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吻與初吻
言茉被送到附近的診所檢查,說是舊傷複發,好在沒什麼大礙,休息一兩天就能恢複。
明亮幹淨的小診室裏,顧琰之坐在床沿,板著一張臉給言茉冰敷腳。
想到剛才那驚險萬分的一瞬間,顧琰之的心口便是一陣緊縮,一股快要窒息的錯覺湧上心頭。他不願去深究這到底是一種怎樣的心情,但他卻清楚地知道,這種情緒,他不願意再經曆第二次。
想到這裏,顧琰之下手不禁重了重。言茉倒吸了一口涼氣,痛得咬著嘴唇,弱弱地抗議:“疼……”
“活該!”嘴上這麼說著,顧琰之手上的力道卻輕了很多。
拿著東西將冰袋固定住後,板著臉的顧琰之終於開始教訓她:“你腦子進水了嗎?明明不會騎馬,跑去湊什麼熱鬧?”
“我好奇嘛。”
“蠢貨是沒有好奇的資格的。”
“……”
小小治療室內,他彎著腰將她的腿平放在架子上。
潔白的窗簾被清風揚起,午後的陽光透過透明的玻璃窗,落在他的背上,勾勒出他勁瘦的輪廓。
他低著頭,側顏被光芒擁抱著,眉頭深深緊鎖,露出了一絲不耐煩的神色,但手上的動作卻那樣溫柔。
當他寬大的手掌握住她的腳踝時,那微涼的指腹與肌膚接觸之間,一陣酥麻的戰栗瞬間如滴入水中的蜂蜜,酥酥麻麻蔓延至全身。
她微微一抖,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
這個人,他總是橫挑鼻子豎挑眼,卻總在她最危險的時刻出現在她的麵前;這個人,嘴裏總是說著刻薄又嫌棄的話語,卻從來都是嘴硬心軟,口是心非;這個人,看起來孤僻冷漠又傲慢,其實有一顆善良的心……
這個人……
雖然才相處了短短幾個月,但這輩子所有開心的、生氣的、心悸的、忐忑的情緒,每一次心臟劇烈的跳動,每一次驚慌失措後的心安,都和這個人有關。
一瞬間,撥雲見日,柳暗花明,所有的踟躕、彷徨、悸動、不安,統統都有了最終的答案。
在這個秋意盎然的午後,在這個充滿了消毒水氣味的小小診所。
她突然明白了什麼叫愛。
不是虛情假意的告白,不是步步為營的計劃。
而是不知所起的蠶食,而是不可控製的淪陷。
風輕輕的,雲淡淡的,言茉突然垂下頭,不敢繼續看他。
這場角力裏,她高估了自己的耐力,卻低估他的魅力,注定是一敗塗地的下場。
她用了一個盛夏的時間,明白自己真正愛上了這個人。然而,卻隻用了一秒鐘的時間明白了,她的初戀,還未開始,就注定了失戀的結局。
何其悲哀。
因為言茉舊傷複發,顧琰之便決定直接回去。本以為以言茉的性格,肯定還會蹦躂幾下,沒想到這一次她卻異常聽話。
車子行駛在回去的路上,車廂內一片安靜,隻有舒緩的音樂如秋日私語一般徜徉在澄澈的空氣裏。
這一次,言茉很意外地沒有搶著坐在副駕駛座,也沒想盡辦法和顧琰之找話題聊天增進感情,而是選擇坐在了後座。
上車前,顧琰之略微奇怪地瞥了她一眼:“你今天怎麼有點奇怪?”
