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這一路上,夏梔坐在電瓶車上一直在走神,今天發生的所有事情越想越覺得憋屈,明明是跟自己一毛錢都沒有關係,非要打抱不平地俠義心腸地插上一腿,你以為是你是江湖女俠鏟奸懲惡為民除害啊?其實不過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結果下場呢?簡直比悲涼還悲涼,好吧,我這是咎由自取,不作就不死!
就在她拐彎的時候,看到一個小孩子突然從對麵的拐角處躥了出來,刹車根本已來不及,她尖叫了一聲本能地扭車頭避開孩子,孩子是避開了,但是,卻嘭地一聲撞到了一輛豪車子上,幸好拐彎的時候她放慢了速度,十字路口對方的車子也不快,如果兩個都快的話估計她這條小命都沒了。
車裏的男人皺了皺眉頭,這都什麼事啊,老子老老實實地開著,也有人自動撞上來,唉,又是電瓶車,老子幾次出事都栽在電瓶車上,我說你們就不能慢一點嗎?覺得自己比汽車開得快特牛逼嗎?那人好象摔地上了,不會是碰瓷的吧,上個月就碰到了一次,因為車子沒任何損傷,他嫌麻煩因為有個重要的會義急著要開,給了人家一千打發走了,這碼事如果再來,他一定會報警!
他從車裏出來,發現自己的右車頭明顯刮了大塊的漆,雖然沒凹進去,但是損失也不小,看來這次不是碰瓷這麼簡單了,那女的好象是真的受傷了。
此時夏梔的腳被壓在電瓶車下麵,剛開始還沒有感覺,沒幾秒鐘那種疼痛感便越來越明顯與鑽心,她痛苦的呻吟著,男人檢查完自己的車子情況後,跟一個路過的好心大媽把車抬起來放好,然後把夏梔給扶起來。
“你沒事吧?要不要叫救護車?”
這時,男人認出了這個女孩,不就是剛才紅燈時停在自己旁邊的耐曬女孩嗎?看來,我們之間還真有緣份啊。
夏梔緊緊地捂著傷口,看著自己的白裙子都染上了一塊醒目的血色,強忍疼痛往前麵看呻吟般地憋出幾個字,“那孩子沒事吧?”
男人一時沒理解,他抬頭看到不遠處一個奔跑的孩子,還有一個跟在後麵不停叫著慢點的婦女,刹時明白了,原來,這女孩是為了避開那熊孩子才撞上我的車啊,這姑娘還是挺善良的,隻是可惜我無辜的愛車啊成了倒黴鬼。
這時蕭靜也注意到她裙子上的血,“你受傷了?要不要緊啊,叫救護車還是我送你過去?”
這一句話出來,夏梔心裏所有的委屈與怨氣都凝聚在一起,哇地一聲哭了,“你覺得我像不要緊的樣子嗎?嗚——我會不會變成殘廢了,我的腿是不是要切掉了,我可不能變成殘廢啊,我不想一輩子坐在輪椅上啊,我變殘廢了誰來養活我誰來照顧我啊,我今天為什麼這麼倒黴啊,這麼多人欺負我,現在連個小屁娃都來欺負我,就挑我來下手……哇……”
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號啕大哭著,淚水鼻涕口水一齊流,“梨花帶淚”形容詞絕對不是形容大在哭的女人身上,隻用在小泣的連鼻子都不紅的小悲傷或裝傷悲的女人身上,夏梔第一眼在蕭靜心中的美好恬靜的形象蕩然無存,但是現在的他也顧不得什麼形不形象了,救人要緊。
他抱起夏梔小心地躺放在車後座,然後直奔醫院。
這是夏梔一天內第二次進醫院了,第一次裝病來的逃掉了,第二次,想逃都逃不掉,而且也不能逃,隻是乖乖地由著別人把自己送進來,看來,醫院這地方真是不能亂來啊,千萬不能裝病,難不成剛才來的時候就沾上晦氣了?
所幸夏梔沒有傷到骨頭與筋脈,但是小腿處卻有一道挺大的傷口,傷到了肉裏,縫了七針,疼得夏梔鬼哭狼嚎又是鼻涕眼淚一起下。
蕭靜看著也覺得疼,本來他是趕回公司拿些文件,然後去一家投標公司參加會議的,但是現在明顯不能分身了。
蕭靜雙眉微蹙,挺撥俊秀的鼻子透著一股冷峻,雙眸烏黑深遂,氣宇軒昂,夏梔被醫生包好傷口後才有空瞟了他一眼,發現這男人還挺帥,不禁發了花癡,裝可憐狀,其實這可憐不算是裝的,是真可憐,可憐人卻玩起了欲擒故縱的技倆。
“你有事你就先走吧,我,我能行的——”
她佯裝踩下地,緊接著哎喲一聲尖叫,扯著皮肉的感覺是真的痛啊,眼淚又掉了出來,她真不知道,自己算是真戲假作還是假戲真做了,真是應了一句話,自找虐不作不死啊。
醫生皺著眉頭,“就不能愛惜下自己,等下裂大了再得重新縫!讓你男朋友扶著!”
