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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嫁美人替嫁美人
濃鬱

(三)夜宴陰謀

回了梁沐宮,我大發一頓脾氣,觸手之物,皆被我摔壞砸破。宮人們皆戰戰兢兢地站在殿外,這諾大的梁沐宮大殿,隻不斷地響起此起彼伏的破碎聲。我心內的火無處宣泄,灼燒得我一陣一陣的疼。

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明明隻是咫尺的距離,我們竟也無緣再見?難道隻因錯過一次,此生便再不會有糾纏麼?

思及此,悲從中來,我的眼淚如瓢潑大雨,淋濕我心中的薔薇,頹敗的花瓣,支離破碎,一如,此刻,支離破碎的我。

這日子失了控,我的情緒越來越不穩,明知不可為,卻總是控製不住自己。那個會微抬下巴,唇邊一抹輕蔑笑容的梁遲沐,不知何時竟是變得如此脆弱。

黑暗中,有人拿了帕子替我拭淚,輕輕柔柔的動作,一如往昔。繡言在我耳邊輕聲低歎道,“這麼久都熬過來了,小姐您又何必在意這一時半刻的不能相見?隻要您實踐了對老爺的諾言,還怕以後沒有更多的時光來彌補這一切麼?”

我輕搖頭,“繡言,你不明白。你不明白。”我的聲音依舊帶著很深的哭顫,繡言輕輕環著我,拍著我的背軟語安慰道,“繡言知道小姐您心中有怨,有恨,對這四麵紅牆感到厭倦,但是您忘記了一直支撐您的信念麼?您常念叨的那片粉色杏花,可還等著您回去呢。”

我抬起頭,黑暗中,繡言的眸子閃閃發亮,可是,繡言你還是不明白。

“……遲萱。梁遲萱。”

話音剛落,繡言的眼眸突然變得黯淡無光,她抓著我的手,用很大的力氣,良久才用很輕很輕的聲音道,“娘娘別再自尋煩惱了。大小姐她不是失蹤了麼?況且當年的事,並不都是您的錯。您已代她入得宮來,還有什麼恩怨不能了結的?”

我沒再說話,但心情已平複過來。繡言說得對,當年的恩恩怨怨,誰都說不清楚,到底誰是誰非,我毀了她的幸福,她亦毀了我的幸福。我們之間,果真該是兩不相欠的。隻是,我仍然恨她,恨意鋪滿我的整個身體,深深印入骨髓裏。

我閉了閉眼,然後站起身來,滿地的碎片,映著窗外月光,寒意森森。我轉身進了內殿,聲音卻遺留在大殿內——

“喚人點上宮燈。傳話下去,接下來的三日,本宮要沐浴齋戒,誦經禮佛,為皇上祈福。任何人均不得打擾。梁沐宮的所有人,這三日沒得本宮吩咐亦不準擅自離開,所有要辦的事,全部交給梅香,隻她一人,可自由出入。”

時間如流水,轉眼即是三日後。皇宮今日的繁華盛宴,我自是無緣親見。這三日來,我安靜地呆在偏殿,每日每日地抄寫經文。

無所生,無所滅,無垢染。

無清靜,無增長,無損減。

不知不覺間夜幕降臨,晚霞在天邊滑落最後一絲光亮。初夏的風夾雜著淺淺悶熱吹亂我的發,我眯了眯眼,直起腰。窗外回廊下,一盞八角宮燈,溫暖的燭火光芒。突然,一聲巨響,絢爛的五彩光芒照亮了整個墨黑的天空。

就開始了麼?唇邊漾開一圈極細的笑紋,我擱了筆,喚了聲‘繡言’。

“娘娘。”繡言輕邁著步子走進來,神色平靜地向我福身行禮。我點點頭,拿起案桌上剛抄好的經文靠近燭火,瞬間,薄薄兩張紙便是一片灰燼。繡言遞了帕子過來,我拭了拭手,隨後抹掉掉落在案桌上的紙灰。偏殿的光線昏暗,繡言埋著頭,側臉看過去,倒果真有幾分像我。

我笑了笑,道,“都安排好了?”

繡言輕點頭,我‘嗯’了聲,“去喚梅香進來吧。”

“是。”

案桌左旁的一支蠟燭,幽暗的昏黃顫光。淺淺的影子投射在雪白的紙上,模糊一片。我的指尖順著那深淺不一的輪廓輕輕描摹著。今晚,不知究竟誰會毀在誰的手裏。

“奴婢參見娘娘。”

梅香輕柔的聲音響起,我抬頭,眼前的梅香一身煙藍宮裝,梳著極平常的疊髻,隻在耳垂貼了兩粒圓圓的珠子。

“你替本宮把前幾日要你收好的墜子拿過來。”梅香應了聲,正欲出去,我又叫住她道,“順道拿一套你的衣服一並送過來。”

