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虞的第一家公司就在學校裏,那一年本市啟動了畢業生創業資助計劃,產業園區就建在李鯉他們的宿舍樓下,孔虞申請了創業援助基金和產業園區的一間辦公室,他打算做動漫,打電話問李鯉:“你簽公司了嗎?”
李鯉望著天上的星,片刻後說:“沒有。”
掛掉孔虞的電話後,李鯉給錄用自己的公司打電話,說自己有事,不能去公司上班,萬望諒解。
孔虞和李鯉再次成為合夥人,孔虞想給公司取名鯉虞,李鯉搖了搖頭,沒有答應。
這個名詞讓她想起杜水仙,讓她如鯁在喉。
杜水仙去了哪裏,她和孔虞有沒有在一起過,又是為什麼分手?李鯉沒有問,孔虞也不說,他們很有默契地避過這個人,仿佛她從未出現過。
公司一共有三個人,孔虞、李鯉,還有一個孔虞的男同學。十一假期,男同學哭喪著臉回家相親,辦公室裏隻剩下李鯉和孔虞。
他們在同一張辦公桌上,每人占據半張,再重逢,或許是因為年齡的原因,或許是因為曾經生疏的緣故,他們兩個之間有了點微妙的距離,這讓孔虞覺得難受,他開玩笑地問:“過節不回家相親嗎?”
孔虞與父親之間尚未和解,他已經四年沒有回家。
李鯉搖搖頭:“不回,沒有相親。”
他們這一代人,父母似乎總是擔心他們會孤單一生嫁給電腦或迎娶硬盤,總是早早安排相親,比如他們那位合夥人,從大三開始就不斷被安排相親,而李鯉,從不見她與男生交往,她的父母似乎也並不覺得憂心。
孔虞湊近了李鯉,口氣曖昧:“說真的,你是不是不喜歡男生,我知道你們動畫學院,呃,戀愛形式比較豐富多樣。”
李鯉沒有搭理他。
這間公司隻維持了半年,半年後,孔虞的生日派對上,KTV裏,他湊到李鯉身邊,說:“喂,我想關掉公司。”
李鯉正在選歌,聽到他這句話,輕描淡寫哦了一聲:“好。”
公司的注銷手續是李鯉去辦,辦完後李鯉大病了一場,病好後去網上查詢,輸入公司的名字,查無此公司,李鯉倒回床上用棉被捂住臉,眼淚無聲地浸透了被角。
孔虞去了北非。
孔虞去到北非的第五個月,給李鯉寄來一包東西,李鯉打開那個包裹,裏麵是一包脫水蔬菜,孔虞的信上說,這是北非當地的土壤種出來的蔬菜,李鯉你知道嗎,北非其實並不貧瘠,這裏有的地方土壤肥沃,可以生長出很好的蔬菜,我在一個華人經營的農場裏給他們工作,這是農場裏出產的蔬菜,長途怕會腐爛,我做成了脫水蔬菜。
孔虞去到北非的第七個月,李鯉又收到一包東西,打開來有幹枯的芬芳,那是一塑料箱子幹花,孔虞說這叫華灰莉木,俗稱非洲茉莉,他還隨幹花寄來了種子。
隔著千裏之遙,再豐沛的東西也被壓製幹癟,再芬芳的香氣也帶上了枯意。李鯉把那些種子種下去放在陽台上。
孔虞走後,李鯉習慣了夏夜住在陽台上,看著繁星睡著。
有一天早晨,李鯉醒來的時候聞到了花香,窗台上的華灰莉木開花了。
華灰莉木開花了,孔虞也回來了。
北非的驕陽和風沙磨礪出了時尚雜誌的質感,在他和李鯉相識的第十二年,他成立了自己的第二個公司,八年離家,他和父親的關係終於在漫長的疏遠中變的親近,他們和解,孔虞的父親出錢投資了這間公司。
或許是那盆華灰莉木的香氣裏帶著令人頭腦昏聵的東西,李鯉第三次沒有拒絕孔虞。
事不過三,一鼓作氣, 再而衰三而竭,這是最後一次,李鯉對自己說。
第十四年的清晨,李鯉做出一個重大決定,然後在將這個決定宣之於口之前,一敗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