夏梔這下不敢動了,她還沒來得及解釋他們之間的關係,蕭靜的手機響了起來,是助理米娜打過來的,在催著會議要開了快點來,她已在會議現場,
蕭靜看了看臉上都是淚痕,像遺棄的流浪貓一樣可憐的夏梔,再看看她的傷,自己能這麼一走了之嗎?這樣做的話還是個男人嗎?
“我還有事,這樣吧,我讓司機過來把資料送過去,會議你參加就好,重點都在會議紀要上寫著了。”
“可是——”對方還沒講完,蕭靜便掛掉了電話。
蕭靜又打了個電話給司機,讓他把資料送過去。
接著他便蹲下來,彎著腰,“既然我撞著你了,算我倒黴,上來吧,我送你回家。”
於是夏梔便不客氣地趴在他的背上,要不然呢,還有什麼可選擇的?也活該,誰叫他的車子早不來遲不來,剛好在那節骨眼上出現,否則我也不會這麼倒黴了撞成這樣,可憐的我,估計好幾天不能走路了。
夏梔趴在他背上,旁人投來羨慕死人的眼光真的令她很受用,不過心臟倒是轟轟直跳,這是她第一次跟一個男人距離這麼近,雖然隔著兩層薄薄的衣服,她還是能聞到他身上散發的非常好聞的味道,類似於柚子的香味,渾厚中透著曠野的清香,或者這就是所謂的男人味吧,記得小時候,她經常趴在父親的後背睡覺,臉貼著爸爸背心上麵裸露肌膚上,聞著那股淡淡又好聞的味道,心裏篤定安穩,便很快進入了甜美的夢鄉。
蕭靜背著夏梔,心裏想著還好不是背著一個胖子,否則這天氣除了會活活給熱死,還給重死,這姑娘確實挺輕的,他心裏莫明其妙又浮起了憐憫之心,這是他在癡狂的大學時代,除了背過大學女友外,第一次背過別的女孩,而且還是素不相識。
他背著她到停車場,在自己的車子邊停下,騰出一隻手打開後座的車門,“喂,你可以下來了。”
但是後背後的女孩卻半天沒有反應,隻好把她輕輕地放在後座,這會蕭靜身上的汗水淌得簡直像是進了桑拿房似的成河流了,雖說她輕,但是,這一路背過來還真不是件輕鬆的活,除了健身運動,他都好幾年沒幹過這樣的體力活了。
此時的夏梔睡得正香,她夢到了小時候,父母與弟弟在老房子裏,她追著調皮的弟弟跑,“還我蠶寶寶!還我蠶寶寶!”而母親在掐著龍須豆,父親在給鬆掉的掃把紮著鐵絲,看著他們鬧卻直笑,也不過來幫她一把,夏梔心裏雖然有點怪他們,但是這一切都這麼美好啊,特別是母親,夢裏的母親那麼可親與慈祥,用憐愛的目光邊看著他們,別叫道,“喂,小心點,別跑那麼快會摔倒啊!”
這時夏梔踩到了桔子皮,腳下一滑,不禁大叫,“媽媽來救我!”猛然醒來,卻發現自己在一輛非常豪華氣派的車子裏,一個長得挺帥的男人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她神經質地尖叫了一聲,“你是誰?”
“你說呢,就是那個背了你老半天,還被你的口水流了一後背的男人。”
夏梔這才慢慢地清醒過來,然後想起了今天所發生的事情,緊接著小腿上的痛感神經又傳遞了過來,原來我又回到了該死的現實中了,而且竟然睡著了,還流口水了!
真是難為情死了,她騰地紅了臉,都紅到了脖子根了,“我——今天也許可能——或許是真的太累了——平時沒這麼能睡……”
今天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了,確實很累,光被那個叫丁皓哲的白癡就氣個半死!
在她睡著的那會功夫,蕭靜不忍心叫醒她,而且手頭的資料司機也過來拿過去了,但是又不知道她家住在哪裏,隻得停在這裏,讓她醒過來再說,好在,這地下室停車場還算涼快,否則蕭靜隻得帶著她漫長無目的地壓馬路了。
蕭靜不冷不熱地說,“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剛才沒注意病曆上的名字,還有你住哪裏,現在送你回去。”
“我住在城南的金鳳小區,我叫夏梔,夏天的夏,梔子花的梔,不用猜,我是夏天出生的。”這時她突然停了下來,像磁帶卡住了一樣,然後又突然叫了起來,“今天——不會是我的生日吧?”
