”

我平靜地扯出一個笑容：“不介意，你帶過來吧。”

見我這麼平靜，她有些吃驚地問我：

“你......不生氣？”

“不生氣，他一個男人帶著孩子多有不便，你多幫幫他也是應該的。”

沈夢璃頓時欣喜不已，用力的抱了我一下。

“老公，委屈你了，等宇軒他們搬走了，我一定好好補償你。”

我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補償我不要了，你，我也不要了。

看到我沒有說話，沈夢璃還以為我不滿，隨即便從口袋裏拿出一個手表戴到了我的手上。

她騙我說這是她的傳家寶。

可我一眼就認出，這是肖宇軒上個月扔掉的那隻。

這一刻，我似乎突然明白。

原來，我從來都隻是她的備選，她的退而求其次。

“對了老公，我記得你有一個黃金平安鎖，你平時也不戴，不如給昊昊？”

我抬頭望向她，她好像忘了那個平安鎖是當初父親死前囑托她交給我的最後一件遺物。

她把平安鎖送來時，含淚向我許諾。

“你的家人因我而死，以後就由我來照顧你。”

可她似乎一點也不記得了。

我強忍失望，說了聲：“好。”

沈夢璃一愣，似是全然不敢相信我竟然會那麼容易鬆口。

就在她轉身要回屋拿東西時，我叫住她，把早就準備好的離婚協議夾在醫藥費單子裏，遞給她。

“這是醫院的醫藥費單子，你看看，沒問題就簽了吧。”

“好！”

她連看也沒看，拿起筆就匆匆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我隻覺得心寒，

不敢相信，我的爸爸和哥哥，是為了救這樣的人犧牲的。

七年前一次海外行動中，為了救出被敵人包圍的沈夢璃。

我爸爸替她擋下了敵人的子彈，死在了爛泥堆裏。

我哥哥為了掩護沈夢璃撤退，被敵人俘獲、掛到城樓上暴曬了三天三夜。

她們甚至用我爸爸的屍體威脅哥哥開口，可我哥哥寧肯咬舌自盡，也沒有泄露沈夢璃的消息。

而我的妹妹，因為沈夢璃被敵人報複綁架，死在了她十五歲生日那天。

屍體被找到時，赤裸的身體上沒有一塊好肉，手腳上的骨頭更是被根根敲斷。

消息傳回後，我萬念俱灰，幾欲赴死。

是沈夢璃跪在我麵前，哭著求我好好活著。

是她在組織的安排下，和我舉辦了最盛大的婚禮，說會一輩子對我好。

可我沒想到，七年的深情，抵不過肖宇軒兩個月的出現。

原來，愛與不愛，本來就涇渭分明。

想到這裏，我苦笑著，從剛才的推薦信底下抽出來一張離婚協議。

她隻要往下翻一翻，就能看到下麵是我跟她的離婚協議。

看著上麵墨跡還未幹透的簽名，我想起了醫院裏護士不忍的話。

“顧先生，你移植的心臟與你的排異反應太強了，如果不加以幹預，你可能活不到三天。”

我攥緊紙張，自嘲的笑了笑。

還好，沈夢璃，隻剩三天，

我就能徹底離開你了。

3

離開前，我將院子裏種的菜全部分給了左右鄰居。

然後，我提著籃子走到了供銷社。

目光掃過櫥窗裏擺著的灰色中山裝，我愣了下。

結婚七年，我一直沒舍得給自己買。

還沒等我開口，供銷社大姐熱情地打趣道：

“沈長官前兩天還給你買了中山裝和中華香煙，這不，新款又讓我給她留著。”

“顧老師，你的命可真好啊！”

我提著籃子的手頓時僵住。

我向來節儉，沈夢璃從來沒送過我這麼貴的禮物。

香煙的味道很熟悉，是我上次在沈夢璃衣服上聞到的。

我明白，這是沈夢璃買給肖宇軒的。

我作為丈夫，辛辛苦苦照顧了她七年的生活起居，卻從未換回她一根香煙和一件中山裝。

肖宇軒什麼都不做，卻總能輕而易舉地擁有。

想到這裏，不知道是傷心更多還是失望更多。

我對上大姐羨慕的眼神：“給我拿一包中華香煙和一件中山裝，我給自己買。”

生命的盡頭，我想對自己好一點。

回到家後，我沒見到沈夢璃的影子。

卻看到了桌子上擺放著跟爸爸媽媽的合照，心口不受控製地抽疼了下。

我小的時候身子弱，媽媽總會熬雞湯給我喝。

“瑾年是世界上最值得被愛的男孩子，當然要把身體養好才能健康長大啦！”

想到這裏，我忍住難過走到廚房，學著媽媽的樣子，給自己做了一碗雞湯。

剛想喝時，轉身卻聽見院子裏傳來細碎的交談。

“夢璃，要是顧瑾年知道那些事跟你鬧離婚怎麼辦？”

“怎麼可能？”

沈夢璃冷冷道：

“顧瑾年的爸爸和哥哥已經死了，他妹妹也沒了。”

“現在連心臟也沒了，男人的尊嚴也沒了，除了依靠我他還能去哪？”

肖宇軒滿意地笑了，笑容裏夾雜著對我的不屑。

他兒子卻聞到了廚房裏的香味，道：“好香啊。”

沈夢璃臉色一變，立刻推門進來，對上了我疲憊的目光，眼底滿是慌亂。

“老公，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我扯了扯蒼白的嘴唇，剛想說話，聞到了雞湯香味的昊昊就趁所有人不注意跑了進來。

“沈媽媽，我想喝雞湯......”