梅香猛然抬頭看我,眉眼間劃過許多東西。刹那又低下頭,答‘是’,躬身,退下。

沒過一會兒,她拿了東西進來。我滿意地點頭,示意繡言接下後,吩咐她出去。偏殿內,隻剩下我與繡言二人,安靜一片。而禦花園喧鬧的觥籌交錯,絲竹管弦之聲,卻不絕於耳。

“開始吧。”

由於我早做了安排,梁沐宮今晚燈光灰暗,院子裏也沒什麼人,我穿著繡言的淡紫宮裝,梳了疊髻,將那枚扇形的碧綠墜子串了絲線係在腰畔,便大搖大擺地出了門。

趕去禦花園時,我特意選了偏僻的小徑,但仍舊不免遇上許多宮人。幸好出來時,梳了厚厚的劉海,微低了頭,倒也與一般宮女無異。墨黑的天空不斷地開出絢爛的煙火,姹紫嫣紅,一派華麗。

接風宴設在禦花園的鳳棲閣亭,亭為四個長方形交錯組成的多角形建築,上覆青色琉璃瓦,十個翹首飾有利爪蛟龍。柱子則皆雕著龍鳳呈祥的圖案。多盞八角宮燈懸在廊上,燈火通明。

正對著亭子的是一池碧荷。此時芙蕖未開,但清碧幽幽的荷葉覆蓋了整片池塘,倒也別有一番趣味。池塘中央停著一艘大船,甲板上,有薄紗水袖的歌姬,輕歌曼舞,絢爛的舞姿毫不遜色天上焰火。

太後,洛梓軒,皇後均坐在亭子裏,蘇芸生和上官昊對坐於下首,依次下來則是百官。

我小心翼翼地穿梭於人流中,禦花園裏到處是奇花異草,大朵大朵的花開得嬌豔無比。但此刻我卻嫌它們礙眼得緊,我的視線幾乎完全被它們擋住。我又不敢靠得太近,在宴會的外圍心急如焚。

恰在此時,忽然手中多了個東西,我疑惑地轉頭,一個老太監凶狠道,“看什麼看!還不趕緊隨她們送過去!再偷懶,當心你脖子上的腦袋!”

我被他說得一愣一愣的,從小到大,還從沒有人敢用這樣放肆的語氣和我說話。我的眉隱隱皺起,那老太監卻渾然不知,見我沒動,又拉長臉罵道,“沒長耳朵嗎?當真以為在這裏偷看就能爬上枝頭做那鳳凰?哼!不長眼的小蹄子,那上官將軍能看得上你們這群庸脂俗粉——”

“是要將它送到宴席上?”我揚了揚手中的酒壺,不耐煩地打斷他,老太監許是從未遇見敢這樣公然打斷他話的人,指著我‘你’了半晌,卻硬是沒擠出半個字,我惱火地移開視線,看到有一群端著酒壺的宮女正朝宴席走去,怔了怔,忙繞過他跟隨在眾宮女的身後。

俗話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離宴會中心越近,我的心就越跳得厲害。燈光很亮,我隻得低垂著頭跟隨前麵人的步伐亦步亦趨地走著。不斷有大笑聲參雜著嫋嫋管弦之聲鑽進我的耳朵,在那麼繁雜的聲音裏,我卻聽到一道溫和的清朗聲線。我的步子就那樣停下來,抬頭,溫暖燭光淡淡地籠罩一抹白色身影,眉眼間滿滿英氣,修長的手指端著酒杯,正笑容滿滿地聽洛梓軒說著什麼。

昊哥哥……

我聽到自己破碎的聲線,眼眶濕潤。我找了你那麼多年,想過無數次我們相見的畫麵,唯獨沒想到會是這樣,我們中間隔了長長的人群,我看到你溫暖的側臉,卻觸及不到那年杏花樹下的溫暖。

步子踉蹌了幾步,卻猛地被一個有力的臂膀往回拉。茫然地看回去,是一張彌漫著柔和光芒的笑臉,他說,“你要走過頭了,你負責伺候的該是本官。”

我的腦子還是混沌一片,隻傻傻地盯著他,他一笑,揚揚手中的酒杯,“倒酒啊。”

這才反應過來,慌忙轉了視線,發現我剛才跟隨的宮女們都已各自站在官員的後麵,替他們斟酒。我暗惱,怎麼會攤上這事,若是被人發現,這梁家的臉可要往哪裏擱?更可氣的是,既然注定這樣,為什麼不能離上官近些?

手上的酒壺猛然被人奪了過去,我詫異地低頭,一身藏青朝服的男子正自己倒了酒,喝了一口,然後抬頭,笑得儒雅,“姑娘,你是不是想得有些久了?”

我一怔,這笑容……似乎有些熟悉?仔細看了看,竟有些像在元泰樓裏遇見的那位文弱書生!

“文淵?!”

文淵疑惑地‘哦’了聲,“你認得我?”

看我的眼神帶了幾分玩味,由於剛才我的驚叫,已有不少人看過來,我忙將頭埋得更低,拿了酒壺,替他斟上酒,“幾天前,奴婢有幸見過大人一麵,不過大人公事繁忙,定是不會記得這樣的小事。”

“是嗎?”文淵的聲線裏似努力地壓製住笑意,一本正經道,“可我似乎還有那麼些印象,你見到我的時候是在……元泰樓?”