言茉含糊地解釋了一句:“我想躺在後座休息一下。”
其實都是借口。
她隻是麵對突如其來的初戀,有些不知所措,更有些不知道怎麼麵對。想到之前為了讓顧琰之愛上自己而做的那些蠢事,她就恨不得時光倒流,回到過去把那些行為統統抹去。
好丟人啊!她呻吟了一聲,將臉埋進掌心裏。
顧琰之從後視鏡看到她的舉動,嘴角不自覺地翹了翹。在他看來,言茉這個蠢女人總是在做一些讓他無法理解的事情,突發奇想賴到後座上也沒什麼好奇怪的。於是他幹脆戴上了墨鏡,沒去理會。
車子行駛在林間的大道上,兩排筆挺高大的桉樹飛閃而過,天光被樹幹裁剪成無數道,在身上投下忽明忽暗的痕跡。
言茉的目光沒有焦點地看著窗外。
當他隻是一個任務時,她可以全然不顧地隻為了完成任務,隻要拿到他的基因,從此天涯海角,他們可能再也不會相見。
而當她意識到自己愛上他之後,哪怕從這一秒起再也不見,卻希望前一秒在他心中的形象不那麼糟糕。
這就是愛與不愛的區別。
言茉的腳並沒有大礙,休息了一天,又重新回到公司上班。
自從言茉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後,就停止了對顧琰之各種騷擾,也不再使花招。一切看似平靜無波,但言茉知道,有什麼已經悄然改變。
不再想方設法地鑽營如何取得顧琰之的基因後,隋予揚就變成她現階段的主要目標。她決定不再守株待兔,而是選擇主動出擊。她查了查隋予揚的行程,在他來到S市的前一天,主動打電話給他,為上回放他鴿子致歉。
電話那頭,隋予揚溫柔得一如既往的聲音裏染上了幾分驚喜,似乎為她主動邀約而感到高興。
“我明天就會到S市,我們找個地方共進晚餐吧?”他頓了一下,“不行,外麵不太安全,我在S市買了房,不如來我家吧?”
去他的住所?他們沒這麼熟吧?
不過言茉稍作猶豫,還是答應了下來。畢竟在家中的隱蔽性的確比外麵好很多,也更適合下手。
“那……明晚見?”
手機這頭,隋予揚微微一笑,更加確定心中所想,這個言茉果然從一開始就在試圖接近他。
好事。
確定要去執行任務,言茉便提前做好了充足準備。一切防身的工具,可能需要的器具,統統都裝好。下班後,她直接前去赴約。
成敗在此一舉!
隋予揚新購置的房子在市中心的一個小區裏,小區不大,卻鬧中取靜,環境十分清幽。
房子不大,兩室一廳一個大陽台,相比顧琰之那高大卻冰冷的別墅,隋予揚這個不到一百平方米的房子布置得更像一個家,溫馨又舒適。言茉在房子裏來回走動,看似參觀,實際是在觀察環境,萬一今晚的行動發生意外,她可以從哪裏脫身。
廚房裏飄出香氣,菜陸陸續續被端上來。
隋予揚竟然親自下廚,而且廚藝似乎還行。
“聞起來好香!”
“不會做菜的律師不是個好男人,嘗嘗看。”
嗯,雖然和狗尾巴花先生那登峰造極的廚藝比起來還差了一截,不過已經很好了。
“你平時沒少做飯吧?”
隋予揚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不,我平時很少做,做飯這事,我隻給喜歡的人做。”
“……”
這話、這語氣,怎麼這麼曖昧?
看到言茉愣住的表情,隋予揚輕輕一歎,似遺憾又似傷感:“言茉,難道你沒感覺出來,我現在是在追求你嗎?”
這一句話,讓言茉徹底傻眼了。
追……追求?
她隻是來吃一頓飯啊,怎麼就成表白大餐了?再說了,他們也沒認識多久,什麼時候發展成這種關係了?
一時間,吃到嘴裏的飯菜都味同嚼蠟。
看著言茉愣住的表情,隋予揚眼底閃過一絲意外。她一直在試圖接近他,而他也給過好幾次暗示,難道她都沒收到嗎?
“我還以為你是明白我的意思才出來赴約的,我怎麼會邀請普通朋友來家裏吃飯?”
“那個……我們一共才見了三次。”
“有人說,一見鐘情,二見傾心,三見就能定終身了。我們都見了不止三次了,還一起共過患難,我對你有好感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嗎?”
所以……她這是被告白了嗎?被五百年前的古人告白了!
言茉驚得目瞪口呆。
隋予揚放下手中的杯子,微微直起身子,雙手交疊在桌前,以示鄭重:“既然這樣,我正式地詢問一遍,言茉,我很喜歡你,你覺得我怎麼樣呢?”
不得不說,麵對隋予揚這樣的深情告白,任誰都會心動,奈何在言茉眼中,隋予揚隻是曆史的一個符號,她怎麼會對一個古人動感情呢?
言茉尷尬地放下筷子:“抱歉,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顧琰之?”
這一次,言茉沒有再否認,而是大大方方地承認:“對,我不想他誤會。”
隋予揚似乎沒料到她會如此爽快地承認。
“可你上一回還說……”
“喜歡一個人,有時候連自己都不知道。”
言茉並不認為隋予揚真的會喜歡她,就算是真的,她也沒有興趣和他玩一場跨越時空的戀愛遊戲。她隻想速戰速決,取了他的基因走人。
於是她迅速地轉移了話題。
“隋律師,不知道可否給我倒點生抽?”
