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輿沒有回惠王府,而直接奔入皇宮,等我驚覺時,已被困在了我十歲前所居的蕙風宮中。
蕭寶溶的急病,不過是永興帝和吳皇後設下的圈套,為的是將我騙回皇宮,預備用我這個妹妹,換回他們自己的兒子。
吳皇後不過中上之姿,是當朝丞相吳鑫之女,待人處事向來頤指氣使,讓我很是瞧不慣,向來不投,但我一直住在惠王府中,總算能井水不犯河水。可事關太子,事關太子背後撐著的吳相一族,我被犧牲,已是意料中事。
我用盡法子想逃出蕙風宮,逃到三哥蕭寶溶那裏,卻被捆在了房中;
答應過父皇會好好照顧我的長兄永興帝,麵對我的哭鬧無奈離去,把我留給了吳皇後;
吳皇後生怕我的桀驁不馴影響到她的救子大業,竟刻意折辱我,逼著我跪在堂前一遍遍地讀什麼《女誡》、《內訓》。我的每一次反抗,隻換來她手下那些內侍越來越厲害的打壓和教訓,看來是下定決心要將我立刻變成個溫良恭儉讓的聽話女子。
明的,暗的,責罵,毒打,成了我逃脫不了的噩夢。
甚至,不斷地延續,一直延續到了被送往北魏。
“吳皇後,我蕭寶墨發誓,今日所賜,以後必當十倍還報!”披頭散發被人按於冰冷的地間時,我依舊掙紮著向那號稱母儀天下的老女人宣告,紅了眼恨不能將她一口吞了。
前一天還是被人捧於掌心的大齊公主,後一天竟將我當作和親的祭品,欺負蹂躪著,打算將我送給不知結了幾世冤仇的北魏拓跋頊氏手中,叫我怎麼忍耐,又怎麼甘心?
何況,從小到大,不論是父皇母後,還是惠王蕭寶溶,都沒有教過我,什麼叫忍耐,什麼叫低頭,什麼叫忍辱負重。
吳皇後對我的不馴同樣紅了臉,揚手在我臉上甩了幾耳光,麵目猙獰得變了形,“你想找本宮報仇麼?行,等你有命活著離開魏營吧!”
看著我的臉腫起幾道血痕,她低頭冷笑:“蕭寶墨,你如果聰明點,就學學你母親的狐媚子,像勾引先皇一樣把拓跋軻勾引住,隻怕以後的日子還會好一點!至於其他,做做夢還是可以的!”
她揚長而去,自此不再逼我讀書,卻連飯菜茶水都不按時送來了。
這便是我的好親人!
平時不理會我,等用得上時,便將我去換他們的平安富貴,絕不吝惜將我變成一具屍首!
我在蕙風宮裏慘厲地大哭大叫,可這一回,再沒有一個宮人侍從過來安慰我。
阿頊算是說對了,不論是公主,還是山民,都是有血有肉的人。剝去那件公主的華裳,我並不比任何一個山野村民或微賤奴婢高貴。
直到蕭寶溶親自來見我,我才停止了掙紮和吵鬧。
除非重要的祭祀朝拜,他向來隻穿一身素袍。可那一日,他換了親王服色在宮外跪了整整一天,才被準許入宮見我一麵。
“隱藏自己,示人以弱。伺機而動,一擊必中!”從不和我談兵法謀略的蕭寶溶,將我緊緊抱在懷中,在我耳邊低沉而悲傷地吐著字,教著我日後的生存之道。
連蕭寶溶都無法保全我,都叫我忍!垂下頭,裙裾邊繡的一對穿花蝴蝶,彩翼翩翩,舞得興高采烈,卻再也不曾想過,再美麗,也不過錦繡華衣上可有可無的點綴,舞得再歡喜,也舞不出針刺線紮處的方寸之地。
“我可以做到麼?”我問得無力。
蕭寶溶努力撫平我打得散亂的發髻,眸光晶瑩,答得斬釘截鐵:“阿墨可以。”
“這也是三哥的處世方式麼?”
“若有人傷害我的阿墨,我也不介意……雙手染血,生靈塗炭!”
我仿佛便放下了心,緊緊依在他的懷中,揪著他的前襟,聞著他身上熟悉的杜蘅清香,隻是一遍遍不甘地問:“我要忍到幾時?”
“三哥很快會救你。”蕭寶溶向來溫軟的目光少有的堅毅,墨綠紗袍上的金繡四爪飛蟒騰騰欲起,栩栩如生的每一片鱗甲都耀著刺目的金光,鋒芒淩厲,“齊軍之所以處於劣勢,是因為大將軍蕭彥有意延宕發兵。我知道他不肯發兵的原因,會親自去見他,商議救你之事。”
隱藏自己,示人以弱……
伺機而動,一擊必中……
三哥,我忍著,我等著,我一定可以等到你,幫我恢複原來無憂無慮的日子。
也許,我還能再見到阿頊,為他跳一曲《倦尋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