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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禍國天生禍國
寂月皎皎

第28章 落棋聲,初見珍瓏局(2)

我在魏帝身畔一向顯得柔弱,無人知道我會騎馬,蕭寶溶卻深知我的騎術甚至不在他之下,如今見我瘦了些,遂與我同乘了一騎,方便照應。

我坐於蕭寶溶身後,抱了他的腰,嗅著熟悉的氣息,終於又有了鮮活過來的踏實感覺,回頭再看輕羅和連翹時,正站在車轅前,兀自向我凝望。

衝她們揮揮手,我向她們揚唇一笑,想來必比原來那虛偽的嬌柔笑容明亮耀眼許多,她們的神情,居然顯得有幾分愕然,呆呆立著,看一眾騎兵簇擁我們離去。

蕭寶溶不曾用心習過武,此次深入魏境救我,自然風險極大,連隨在他身畔的近衛都一臉的戰戰兢兢,他自己看來卻鎮靜寧和,偶爾與領軍的宋將軍說話,也和尋常與友人交談般從容。

我悄問蕭寶溶:“這宋將軍似乎沒來過咱們惠王府?”

蕭寶溶臉色微微一沉,迅捷又向上彎起柔和的弧度,微笑道:“你也該認識認識了。這位宋琛宋將軍,是鎮西大將軍蕭彥手下第一得力的將領。你看這支精騎,同樣是蕭大將軍麾下最英武的勇士,訓練有素,久經襲戰, 才能深入敵境,輕易便將你救出。”

他瞥一眼側前方向這邊望來的宋琛,微笑道:“昨晚戰事,便是宋將軍一手安排,先在營地夜襲,再於天明時分散伏擊,果然將你好端端帶了出來。”

宋琛放緩馬匹,濃眉微微一挑,散去眼目間久居軍旅的冷戾,蘊了一絲笑意,沉穩說道:“哪裏哪裏,倒是惠王爺以詩名才學聞名,也有這等膽識機謀,才讓末將佩服,佩服!”

他們遜謝之際,我問起了我一直猜疑的問題:“三哥,魏軍是不是南下了?咱們大齊……應該早有應對之策了吧?”

蕭寶溶尚未答話,宋琛已揚眉而笑:“拓跋軻雖有幾分膽識才略,可連他父親靖文帝都敗在我們大將軍手下。如今大將軍親自鎮守於江水之畔,他又豈能跨越江南半步?”

蕭彥麾下的宋琛能出麵救我,自然是因為蕭寶溶說動了蕭彥相助的緣故。如今聽說蕭彥已親自領兵阻擊魏軍,想來南齊三千裏江山應該無虞了。

想起這些日子在拓跋軻身邊受夠淩辱,賠盡小心,我忍不住切齒而笑:“好,好得很!最好把魏虜打個落花流水,把拓跋軻碎屍萬段,挫骨揚灰,把他魏皇室老老少少都丟入江水喂魚……”

正惡狠狠毒罵之際,緊抱在蕭寶溶腰間的手忽然被無聲無息地握住。那手修長光潔,並不十分有力,掌心有著令人安心的溫度。

我抬眼,蕭寶溶並沒有回頭,肩背脖頸微見僵直,卻將我的手握得更緊了。

魏軍中有著他們安排的內應,我的遭遇他大約早已盡知,我自己也想盡快回到我的生活正軌中去,再不想去回憶那些慘痛不堪的灰暗歲月。

可絕口不提不代表當真可以拋到腦後,隻在聽說拓跋軻遇阻的一瞬間,所有的怨毒悲恨都似找到了突破口,江流決堤般猝不及防地奔湧而出,轉為刻薄凶殘的詛咒。

蕭寶溶聽得懂那詛咒後藏著的委屈,方才默默用他掌心的溫暖告訴我他的疼惜。

不知怎的,那種疼惜反讓我更加委屈了,雙手緊緊環握著他優美柔韌的腰,努力將臉埋向他的後背。

我沒聽到自己的哭泣,隻是蕭寶溶的衣衫洇濕了一大片一大片,到傍晚我們覓地休息時,蕭寶溶的後背那雲過天青的顏色,已被大團的暗濕浸染,如在無聲無息處悄然生長的幽幽苔痕。

而蕭寶溶則一直保持著脊梁筆直的姿態,盡力向我傳遞著他的溫暖;到宿營休息時,更是親身守睡於帳篷口,依舊如從前那般,溫文從容陪我說笑,讓我在踏實的倚靠中漸漸安下心來。

江北雖然大片地區為魏軍所占,到底大多為漢民,心向大齊,一路俱有人提供著魏軍的動向,加之騎兵行動迅速隱蔽,並沒有與魏軍遭遇交戰,順順利利便來到江邊,找到藏於蘆葦間的舟楫。

