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迷宮

第一章 迷宮

“你入睡，我睡在你的腳下猶如家犬；甚至我的影子，都帶著你春天的氣息……”

<< 001撩與被撩是字數的區別

淩秋生活在麓城。

麓城是一座極其生活化的城市，有千年古城的文化底蘊，有懶洋洋的生活節奏，也有名動全國的燈紅酒綠。

惟楚有材，於斯為盛。

麓城盛產文化人，麓城大道的風也貌似有著文人氣質，風中飄著39度式的暖昧與溫柔。

麓城人嗜辣，個性多粗獷外放，麓城當地的姑娘們性格潑辣，直來直往，敢愛敢恨。

麓城姑娘淩秋，不屬於大美女，頂多算得上端莊清秀，打扮起來能讓人多看兩眼，不收拾就是路人甲裏的群演，但不妨礙她在自己的世界裏自得其樂。

一場酒會活動下來，淩秋已累得快散架，洗了個舒服的熱水澡，俯身在望洲瑞蔓五星溫泉酒店的大床上攤成大字，將腦袋埋進柔軟的枕頭，身上裹著的浴巾都懶得去扯。

手機微信在某處叮咚作響，她也懶得看。

大齡，孤僻，單身。這樣的人所收到的來電和簡訊內容可想而知，都乏善可陳，如同她的人一樣。

眯了會眼，她還是在被麵上摸尋到手機，看了看。

活動方商家臨時組建的討論群，發出明天活動的流程通告和注意事項。接著便有響應的、閑套近乎的、發紅包找存在感的……近百號的群裏，便是一個濃縮的市井。

另外就是微信上的閑雜人等：一個要求點讚的一個投票的，幾個微商的廣告兩個點頭之交群發天氣轉涼注意保暖的，還有幾個說”微信清理人，勿回。”

帶著強迫症，淩秋將這些閑雜人等的閑雜消息都刪除，發現微信顯示有新的好友請求，她愣了會神。

自己的微信是用郵箱綁定的，沒有啟用手機和ＱＱ通訊錄，所以很少會有人突然添加好肱。點開，發現竟是附近的人，原來剛才她洗澡前不小心點進了”附近的人”那個按扭，開啟了自己的位置定位……

掃一眼新的好友請求，竟有不少，手握方向盤的大叔、滿臉油光的胖子、頭像與自我介紹都濃濃荷爾蒙味的寂寞饑渴男……依然是牛鬼蛇神，各路神仙都有。

“相愛並不沒那麼容易，每個人都有它的手機”。

聽說這在古代千裏眼順風耳般的”魔力”，是君王願傾城以換的……可這魔力，誰說不是魔障呢？

她看著那些人，不知道他們的妻子和女朋友怎麼想。

就這樣胡思亂想著，然後她再看到了他——”木桶”。

以及他的請求消息：”晚來天欲雪，聊聊可無妨？”

他的頭像是一個土黃色的中世紀世界版圖，個人簽名也算中庸正常：”靜心，盡力”。

“淡聞花香”。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這個ID，淩秋心下突然無端冒出這麼一個詞語，雖然透著那麼一股子年代的酸腐感，仍然氣質獨到，腦中仿佛有道光閑過，她得獨通過了”木桶”的好友請求。

是有多久沒有開啟過附近的人了？一年？兩年？應該是與某人絕了聯係之後就沒用過這個功能了吧。

她都快忘記微信菜單裏還有這個選項。

果然是年紀大了，連荷爾蒙也淡了許多，近些年大熱的”附近的人”“搖一搖”“漂流瓶”什麼的，都不再有閑情逸致關注。

淩秋走著神，半晌後，新添加的微信好友”木桶”發來了消息，一個笑臉再加下麵的文字，

“魚遊秋水，預感告訴我，我今晚要添加一位美女為好友。”

（淩秋的網名叫”魚秋水”）

嘿，搭訕都這麼老練，看樣子此”木桶”非真木桶。

“預感也告訴我，今天會有個很懂和美女聊天的帥哥加我。”淩秋回。

“姑娘真是惠質蘭心，可惜我口拙想不出別的讚美詞，隻能用陳詞濫調來開篇，讓你見笑了。”他的言語禮貌而慎重，雖有點陳腐卻不惹人厭。

“沒關係，隻要是讚美，再老套女人都喜歡聽的。”她一時興起，決定逗逗他。 “航海經過上百個國家的海員說，他見過成千上萬個千姿百態的美女，就是沒見過不喜歡恭維的，不管真假。”

“恭維的真假是可以感應到的。據說當有共同特質的人相遇時，人腦的電磁波會出現共振，從而產生特別的吸引。”

“是麼，你對吸引力學很有研究的樣子。”

“那可能在遇見聰慧的‘秋水’後，才讓這研究更深刻，因為終於有機會從理論落實到地麵了。”

……

這人說話有點意思，一套一套的。

淩秋笑著，最後發送出，”我就喜歡你這樣繞彎彎說話的勁，一看就是老司機，撩妹達人……”

“我認為撩與被撩是字數的區別。看看先前咱們聊天的對話框，你的明顯比我大，所以說我是被你撩了……”

淩秋向上翻看，喲，還真是，於是臉一熱。這個木桶反應機敏，說話穩準狠，淩秋生出了點棋逢對手之感。

指腹在手機屏幕上迅速遊走，一行行努力看起來不那麼平淡的對話，在微信對話框中不時地冒出來。

兩人互相較勁，玩起了文字遊戲，不知覺間夜已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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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過自己這端發現的聊天內容，要是身邊的熟人看到，肯定會跌掉眼鏡吧。生活中的淩秋乍一看是個有點嚴肅的人，”焦慮”二字刻在她一言一行中。