蕭靜心想著這女孩看上去挺文靜的,相處起來還真有點神經兮兮,老是一驚一乍的,跟她在一起,心臟還得好啊,否則會犯病,他正想著要不要說幾句祝福的話表示一下禮貌,夏梔的手機響了起來。
她從包裏摸索出來,這個號碼對她來說太熟悉了,雖然她從沒保存過,但是隻要這個號打過來,她就知道,今天是她的生日,因為這個號碼一年隻出現一次,就是在這天,而自己連這個人的模樣都記不清了,夏梔終於知道今天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事情發生了,今天本來就是個特別的日子,每次這樣的日子,事情就特別多,不多也多出個永不露麵的親媽來個虛情假意的問候。
“小梔,媽媽的禮物你收到了嗎?”
她想起了大早被吵醒的那個快遞,當時她想她沒買過需要發順風的急件啊,想必就是那個吧“嗯,早上收到了。”
每年除了一個電話,還有一個禮物,這是她作為母親唯一的一點心意,也算是給予夏梔的唯一的作為母愛的補償。
“還喜歡嗎?”
當時,她也不知道這個快件是誰寄的,也沒有仔細去看單子,打開來就知道了唄,還需要看單子麼?正當她想打開看看裏麵裝著什麼東西,丁皓哲就來鬧騰了,一直折騰到現在,哪有空去拆開,所以,根本不知道裏麵是什麼玩意,反正,她送的東西都不會便宜。對於母親,她有一種又愛又恨五味摻雜的情感,
夏梔隻得含糊其詞地說,“嗯,還行。”
這時,她的手無意中碰到了傷口,不禁一聲呻吟,電話那頭的聲音顯得很關切,“怎麼了小梔,你沒事吧?”
不知道為什麼,這十幾年來的隱忍與委屈在一瞬間爆發了,想起今天又發生這麼多倒黴的事,她再也控製不住了,她太需要宣泄了,“我沒事我沒事我沒事!除了一年一個電話一年一個禮物你還會什麼,有真的關心過我嗎?你就不能看來看我一眼嗎?我有這麼令你討厭嗎?十幾年了,你有關心過我與爸爸嗎?我根本就想不起你的樣子了!我根本就想不起還有你這樣一個媽媽,請你別再打擾我的生活了!我不需要你假惺惺的關心與狗屁禮物,我不稀罕,你就生活在你的黃金海岸,享受著你的闊太生活吧!以後,別再打電話也別再送禮物了!我沒有你這樣的媽!”
說完,夏梔便按掉了手機,此時,她的淚水已滂沱,她不記得今天都是第幾次流眼淚了。
蕭靜一直邊開著車,邊安靜著聽著她的對話,在心裏暗暗地歎息,想不到,這個看似孱弱的女孩子居然有這麼悲劇的身世,真是令人疼惜,看來能在今天遇見她,也是一種緣分。
這時,他在街邊停了下來,“你等我一下,馬上就來。”
等得夏梔快要再次睡著的時候,他才提著一盒東西進來,遞給夏梔,“夏梔,生日快樂。”
這是一盒生日蛋糕,夏梔呆呆地看著他,陌生多於熟悉的臉,一直俊朗不拘笑,而此時微微地綻開著水波般的淡笑,看起來又那麼有親和力。原來,男人的笑容,同樣會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聞到蛋糕的香味,夏梔才感覺到這會真的是饑腸轆轆了,早上到現在,她一直都還沒吃東西,怪不得人都虛掉,但是,餓死也得忍住不當場打開蛋糕來吃,否則自己那副饑不擇食的樣子,不小心把這男人的車子弄臟的話,估計還沒把我這個殘級人送到家,直接扔我下去了,那我就慘了,所以隻能在車裏不停地咽口水。
到了家門口之後,夏梔走不了,於是又把她背到樓上,進了屋子蕭靜也嚇了一跳,開內衣店的啊,夏梔如實說她是開網店的,員工客服售後與掌櫃集於一身,講白了,小網店,就她一個人身兼數職,其實,她也是請過客服,一個不管在現實中說話還是網聊都非常嗲氣熱情的女孩,那時候,夏梔真的打算跟從高中時就一直追求她的男生好好相愛,並想一起創業,但是創業還沒創成功,男友跟客服私奔了,這算是她人生中所遭遇的最冷的笑話。
蕭靜把夏梔輕輕地放在床上,他看著夏梔的腿,皺著眉頭說,“你這樣不行,你叫父母或朋友過來照顧吧,噢,你母親好像另嫁了,父親總有吧。”
夏梔苦笑道,叫父親是不可能的,父親被派到另外一個城市的建築工地上,上次做了一年多的工程,老板跑路,一個子兒都沒拿到,父親差點想不開了,他也有自己的家庭,繼母要帶孩子不能上班,養一個家也不容易,而她這麼拚命地開淘寶拚命地想賺錢,就是想讓父親能過上輕鬆的日子,好友呢,隻能照顧得了一時,她也不想打擾誰。