“好。”

沈夢璃見狀一臉寵溺，問也不問，

當著我的麵端起那碗我辛辛苦苦熬好的雞湯就給了昊昊。

昊昊把我的雞湯一飲而盡。

這一刻，我對這個世界最後的一絲留念也沒有了。

沈夢璃看我神色不佳，剛想走上前說些什麼，卻被肖宇軒一把拉住。

他拉著兒子躲在沈夢璃身後，先發製人地開口：

“瑾年哥，昊昊還小不懂事，一碗雞湯而已，你不至於跟小孩子置氣吧？”

說完，他不著痕跡的在兒子身上捏了一把。

昊昊頓時大哭起來。

沈夢璃心疼的要命，將肖宇軒的兒子摟進懷中，轉而指責我：

“不就一碗雞湯嗎，顧瑾年你什麼時候那麼小氣了？”

“還不快跟昊昊道歉！”

看著麵前演技精湛、顛倒是非的三個人，我隻覺得荒唐可笑。

我平靜地看了她一眼，不想去爭辯，剛想走。

肖宇軒兒子看準時機，將手裏的碗用力朝我砸過來。

“壞叔叔！誰稀罕你的破雞湯！你快去死吧！”

瓷碗破碎的碎片，狠狠割破了我新買的灰色中山裝。

沈夢璃卻下意識把昊昊護在身後，皺著眉頭和我解釋：

“昊昊還隻是個孩子，你......別跟他一般計較。”

可胸膛上的刀口已經裂開，疼的我連話都說不出。

胸膛緊緊貼在一起，心跳卻是不同的頻率，

我知道自己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我不想再計較，轉身離開。

沈夢璃看著我單薄到仿佛要被風吹散的背影，心裏忽然生出強烈的不安。

就好像我這一走，就會徹底消失在她的世界一樣。

她想追上我解釋，可肖宇軒卻拽住她的衣服。

“夢璃，昊昊剛才不小心摔倒了，你快送我們去醫院包紮一下好不好？”

沈夢璃心中的慌亂頓時消失不見，立刻帶著肖宇軒朝軍醫大院跑去。

經過我時，她甩下一句話：

“你別和小孩子置氣，等明天我有空，帶你去買件新的。”

可她不知道，我現在什麼都不想要了。

我現在，隻想離開她。

好在，明天，

我就可以離開了。

4

第二天一大早，沈夢璃迫不及待的忙活起了肖宇軒的喬遷宴。

她把喬遷宴改到了我們的院子裏。

我和她結婚時都不曾裝扮過的院子，此刻貼滿了大紅的喜字。

沈夢璃和肖宇軒也都換了新衣，像要結婚一樣喜慶。

再加上肖宇軒的兒子，就像一個幸福美滿的小家庭。

反觀我穿著被血跡洇濕的破洞中山裝，活脫脫一個局外人。

我實在不想再當他們的陪襯了。

轉身離開時，肖宇軒的聲音傳來，嬌媚造作：

“夢璃，這個凳子太重了，你別累著，讓我來搬。”

肖宇軒一臉寵溺的幫她擺好桌椅。

然後又拿出手絹，像正牌丈夫那樣細心擦去她額角的汗水。

院子裏的戰士們忍不住調侃道：

“沈長官，你和宇軒哥真是般配啊！”

“就是，要不是肖宇軒當時結婚太早，哪還有顧瑾年什麼事啊。”

“沈長官，怎麼不和宇軒哥喝杯交杯酒？”

“對，來一個，來一個！”

戰士們的討論聲越來越熱烈，肖宇軒臉上的笑容也越發燦爛。

我再沒有回頭，邁著踉蹌的步子，一步一步朝著爸爸媽媽的墳前走去。

一路上，胸膛處滲出的鮮血不斷墜落。

我蜷縮破舊的中山裝裏，聽著自己破碎的呼吸聲。

這一刻，忽然所有聲響都遠去。

雪白的大地上，隻剩下四個墳包在孤零零的望著我。

我好像看見父親在煤油燈下教哥哥認字，母親哼著采茶調給小妹梳頭。

看見我時，父親母親笑著朝我張開懷抱。

我興奮地伸出手擁抱，可下一秒，卻控製不住地跌倒在爸爸媽媽的墳前。

就好像出生的時候，躺在他們的懷裏一樣。

我忍著全身上下傳來的刺痛，心想，這樣應該是最好的結局了吧。

意識逐漸抽離，我的身體從沉重到輕盈。

染血離婚協議從指間滑落，被血漬洇透的紙張輕飄飄落在磚地上，像片枯死的蝶。

這一次，我的眼睛再也沒有睜開。

一切，如她所願。

院子那邊，酒過三巡，沈夢璃和肖宇軒刺耳的笑聲交雜在一起。

肖宇軒臉上掛著羞澀的笑，沈夢璃眼底也滿是柔情。

就在兩個人對上眼的時候，一個小戰士忽然道：

“沈長官，顧老師呢？怎麼沒見他？”

酒桌上的氣氛頓時一僵。

沈夢璃四下掃了一眼，卻沒有看見我的影子，她有些不滿地對小戰士說：

“大喜的日子他又在鬧什麼？”

“去把他找回來，跟他說，他要是不來，以後就再也別回來了！”

小戰士埋下腦袋，有些尷尬的走了，似是也明白是自己破壞了氣氛。

他離開後，肖宇軒又笑吟吟的招呼賓客動筷子，甚至主動端起酒杯敬沈夢璃。

這曖昧的動作讓院子裏的氣氛頓時變得火熱起來。

可下一秒，剛才出去找我的小戰士焦急地跑了回來。

眾目睽睽下，他跌跌撞撞，連著撞翻了好幾張酒桌：

“不好了，長官，顧老師，顧老師他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