隋予揚微微一怔,隨即從善如流:“你稍等。”
看到隋予揚起身往廚房走去,言茉的手迅速伸到口袋裏,從裏麵掏出了藥粉。
隻要將這個藥下到酒中,今晚的任務就算完成一半了!
言茉嘴角輕揚,背對著隋予揚,抬起手臂。
然而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口袋裏的手機猛然響了起來!
一陣鈴聲如催命鬼一般響徹在安靜的客廳內。做賊心虛的言茉頓時被嚇得指尖一抖,藥粉全灑到了地上。
而就在這一瞬間,言茉已經失去了絕佳的機會,因為廚房裏的隋予揚已經轉過身。
言茉飛速地將手縮回,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來電顯示上正是他們剛才的話題中心:狗尾巴花先生。
“怎麼不接?”
言茉隻好硬著頭皮按下接聽鍵。
電話一接通,低沉的質問立刻傳來:“你現在在哪兒?”
言茉莫名心虛。
“我……給你發過短信了。”
顧琰之冷笑一聲,卻沒心情和她兜圈子,直截了當地下命令:“我在樓下,給你五分鐘,否則我就上去了。”
說完,他毫不留情地掛斷電話。
“喂!喂!”
樓下?
言茉當然不會蠢到以為他說的是公司樓下或者別的地方樓下。
難道他在隋予揚家樓下?!
言茉心頭“咯噔”一聲。不會吧,他怎麼會知道她在這裏?
言茉的慌張看在隋予揚眼裏卻成了另一種意味,他眼中篤定的笑意加深,將一碟生抽放到言茉麵前,輕輕地問:“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
言茉糾結地看著隋予揚,再看看自己口袋裏都已經準備好的工具。難道今天這大好的機會,就隻能這麼放棄了?
但顧琰之一向說到做到,說是五分鐘,就是五分鐘,一秒都不能多。如果顧琰之真的上來找她,到時候場麵多尷尬。
言茉痛苦地權衡利弊,最後還是決定放棄這塊要到嘴的肥肉,不然到時候偷雞不成蝕把米,就糟糕了。
“那個,隋律師,不好意思,我突然有點事,要先走了。”
隋予揚眉心一擰:“剛才那個電話,不會是……顧總的吧?”
言茉尷尬的表情說明了一切。
“什麼事這麼著急,連一頓飯都不讓你吃完?”
“可能臨時有事吧,實在不好意思啊。”言茉幹笑,連忙收拾東西。
她內心也是鬱悶不已,如此大好時機,真不知道過了這個村還有沒有下一個店。
隋予揚眉頭微皺,看著手忙腳亂地收拾東西的言茉,一言不發。
直到她起身準備離開之際,隋予揚突然開口叫住她。
“言茉,有句話我不知道應不應該說。”
“什麼?”
“你有沒有想過,他不適合你?”
言茉怔了怔:“為什麼?”
“我知道我這麼說不太合適,但我實在不忍心看到自己喜歡的人錯付真心。顧琰之是個冷血的人,他不會愛上任何人,你不要白白浪費感情。”
言茉緩緩轉身,表情有些意外。
“你這麼說……是因為楚秋嗎?”
“顧總告訴你的?”
“不,我猜的。”
隋予揚的目光閃了閃。
盡管說自從綁架那次,他便已經發現言茉並不像他了解中的那樣,但是再一次見麵,似乎對她的認知又要刷新了幾分。
這個女人,的確特別。
“我這麼說的確有楚秋的原因,但也不全是……”隋予揚頓了一下,“你知道嗎,楚秋為了他都瘋了。”
言茉愣住了。
瘋了……是她理解的意思嗎?