她指了指杵在內衣櫃旁邊的戳衣杆,“你能把那個玩意拿一下給我嗎?我當拐杖用。”
蕭靜猶豫了一下便拿了過來,夏梔便拄著它慢慢起立,“哇,還挺好用的,無敵聰明的貓咪貓咪轟啊!就是長了點。”
蕭靜不大明白她的意思,夏梔笑道,“貓咪貓咪轟,我的網名呀。”
這時蕭靜的手機又響起,秘書又催過來,蕭靜看看這邊也差不多,畢竟他們是初次見麵,也不大熟,也不好久做逗留,況且他現在真的有事。
於是便跟夏梔告辭了,走之前,給她留了一張名片,並囑咐到,如果有需要幫助的,盡管打過來。沒辦法,誰叫自己撞了別人。
其實,夏梔一直指望著他能趕緊走,再這樣呆下去,她真擔心自己會活活餓死,這會已都餓得兩眼昏花了。蕭靜一走,夏梔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蛋糕給打開,然後以風卷殘雲之勢一陣狼吞虎咽。
這蛋糕還真不錯啊,甜度淡而不膩,裏麵夾的水果份量也足,有她喜歡吃的藍莓與芒果,居然,這麼一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大的6英寸蛋糕全部下肚了,雖然肚子有點撐,但是夏梔非常受用。
終於可以停下來歇口氣了,她心滿意足地打了個嗝,一切安靜下來後,夏梔覺得無限地疲憊,不知道是溫飽後的怠倦感,還是真的累了,這一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簡直可以說用兵荒馬亂四個字來形容,多得令她來不及消化,這時,她突然想起了早上的那個快遞件,那是自己的親生母親寄給她的,一直還沒來得及查看是什麼東西。
於是便把那盒子拿了過來拆開,裏麵有一本最新款的APPLE IPAD,夏梔在心裏冷笑,禮物倒是一直這麼值錢了,為了讓她心裏少一點虧欠心,就用吧,自己不必跟高檔的電子產品過不去,況且,她還真需要,像她這種開網店的,隻差24個小時掛在網上,閑餘的時候,還可以用它來追追劇。
她把機子拿出來,盒子裏麵還有一張照片,便拿起來看,明顯是一張一家四口全家福的照片,背景類似是馬爾代夫那樣的湛藍色海岸,其中一位中年男人,還有一位長得跟他很像的二十五歲左右的漂亮女孩,這兩個她並不認識,也不想關注,而另外一位中年女人與年輕男子卻是那麼麵熟,雖然時間過了這麼久,雖然夏梔總是回憶不起他們的樣子,但是一旦影像出現在麵前,她還是一眼就能認出來,原來有一種影像早就留在她的心裏,刻骨銘心,特別是這種骨肉相連的感覺是陌生人之間無法體會的。
她看著照片中的中年女人,跟自己的記憶裏中的她變化好像不是很大,歲月在她的身上並沒有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記,但痕跡還是有的,膚色還是很白,一看就看得出保養得很好,依舊笑靨如花,隻是眼角有著很明顯的笑紋,也明顯胖了,所謂的心寬體胖吧,記得小時候,母親跟現在的自己一樣瘦。
在她旁邊的夏木,沒錯,就是她那特別淘氣的的,比她小兩歲的弟弟,比那中年男人還要高,比小時候確實帥很多,一直令她討厭的弟弟看上去真的跟以前不一樣了,脫胎換骨了般,高高帥帥的,一看就是那種過著得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
如果,如果,當初母親帶走是她,而不是弟弟……她還這麼辛苦地沒日沒夜地守在電腦前,為了省點快遞費,經常要跟快遞員爭得麵紅耳赤嗎,為了省點錢,大件的東西讓供應商發物流,然後騎著電瓶車,去物流中心取貨,車後座壓著大箱的貨,有一次摔倒差點壓到她,然後又拖著箱子,從一樓到五樓……還有老是一身臟兮兮的,幹著重體力,比實際年齡衰老的父親……
他們在陽光之下笑得如此燦爛,仿佛從未經曆過陰霾,這種燦爛狠狠地刺痛了夏梔層層包裹下的脆弱的心,令她頃刻崩淚。
她狠狠地撕掉照片,扔進旁邊的簍子裏,然後柱著戳衣杆,坐在了旺旺不停地跳動著的電腦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