生人勿近、不好惹，是旁人對她的一般印象。

世界萬物皆有形狀，人的性情也是如此，人前的模樣未必是真實的那個自己。

盡管如此，淩秋還是覺得自己在這場久違了的”扯談”中，她搜腸刮肚絞盡了腦汁，各種渠道拾取的零碎知識片段都用上了。

時代成就了無上的便捷，也造就了懶人。聊天語言的口水隨意化懶得費心便是表現之一。做為小有閱曆的現代女性，淩秋覺得這年頭能夠碰上一個自己需費力聊天的人的機會並不多，一閑心有限，二對手有限。

於是她覺得要珍惜自己這份難得的與陌生人的”熱情”。

從新聞到段子，從風花雪月扯到艱難民生，又回到前段時間大熱的”五十度灰”，當然是由他扯回來的。

“秋水愛不愛看電影的，前陣子有部”五十度灰”可曾看過？”

“聞名很久，不過沒有去看。”

“很有看點，強力推薦你看。”

五十度灰，響當當的一個名字。做為半個傳媒人，一個成年女性，淩秋的敏感度不低。人家聊的哪是電影，那就是情色標誌的代名詞，也是做為異性搭訕試探的第一步吧。

淩秋苦笑，亦能理解。男人，加，附近的人，多等於什麼呢？

再清楚不過的事情。

恰在此時，一陣微風過，涼意襲來，原本貪戀窗口陌生城市五彩斑斕的夜景，沒有關窗。

淩秋看看時間，已經淩晨，頭腦瞬時清醒，眼睛停留在對方幾次發來的”五十度灰”上麵，按字的速度逐漸慢了下來，直至停止。

悲哀也隨著晚風的涼意陣陣挾麵，仿佛靈魂也被打入了五十度灰裏。

竟又要寂寞至如此了麼？

“很晚了，我休息了，明天再聊。”淩秋結束了今晚這久違了的、有些火辣的聊天。

“嗯，晚安，明天再見……”

淩秋回了個笑臉，入睡前將他從微信通迅錄裏刪除。

年近三十，淩秋早不是小姑娘了，與陌生人的暖昧遊戲，她已不願多浪費精力。

******

翌日，活動舉辦方的正式酒會，一上午的忙碌，沒來得及看手機。

淩秋喜歡酒會，陌生人越多越好。

每次參加酒會，她都能在別人的歌舞升平裏找到自己內以其的平靜，這一點小小怪癖隻有自己知道。

當然，外表上她依然是那個端莊甚至有點高冷的某報社女攝影記者。她喜歡人們衣香鬢影，觥籌交錯的樣子，仿佛共同創造了太平盛世。

她也喜歡以旁觀者的資態，默默觀察著那些表麵端著、衣冠楚楚的男人女人，在擦肩而過眼神瞬間交彙時似是而非的暖昧。

這場由麓城一個知名商會舉辦的新春團拜會，彙集來自麓城的會員單位及合作者，五星大堂裏貴客雲集，多數人之間互不相熟。活動晚宴落座時，也是臨時拚桌。

淩秋所處的那桌靠著大堂出口的右角，基本已坐滿，而她這桌隻有她一個女性。

一上桌，大家自發地相互交換名片。淩秋沒有帶名片的習慣，隻能含笑收了一疊，向大家解釋自己是本次活動的攝影記者，無名片。

大家故作誇張地表示大為遺憾，坐在淩秋對麵的林之華尤甚。

一桌人，多為中青年男子，有不苟言笑的，有油頭粉麵的，也有意氣風發之輩，但多數掃過一眼不會留下太多印象，對麵的林之華，因為笑聲最為爽朗，也相當殷勤，淩秋不得不注意到他。

他是普通的中年的男子長相，打扮很中國公務員式，中規中矩的白色襯衫配西褲，三七分不長不短的頭發，麵龐開闊，五官都大，很有仕途相。

不管什麼樣的飯局，餐桌上都會自動出現那麼一兩個總攬全局操心的人，淩秋這桌的林之華就是。他如主人般熱情地招呼著每位，同時打著電話似在催一個熟人的到場，

“就開席了，怎麼還不來！快快，少羅嗦！”

大家笑，”吃飯都不積極的要罰酒。”

菜夾了一輪，林之華催的人終於到了，笑嗬嗬的，

“不好意思啊，各位……我要自罰三杯……”同大家客氣並致歉，嚷嚷著要一個個碰杯賠罪。

是一個微微沙啞並充滿磁性的聲音。

原本垂首吃菜的淩秋，漫不經心地一抬頭，正對上對方笑意吟吟的桃花眼，一時怔忡，慌慌忙忙地別開了眼。

來的人麵容清俊，一襲風衣筆挺，關鍵是那雙帶笑的眼睛，兩分蘊情三分媚意。

這桌竟還有如此長相風流的人物……

匆匆對望一眼後，淩秋再也沒有看向那雙充滿魅惑的眼睛。隻聽得林之華帶著他一個個介紹過去，說是叫石宸，於是一桌大男人鬧哄哄地互相恭維，混亂中，淩秋也沒有弄清楚自己有沒有被介紹進去。

餘光中，淩秋感覺到石宸的眼睛不時向她瞄來。

做為本桌席上唯一的女士，淩秋對自己有相對清醒的認識，並不是十分美麗的人物。感受到那個男人火辣辣的目光，她下意識的突然想起昨晚上與”木桶”聊天提及的”五十度灰”……

這可不是什麼好的聯想，心跳倏地加速，她麵龐發熱，忙垂著頭拿出手機玩。

再次登陸微信，發現刪掉的人沒再有動靜。

這也是微時代成年人的默契，撩撥與拉黑都心照不喧，坦然接受。

淩秋若有所失，但這情緒一晃便自行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