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安之又一次過來,是給玲瓏送絕嗣湯。
玲瓏十三歲被家人賣到聚星樓,至今已經三年,原本病秧秧瘦弱的身體,被養得極有韻味,豐腰肥臂,引人睱想。
下個月,我就要把她的名字掛上去做紅倌人了。
但她的初夜我是不賣的。
天子腳下想要做皮肉生意,沒有門路是不是行的。
聚星樓的人脈是京中的一位朱大人,聚星樓最漂亮的姑娘的初夜,都是這位朱大人的。
秦安之為玲瓏把脈後,囑咐婢女好生照料。
行至院內,他看到我木然地站在敗了的桃紅樹下。
我伸手握住了桃花光禿禿的枝椏道:“你看,我的手上,全是血。”
“我陪你。”秦安之笑了笑,“宛宛,我陪你。”
他的腿有舊疾,路走多了會有些吃力,我對他感激地笑了笑,自然而然地扶住了他。
這些年,除了阿籬,隻有他這個朋友一直在身邊。
喝了絕嗣湯的玲瓏躺在床上呻吟,房內都是血腥味。
我握住了她微微顫抖的手,聽她喃喃:“阿爹阿娘,疼......”
傻姑娘,你阿爹阿娘早就把你賣過來了,你哥哥到了說親的年紀,出了聘禮就沒餘錢給你弟弟上學堂了,賣給一所青樓,可比賣給一個婆家要多十兩銀子。
一個月後,朱大人很滿意,玲瓏也正式掛牌接客。
聚星樓又恢複了往日的喧嘩,新來的幾位姑娘,再也沒有動不動要死要活的。
畢竟,好好地活可比死難多了。
隻一日,容容外出采買胭脂時徹夜未歸,第二天一早方回。
她再次陰沉著一張臉把我堵在房內,她衣裙上沾了露珠,發絲不整。
“你知道我昨天看到誰了嗎?”
我見她一身狼狽的模樣,像是見了鬼似的——哦,她還真是見了鬼了。
“憐香。”她雙眼布滿了血絲,顯然是一夜未眠,“憐香!那個被你打死的憐香!她沒死!”
阿籬聽罷,轉身去門外守著。
我拉過容容僵硬的身軀,給她倒了一杯熱茶,一遍遍地撫著她的後背,聽她絮絮叨叨。
“我看見她了,雖然隻見過一麵,但我確定那就是她!她從醫館裏拿了幾包藥出來,恰好被我瞧見了......我跟著她走了一夜,翻了一座山。她進了一座破敗的農戶,床上有個躺著的男人,我看著她熬藥,看著她在灶下做了飯,看著她給那個男人喂了粥,又喂了藥......”容容抓住了我的雙手,走了一夜的路,她的手可真涼啊,“她,她喚那個人夫君!”
“你到底是誰啊!”
“她現在不叫憐香了吧。”我呼出一口濁氣,容容搖了搖頭。
我神秘一笑,在容容驚慌失措的眼神中娓娓道來。
青樓嘛,一個月丟幾條性命不是常事麼?
任誰都是這麼想的,畢竟沒有人會去考究一個死了的青樓女子葬在何處,無非就是一張草席裹去了亂葬崗,體麵一點的一方隻刻著姓名的土墳。
哪能有什麼好下場?
贖身?
哼!贖身又當如何,哪個清白人家會把你贖回去當正頭娘子?無非是從一座牢籠到另一座牢籠,“青樓女子”的身份不會因為被贖身就摘下了。
死人的錢,哪有活人的好賺啊!我要做的,從來都是活人的生意。
那些要離開的姑娘,或是被“打死”,或是“病死”,秦安之就是其中一環,或用藥或針灸,他總有手段讓人在聚星樓先咽氣。
草席一裹,隻要出了聚星樓,阿籬自會為她們安排好新的戶籍和身份。
死人的賤籍身份容易劃去,但活人的良民身份卻不易獲得。
朱大人,就是其中的另一環。
這樣的生意風險太高,朱大人可不是平白無故的好人。
他要金子,也要人,所以聚星樓的生意不能廢。
“那,那,阿玉!”容容呼吸緊促,卻沒敢直接問出口。
我伸出手指撫住她的唇瓣,露出一個攝人心魄的笑容,“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