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清末太平天國運動興起後發生的內戰，是第一次世界大戰以前人類最大規模的一次戰爭。在長達十五年的血戰中，分明已經衰敗的大清王朝居然成了贏家，令人大跌眼鏡。清王朝的戰勝確實是一個偶然，若非鹹豐年間有支持清軍的民兵武裝異軍突起，官方由旗營和綠營組成的正規軍必無勝算。這支異軍就是湖南的讀書人招募本省山農組建的湘軍，它在太平天國建都金陵之後投入戰場，幾經廝殺，便成為無敵於天下的勁旅，為清政府把太平軍徹底鎮壓下去了。

湘軍之所以能夠打贏人類曆史上規模空前的一場大戰，要歸功於它的締造者和指揮者。他們大部分是崛起於社會基層的書生。他們是那個時代真正的風雲人物。他們投筆從戎，幾乎是白手起家，倉猝立軍，率部走上戰場，轉眼之間就打出了威風，成為大清帝國中興大業保駕護航的威武之師。由於湘軍的赫赫戰功，湖南人崛起於這個英雄輩出的亂世，在此後的一個多世紀內，占據了中國軍政人材格局的主流。

這些創造了軍事神話和政治奇跡的人物，就是本書介紹的湘軍將帥。他們成就了一番令人無法想象的大業，留下了太多令人神往的事跡。其中最為著名的人物，有統帥新寧楚軍的江忠源和劉長佑，有指揮湘軍征戰的曾國藩、左宗棠、彭玉麟、胡林翼、羅澤南、李續賓和鮑超，還有另立山頭單獨作戰的王錱。這些在戰爭中起家的亂世豪強，對於他們的名字，讀者或許耳熟能詳，但對於他們在戰爭中所起的作用和所用的方略，他們在湘軍中的地位，他們的軍事素質和獨門技法，以及他們彼此的交往和協力，也許還不是十分清楚。本書為他們書寫了各自的小傳，力圖從多個角度反映他們的人生與業績，有助於讀者加深對這些傳奇人物的了解。

湘軍將帥個個都是性格鮮明的人物，類似於三國中的眾多英雄和水滸的一百零八將。他們的形象與作為，可與膾炙人口的人物臉譜相比照。有人將曾國藩比作韓琦、範仲淹一類的賢相名將，但在我看來，曾國藩的學識與胸懷，較宋代的那兩位名人更為寬博；有人把李續賓比作關羽，但李續賓的眼界，也許比三國時代的那位英雄更為高遠；不少人把左宗棠比作他終身效法的諸葛亮，但孔明並沒有如他一樣完成從外國侵略者手中收複大片國土的偉業；有人說胡林翼的權謀堪比曹操，但其心地與操行中卻找不到奸雄的陰險；自然也會有人說鮑超的勇猛堪比張飛，但他在兵法上的用心似乎又為張飛所不及。

其實何須比照，本書中的主人公，本身都可能成為我們民族世代相傳的臉譜。忠如江忠源，賢如曾國藩，智如左宗棠，謀如胡林翼，剛如彭玉麟，冷如劉長佑，傲如李續賓，猛如鮑超，烈如王錱，堅如羅澤南，無不具有典型的意義。他們的特色品質中不僅有時代的鑿痕，不僅有傳統文化教養的烙印，還有民族性格的合成。

舉凡曆史事件、風雲人物，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當時者迷，跨代者明。所有在曆史上留下了永恒足跡的人物，在他們謝幕之後，曆經悠久的文學塑造與打磨，必定家喻戶曉，作為民族性格的典型標誌流傳於世。沉澱愈久，事件的性質和人物的形象會愈加清晰地突出。湘軍人物的去世距今不過一百多年，他們的作為和事跡距離後世並不遙遠，跟當代人的意識形態仍有許多牽扯不清的糾葛，涉及是非的判斷和感情的傾向，這也許是我們用文字來還原或塑造湘軍人物的障礙；然而，由於思想的不斷解放，我們透過塵封的史料，對那些硝煙彌漫中的身影，至少已經比幾十年前看得更為清楚。於是，就有了這部嘗試之作，希望能夠討得讀者的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