隋予揚似乎看懂了她的表情,點了點頭:“就是你想的那樣,楚秋是我的朋友,她太喜歡顧琰之了,為他割過腕,吃過藥,最後……”他頓了一下,苦笑道,“被送到國外的療養院去了。”
原來史冊沒有記載的空白裏,隱藏著這麼多的秘密。想象不到,那麼美麗的一個女子,竟然……
但言茉也隻是愣住了幾秒,很快便找回自己的聲音:“但是,就算這樣,也不能說明什麼,感情這種事情,怎麼能是等價交換。”
楚秋如此瘋狂地愛著顧琰之,但顧琰之沒有回報同樣愛的義務。
就像她喜歡上顧琰之,他也沒有回以同樣喜歡的義務一樣。
“楚秋隻是一個例子而已。你以為隻有楚秋嗎?更何況,他明知道楚秋愛他愛到瘋狂,但哪怕知道她自殺,他都不願意勸說一句,哪怕最後她住院,生命垂危,他都沒有來看一眼,給她哪怕一句安慰,或者解釋……如果有,楚秋都不至於此。言茉,楚秋可以說是被顧琰之生生逼瘋的。”
他的目光溫柔而憐惜地注視著她:“顧琰之這種冷血到極致的人,你不要傻傻地把心放到他身上。”
作為一名百戰百勝的律師,風裏來雨裏去,最擅長看透人心。
用兵之道,攻心為上,攻城為下。人心如此,感情亦如此。
在他麵前,就算是百煉鋼也會化成繞指柔,更何況言茉這種在愛情中求而不得的女子。
然而他千算萬算也沒算到的是,言茉與顧琰之,絕非簡單的追求與被追求的關係。
他更不知道的是,眼前這位女子也並非普通的女子,而是來自五百年後、知道他一切的未來人類。
因此,就算機關算盡,也不過是對牛彈琴。
言茉聽完隋予揚的話後,並沒有動容,更沒有懷疑與不安,而是注視著他,表情有些淡下來:“隋律師,我不了解關於楚秋的那段過去,但我了解的顧琰之,他這個人,雖然性格有點冷,嘴巴有點毒,人傲嬌又自戀,還是個大麵癱……嗯,這麼說起來,他好像真的沒什麼優點啊……”言茉微妙地停頓了一下,笑道,“不過,雖然他每次嘴巴很毒,但總是在我最危難的時候出現。所以我尊重你為楚秋的不平,但我並不認可你前麵的說法。”
言茉知道以一個任務執行者的身份,她不應該如此嚴肅地對待一個目標人物。她應該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甚至應該迎合他的想法,以達到進一步取得他信任的目的。但即便理智知道如此,情感上卻容忍不了有人在她麵前如此看待顧琰之。
愛之深,護之切。
隋予揚顯然沒有想到,一向軟萌的言茉會說出這樣嚴肅的話語,但在他短暫的停頓過後,眼底卻閃過了更加興趣盎然的意味。
“你還沒追到顧總吧?”他突然問。
言茉微微一怔,剛才還嚴肅的臉色頓時有些黯淡下來。
隋予揚了然地勾了勾嘴角。
“就像你有權利追求顧總一樣,我想我也有權利追求我心中所愛的權利,對吧?”
他清俊的麵容映襯在明媚的光線下,對她露出了一個誌在必得的笑容。
“言茉,不要拒絕我對你的好感,我想好好保護你。”
這一瞬間,言茉感覺多說已然無用,於是她幹脆禮貌地頷首轉身。
“我先走了。”
她有備而來,卻空手而回。
門被輕輕地關上。
隋予揚的笑容隨著房門的關上,緩緩凝在嘴角。
原本他發現言茉在刻意接近他,篤定言茉對他有好感,才會說出上麵那番話。但如今看來,這個言茉並非想象中那麼好糊弄,竟然將自己所向披靡的魅力都化解於無形。
難道是他看錯了?或者是他操之過急?
原本言茉於他而言隻是一個百利而無一害的助力,但今天的交談,卻讓他多了幾分真正的興趣。她似乎很有趣,很合自己的口味啊。
不過來日方長。
隋予揚聳聳肩,坐到餐桌前慢條斯理地吃起自己做的飯來。
言茉走出小區大門時,果然看到那輛熟悉的車子停在路邊。
雖然隔著老遠,但她依舊能感覺到有一道鋒利的目光透過暗色的車窗落在自己身上。言茉頭皮一陣發麻,連忙幾步上前,打開車門,坐到了副駕駛座上。
還沒等她坐穩,車子就迅速發動,仿佛一分鐘也不想在這個鬼地方多待。
駕駛座上,顧琰之陰沉著一張臉。
“我以為你樂不思蜀了。”
這話聽起來怎麼這麼別扭啊!
言茉弱弱地開口:“你怎麼會在這兒?”
“這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顧琰之反將一軍,“你為什麼會在這裏?”