但宋琛和他的征西騎兵並沒有下船。目送著我和蕭寶溶及惠王府近衛分乘上兩艘看似普通的木船後,這位冷睿機警的青年將軍便帶軍悄然離去,似斷定我們定可平安回到江南。

我再次見識到我這三哥的行事細致周詳。他並不急著離去,令船隻依舊隱於暗處,靜候天色晦暗再行渡江,以防落人眼目。

彼時已是江波粼粼,在夕陽最後的明燦光輝中搖動,如一大塊無邊無際鋪展開的金色錦緞,隨著風,悠緩而優雅地輕輕拂動。

一隻打漁的竹筏,緩緩行在江心,恰被金色的餘輝耀住,泛著寧謐無瀾的靜靜輝芒,如一紙溫柔靜默的剪影。

我立於船頭,江風淡蕩,將衣袍吹得獵獵作聲,高高鼓起,心下的納悶也越聚越多,並不能隨風吹散。

忍不住,我問道:“三哥,不是說有近二十萬的魏軍集結於江北,準備渡江南下麼?江邊怎麼會這般寧靜?”

蕭寶溶負著手,如玉的麵龐鍍了微微的金芒,寧靜高潔,更顯風華出眾,令人目眩神移。他淡淡笑道:“他們從廣陵南下,走的是荊南渡,離這裏少說有百裏開外。想魏帝與蕭彥有殺父之仇,在廣陵延宕這許久,多半在等著蕭彥出現,好與他放手一搏。”

眸光轉過遠遠的一線江南河山,他的譏嘲也是淡淡的:

“這人久經沙場,大約早不把庸懦的永興帝放在眼裏。蕭彥又在閔邊經營了十多年,根深蒂固,若不趁此將他引出,即便魏軍占據了江南,也未必能將蕭彥怎樣。這拓跋軻,已把江南三千裏大好河山當成他的囊中之物了,皇上居然以為用區區江北之地,便能滿足此人的狼子野心,真真可笑。”

他的話語之中,已經沒再稱呼我們的那位大哥為大皇兄,而直接用了很疏離的敬稱“皇上”,對他的不滿顯而易見。

我給自己的親兄長出賣一場,更是灰心,聽蕭寶溶對永興帝這般生疏,反而一陣快意。

但另一件事,卻讓我很不痛快。

“三哥,你的意思,魏軍並不怕我們大齊皇族,反而忌憚顧慮著齊國大將蕭彥?難道蕭彥比大齊的帝王還了不起?”

似有水波的粼光倒映入蕭寶溶的眸底,帶著暮色的薄涼輕輕跳動。許久,他才低聲道:“或許,是。此次見麵,他比我七年前奉旨巡邊時見到時更深不可測。父皇對他深為忌憚,臨終還吩咐永興帝防範於他。我真擔心……”

我等著他說完,可他竟沒有說下去,不確定的淡芒在眼底浮沉片刻,他輕輕歎息一聲,攜我回到艙中,沉著而清朗地吩咐:“開船吧!”

擔心蕭彥有反心麼?

我暗自揣奪,見他麵色不豫,到底沒和以往那般,死纏著他追問。

任何的斥責和教訓,都不及現實的苦難更容易讓一個人成長。

縱然我還和以往那般,披著長發,挽著丫髻,有著俏麗稚嫩的容貌,我終究已不是原來那個任性跋扈到半點不願為人著想的文墨公主了。

從稚嫩到成熟的過渡,隻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到底是幸,還是不幸?

我無法回答。

我隻會偶然在觸到蕭寶溶惆悵揪痛的眼神時,飛快地別過臉去,裝作沒看見。

而他也更小心地掩飾著,不讓我看到他格外的疼惜和憐愛,分明努力想我恢複成原來那個縱性的公主。

欲顰還笑,咽淚裝歡。我竟在他眼底看到了自己的照影,甚至比我更深沉更痛楚。

那一刻,我很想如以前那般,撲到他的懷裏,哭著鼻子告訴他,我恨拓跋軻,我恨吳皇後,我恨不顧手足情誼將我交給敵人的永興帝。

但我終於什麼也沒做。

他應該同樣恨著他們。如果他能做到,他一定也會報仇。

我是他一手帶大的阿墨,他像珠寶一樣嗬護著的阿墨。

我若哭了,他會更難過。所以我還是把眼淚留著吧!

我還要把哭的精神收起來,留著麵對越來越不可測的未來,和那些也許從來都不可測的所謂親人。

半倚在蕭寶溶身上,隨著船隻搖晃,似連心都在一浮一沉,倒是浪花拍打船舷的聲音越發清晰了。

正給那種搖晃顛得昏昏欲睡時,忽聽得外麵守望的近衛低聲驚呼:“火!火!”

蕭寶溶驀然驚起,我忙提了裙,緊緊隨在他身後,匆匆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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