言茉頓時無言以對,心虛不已的表情更是讓顧琰之怒火中燒。
“上一回約見麵,這一回直接送到人家家裏去了。我一直以為你隻是智商低,沒想到你是真的蠢!”
“喂!不用人身攻擊吧。等等……”言茉突然想到什麼,“你……你不會……監視我吧?”
“你太高估你自己了。”
他當然沒監視言茉,他監視的是隋予揚。
他一直懷疑隋予揚另有所圖。自從隋予揚來到S市之後,顧琰之一直派人調查他。結果被派去的人竟然告訴他,他的這位秘書小姐,竟然又瞞著他偷偷去和隋予揚見麵,這一回竟然還是去人家家中!
這個女人,不是愛自己愛得要死嗎?怎麼,遇見一個隋予揚,就這麼迫不及待了?!
“我早就警告過你,隋予揚沒安什麼好心,他接近你不過是覺得你有利用價值,你怎麼還這麼白癡?”
“我能有什麼利用價值……”
顧琰之冷笑一聲:“本來是沒有,但你成了我的秘書,和我住在一起,就有了。”
“……”
這個家夥,能不能不要說什麼之前都先捧一捧自己?
“可是就是吃個飯而已。”
吃個飯?
車子猛地一刹,尖銳的刹車聲中,顧琰之寒著臉轉頭:“隋予揚是商業間諜你知不知道?”
“不可能吧?不是,我是說,他看起來不像啊。”而且史冊裏也沒有這項記載。
看到言茉竟然還在為隋予揚辯解,顧琰之心頭的那種不爽簡直排山倒海而來。
“不像?已經有人查到,隋予揚和我們的競爭對手有非常密切的聯係,而對方正覬覦我們最新研發的技術。你覺得這還是巧合嗎?你是我的私人秘書,你覺得他頻頻和你接觸是為了什麼?難不成你以為他是想追求你?”
言茉臉色一紅。
她該怎麼告訴他,真正有企圖的人是她,而不是隋予揚呢?
言茉的沉默看在顧琰之眼裏,讓他更火大了。
若換成以前,這個女人一定會拚命解釋,現在她竟然一句話都沒有。
怎麼?默認了?!
想到這裏,顧琰之心中的煩躁快要控製不住噴薄而出。
“你是不是喜歡那個家夥?”
言茉一愣:“沒有,我隻是把他當朋友。”
雖然她否認了,但那心虛的反應讓顧琰之更加惱火。
車子重新發動,飛馳而出。兩人不再說話,一時間空氣都凝固了。
車子停在湖邊的道路上。
顧琰之關門下車,徑自往裏走去。
秋日的蛐蛐兒喊得聲嘶力竭,言茉站在燈光下,卻百口莫辯。
原來被喜歡的人誤會,卻根本解釋不了的感覺,這麼糟糕。
被顧琰之發現過一次後,言茉不敢再頂風作案,老實了幾天。
轉眼間,言茉入職也已經一個月了。
這一個月裏,言茉和辦公室的同事們漸漸打成一片,她的工作能力也讓大家刮目相看。大家對言茉的評價也從一開始的“不會是走後門進來的吧”,到“她挺可愛的”,再到“她好聰明啊”“她是個很不錯的人哦”。
言茉轉正的這一天,辦公室的同事們決定給她辦一個慶祝會,一是歡迎她加入琰之科技,二是為了轉正慶賀,至於第三嘛,自然是找個借口吃吃喝喝!
而言茉正好不知怎麼麵對顧琰之,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於是總裁辦的幾人一下了班,便直奔一家很有名的火鍋老店。
幾人平日裏都是職場中的高級精英,衣冠楚楚,但到了這餐桌上,一個個吃貨本性全都暴露,對著菜單一通點,差點把整本菜單都給報出來。
吃飯肯定少不了喝酒。
幾杯黃湯下肚,大家也都漸漸放開了。你一言我一語,說到最後,都把話題集中在言茉身上。
“言茉,一開始我們都以為你是靠走後門進來的繡花枕頭呢,沒想到你這麼強啊!”
“對啊對啊,我以為你就是來追求我們顧總的,沒想到你真有兩把刷子,為了誤解你這件事,我們喝一杯啊!”
“言茉,其實我們都很佩服你,這些年,追求我們顧總的人可不少,追顧總追到公司裏來的,你也不是頭一個,但能穩穩地進秘書處和顧總近距離接觸的,你絕對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第一人!就憑這個,幹一杯!”
“是啊,我們顧總非常討厭別人追他,更討厭別人靠近他,我們公司哪個性取向為男性的人在進公司時沒暗戀過顧總呢,不過啊誰都沒有必死的勇氣。所以言茉,你勇氣可嘉,就為這個,再幹一杯!”
一杯又一杯,言茉統統來者不拒。
什麼勇氣可嘉,什麼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愛上他之後,她就成了一個懦夫,不敢上前一步,又舍不得後退一毫。
酒過三巡,大家暈的暈,倒的倒,隻剩下Luna和衛唯還保持著清醒。Luna是因為酒量無邊,這些對她而言壓根就是小菜一碟,衛唯則是因為酒精過敏,所以滴酒不沾。
而這裏麵醉得最厲害的就是酒桌菜鳥言茉了。
借酒消愁愁更愁,這本來就是古往今來喝酒的一大定律。更何況言茉這個酒桌菜鳥。
此時的她早就被灌得神智不清,趴在桌子上,看什麼都好像透過哈哈鏡,整個世界都是變形的。
為了確保言茉的安全,Luna便讓比較清醒的衛唯送言茉回家,而她負責將剩下幾個醉鬼打包回去。
衛唯費了好大的勁才問出言茉的住處,打了一輛車直奔她說的地址。
夜風習習,湖水粼粼。
湖畔的別墅中,客廳的一盞光驅散了幽幽的黑暗。
顧琰之坐在燈下看書,許久過去,卻一頁也未翻過。
時鐘的指針已經指向了十一的位置,同住的人卻還沒有回來。
前幾天偷偷跑去和別的男人約會,今天出去吃飯竟然也不報備一聲,而且到這個點都不回來。
事出反常必有妖,這個女人她到底在想什麼?
顧琰之有些煩躁地放下書,最終還是沒忍住,拿起了手機。
出租車飛馳在深夜的路上。
車廂內,言茉靠在後座上睡著了。
這時,一陣急促的鈴聲打破了寧靜。
一開始衛唯也沒有在意,不過打電話的人十分鍥而不舍,鈴聲停了又響。不停震動的手機從挎包中滑了出來,衛唯無意間掃了一眼,發現上麵的來電顯示寫著“狗尾巴花先生”。
時間這麼晚,連著打了這麼多個電話,看來這個狗尾巴花先生和言茉關係匪淺啊!再想到言茉又在苦追自家Boss,衛唯那顆八卦之心瞬間蠢蠢欲動,腦海中立刻腦補出一出甲追乙,乙追丙的苦情戲碼。
癡情最傷人啊,他在心裏幽幽歎道。
別墅中。
顧琰之沉著臉放下電話,這個女人,不會是樂不思蜀了吧?
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他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一次被綁架的情景,心裏不禁又緊張起來。
不會是……出事了吧?
牆上的時鐘嘀嗒嘀嗒地走動。
隨著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顧琰之內心的那種不安也如雪球一般堆積。
就在顧琰之快要忍不住擔心時,別墅外隱隱傳來車子的聲音。
顧琰之迅速起身,疾步走到窗旁,看到一輛出租車由遠及近,停在了門口。
這一瞬間,他高懸的心轟然落地。
他長舒了一口氣,隨即又忍不住在心裏冷哼一聲,終於知道回來了。
顧琰之正想著回到樓上,裝出一副沒有在等人的樣子時,卻看到車門打開了。一個身材消瘦的男子先行下了車,然後彎腰探入車中,半抱著讓車內的人下了車。
當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時,他的腳步倏然僵住。
昏暗的路燈燈光下,他看到言茉像沒有骨頭的八爪魚一般靠在男子身上,遠遠望去,兩人身子緊緊相貼,親密極了。
陰暗的窗邊,顧琰之死死地盯著兩人的姿勢,漆黑的眸子深處倏然燃起一道火苗。
他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想要努力克製內心那莫名翻湧的情緒,但最終引以為傲的理智還是沒有控製住那股異樣的情感。
他猛地轉身,大步往外走去。
森森的庭院內樹影綽綽。
衛唯架著言茉走到別墅的門前,吃驚地看著這套看起來就不是一般值錢的大豪宅。
雕花的鐵門緊鎖著,透過欄杆的間隙,似乎可以看到每一寸土地上都似乎書寫著一個大字:壕!沒想到看起來平平凡凡的言茉,竟然住在這樣高級奢華的房子裏。
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就在衛唯在糾結到底是搖醒醉鬼言茉,問她鑰匙在哪裏比較好,還是按門鈴把別墅裏的人吵醒來開門比較好時,就看到樹影深處的房門被打開,溫暖的燈光從屋內傾瀉而出,一個高大的身影從屋裏走出,踏著夜色而來。
他背著光,麵容沒在黑暗中。衛唯以為是言茉的家人,連忙想要打招呼,結果當來人沿著院中小路走近,出現在他的視野裏時,所有的話都被他盡數吞回肚子裏。
這個高大英俊的男人竟然是他的頂頭上司顧Boss!而且還是穿著家居服,趿著拖鞋,一副居家打扮的顧Boss!
衛唯頓時目瞪口呆,僵在當場。
就在他呆愣之際,隻聽見鐵門“嘩啦”打開,顧琰之麵色不善地伸出手。
“你還想抱到什麼時候?給我。”
低沉的聲音傳來,衛唯這才發現自己和言茉的姿勢實在有些曖昧,頓時嚇得手一抖,一把將言茉推了出去。
失去支撐的八爪魚小姐軟綿綿地在空中晃了晃,隨著慣性一頭往前栽去,下一秒立刻被顧琰之緊緊抱在懷中。
當溫暖熟悉的氣息迎麵襲來,言茉像找到了什麼喜歡的味道,自發地抱住顧琰之的脖子,熏紅的臉蛋在他的胸口輕輕蹭了蹭,露出了無比安心的表情。
顧琰之身子一僵,垂下頭瞪著懷中這個喝醉了還不忘吃豆腐的女人,雖然麵色依舊不悅,但周身的冷氣似乎消散了幾分。不過當他又想到這個人在幾秒鐘前還靠在別人身上,也有可能做出這樣動作時,整張臉頓時又黑了下來。
衛唯膽戰心驚地看著麵色忽明忽暗的老板,結結巴巴地解釋:“言茉喝醉了,我送她回來,她說她住在這裏……”
“她是住在這裏。”顧琰之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可以回去了,謝謝你送她回來。”
“哦。”衛唯就像提線木偶一般,隨著顧琰之的指令,坐回到出租車裏。
車子發動,衛唯下意識地往門口望了一眼,然後在衛唯震驚的目光中,就看到從來不與人親近的顧琰之皺著眉頭,一把抱起了言茉,身影消失在庭院之中。
車子飛馳在湖邊的路上,秋夜寒涼的風透過車窗吹入。衛唯渾身打了個冷戰,腦子頓時清醒了幾分。
顧Boss竟然和言茉住在一起!
顧Boss竟然抱住了言茉!
還有,他很可能已經成為顧Boss的假想敵了!
是誰誤傳情報說言茉隻是老板的追求者的,這情形,這分明已經是同室而居的正經CP了好嗎?
衛唯哀號了一聲,一瞬間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他要不幹脆明天就去騙Boss說,他其實喜歡男人?
顧琰之蹙著眉,一路抱著言茉走進臥室,小心地將懷中的人放到床上。
床頭一盞小燈亮起,橙黃的光芒映出床上麵色酡紅的女人。
她閉著眼側臥在床上,嫣紅的雙唇輕輕翕動著,被夜風吹亂的細長發絲淩亂地覆在滾燙的臉頰上,隨著呼吸,輕輕顫抖。
將人安頓好後,他卻沒有離開,高大的身軀站在床前,低著頭,久久地,細細地凝視著這個女人。
作為一個天之驕子來說,顧琰之的人生很少有難題。小學的時候玩魔方,大家還在認色塊的時候,他幾秒就能將一個魔方拚出來;大學升學,當別人在頭懸梁錐刺股的時候,他輕輕鬆鬆地拿到了國外某名校的通知書;到了畢業的時候,當別人還在絞盡腦汁地想找工作的時候,他已經創辦了公司,成為最年輕的創業者。
他很難理解遇到難題的感覺。
但夜路走多了,總是會遇到鬼的。如今,他就麵對著人生最難的一個難題——他這是在吃醋嗎?
肖子白說他在吃醋,他想都沒想就斷然否決了,但是如今……他卻不得不重新思考這種荒謬的可能性。
想到她和隋予揚約會,他就控製不住想要阻止;看到她和衛唯相互依偎的樣子,他心頭湧上一陣煩躁……
這就是吃醋的感覺?
知道她出事,恨不得以身代之;看到她生病,抑製不住地心疼;看到她差點墜馬,鋪天蓋地的後怕……這就是喜歡的感覺?
所以他喜歡上她了?
靜謐的秋夜,風吹樹梢,月色灑落了一地銀光。
他站在月影與燈光的交集中,神色複雜地看著床上的這個人。
看著她酣甜的睡顏,顧琰之的心頭突然湧過一陣不快。
憑什麼他在這邊心煩意亂,這個女人竟然可以呼呼大睡,毫不知情?
於是他幹脆彎腰,輕輕捏著言茉的臉,不悅道:“醒醒!快醒醒!”
在顧琰之鍥而不舍的“騷擾”之下,言茉終於翻了幾個身,睜開眼睛。
她目光迷離,帶著酒後的混沌和慵懶。
她揮了揮手,軟軟地抗拒:“幹嗎呀……我不喝了。”
“誰讓你喝了,起來,我有話問你!”
言茉努力眨了眨眼睛,仿佛掃開了眼前重重疊疊的迷霧,捕捉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然後她衝著那個身影露出一個恍惚的笑容。
“顧琰之……”
“終於知道醒了。”
就在顧琰之想搖醒她狠狠地教訓上幾句時,她卻突然輕聲傻笑起來。
“真的是你啊……”
“廢話,我……”
話音未落,下一秒,她的動作讓他徹底僵住。
隻見她輕輕抬起上半身,輕輕地捧住了他的臉,然後在昏黃的燈光下,在他僵硬的表情中,她輕輕地揚起臉,在他唇上印下了一個吻。
“顧琰之,我才沒有喜歡別人,我隻喜歡你……”
一個一觸即分的吻,一句輕到要散入涼涼夜風裏的呢喃。但在這個安靜的夜裏,卻如同驚雷一般,在他耳畔炸開。
雖然他一直清楚這個人迷戀著自己,卻從來沒有像這一刻一樣,讓他深刻地感受到她的愛意。
顧琰之死死地看著身下的人,她卻回以天真而又無辜的眼神。
這個女人是在借酒裝瘋吧!
灼熱的呼吸噴薄在彼此的肌膚上,她的眸子半睜半閉,迷離而恍惚,麵容近得仿佛隻隔著一層紙,隻要輕輕往前一厘米,有什麼就能被捅破。
一瞬間,仿佛無數絢爛的花火在濃黑的夜空裏綻放,刺得眼前一片空白。
於是,在她想要離開的那一刻,他的身體比腦子先動了。
他滾燙的掌心緊緊握住她的後腦,指尖撫上她滾燙細膩的肌膚,然後將她壓倒在枕上,俯下身,深深地吻了下去。
他的吻帶著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占有欲,舌尖撬開牙關,掃過上頜。男性的荷爾蒙與口腔裏的酒氣狹路相逢,仿佛火苗遇上了油星,瞬間燃燒起來。而她的身體,則成了火焰包圍的糖果,逐漸融成了溫柔的水,在他的身下徹底化了開來。
身下的人迷迷糊糊,就這麼木木地讓他吻著。
唇齒之間糾纏,交融,舞蹈……
直到整個世界的空氣都要被抽光,缺氧的感覺才讓她不自覺地輕吟一聲,舌尖輕輕地往外推去。但這輕輕的一動,看在顧琰之眼裏,卻是無聲的回應與迎合。
一刹那,星星之火頓時成了燎原之勢。
他的指尖撫上她的臉頰,舌尖纏住她的舌,占有欲十足地吮吸著。
在遇到她之前,顧琰之從來不知道,和一個人肌膚相觸,唇舌相觸,是一件如此令人愉悅的感受。
於是,所有的疑惑,所有的難題,所有的不悅,在頃刻間灰飛煙滅。
吃醋就吃醋吧,既然她這麼喜歡自己,用盡手段吸引自己,他還沒有吃醋的資格嗎?
他一直在自己的世界裏獨行,而她的出現,讓貧瘠的荒漠長出了新綠,讓幹涸的河床開出了鮮花。如果這個世界上他一定要和一個人一起跨過這漫漫長河,走到時光盡頭,那隻有這個人,也隻可能是這個人。
既然如此,生命如此短暫,他為什麼還要白白浪費?
一瞬間,撥雲見日,月朗風清。
想清楚的顧琰之豁然開朗,一身輕鬆。
既然她這麼愛他,那他就給她一個繼續愛下去的機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