“你……”他一定是故意的,我抬頭瞪他,努力地控製住滿腔的怒火。他依舊笑得謙和,忽然拿起我係在腰畔的紅繩,“這墜子,姑娘怎麼帶得如此招搖?”

該死的!我暗暗皺眉,今晚帶上墜子本是要試探梅香的,竟沒料到會遇上它原本的主人。不過,瞧著我這身打扮,他竟還一直稱我‘姑娘’,不是有些奇怪嗎?該不是發現了什麼?

眼神驀地變得淩厲,我趁著替他倒酒的機會,壓低聲音道,“你到底是誰?!”

“不過上書房一名普通的執筆文書而已。”

文淵飲盡一杯酒,笑容淡下來。我卻感到有些驚心,尚書房,尚書房,為什麼連日來我總是與‘尚書’的人牽扯不清?這文淵,表麵雖看似溫潤無害,但我總覺得他隱藏了什麼,那天在元泰樓,他眉眼間流露出的深綿憂鬱,絕不作假。

那麼,這後宮裏,到底是誰會手持這樣一枚碧綠墜子?

“月悠……”

文淵略帶憂傷的低喃突然響在耳側,我忙抬頭,那一池青碧荷塘裏,不知何時出現一名蒙著麵紗的綠裳女子,漫天的月華分散而下,細細密密地包裹住她的玲瓏倩影。

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

她坐於古箏前,纖細白皙的手指輕輕地撥弄琴弦,短短前奏結束後,須臾,便聽到她天籟般的嗓音——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天地靜了,諾大的禦花園內,隻有這優美的曲子伴著她空靈的聲音在飄蕩著,一曲罷,眾人卻還陶醉於她的歌聲裏,尚未回神。

我冷眼看著眼前一切,那綠裳女子起身行禮溫語道,“臣女獻醜了。”

眾人似這才醒轉,然後,陡然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隔了很遠,還聽到洛梓軒爽朗的笑道,“聲音可比天籟,歌詞更是美絕,真真千古一唱——淩太師,果真教子有方啊。”

胡子花白的淩太師笑容滿麵地站起身,行禮道,“皇上謬讚了,小女琴藝不精,獻醜了獻醜了。”

“太師太謙虛了。”洛梓軒眸光閃動,轉了視線看向上官昊道,“上官愛卿也到了適婚年齡,不知是否有了意中人?若是還沒有,朕今晚倒有興趣做個媒人。”

他的話一落,百官的表情或豔羨或嫉妒,但淩太師滿臉的笑容卻漸漸僵掉,宰相梁林夏隻顧喝著酒,滿不在乎的神情。上官昊許久沒答話,我的心也猛然提到嗓子眼,他的側臉在明亮的燈光下,顯出一個柔和的弧度。世界安靜得似隻剩下我的呼吸聲。

“多謝皇上的美意,隻是上官昊心中已有他人,此生,也非卿不娶。”

字字鏗鏘落地,我的心也驟然回歸原處。唇角不禁彎出一個弧度,他說,他不願,他說,非卿不娶。爾後,聽到太多人鬆口氣似的聲音,其中也包括坐在我前麵的文淵。

一段小插曲就這樣過去,宴會又恢複了原先的熱鬧,一場場歌舞也隨之而來。我心不在焉地伺候著,文淵也心不在焉地喝著酒。我的目光膠著在前麵英氣勃勃的男子,腦子裏也不斷地回放著往日的美好。若是不出任何意外,今晚之後,我就能登上軒盟國最尊貴女人的位置,然後,重得自由。

不知過了多久,我看到上官昊突然站起來向洛梓軒行了一禮,便轉身退下。心一急,轉身就要走,袖子卻又猛地被人扯住。我氣急,瞪他,低嗬道,“你還不放手!”

文淵站起身來的瞬間,在我耳邊低聲道,“你想惹得眾人的注意麼?”我還沒說話,他又道,“跟著來。”

離了席,沒走幾步,忽然覺得有道灼熱的視線燃燒過來。我下意識地回頭,卻又什麼也沒發覺,隻隱隱覺得端坐於洛梓軒右側的皇後的視線有意無意地飄過來。

甫一踏出宴席,就看到上官昊拐進一條偏僻的小路,我欲急忙跟上前,文淵卻又一把拉住我,眼神示意我安靜地跟在他後麵。我瞥了眼不時冒出的宮人,隻得按下急不可耐的心情慢慢地跟在他身後。

漸漸偏離了熱鬧的禦花園,我拉住文淵,示意他在這裏等著,然後自己輕聲輕腳地跟了上去。幽暗的宮牆一角,有數棵梅枝淩亂的交錯盤旋。幽暗的月光灑落一地細碎的銀光。

他焦灼的步伐在第一棵梅樹下停了下來,東張西望,似在找尋著什麼人。看著他著急的樣子,我竟無法再跨出一步,藏身在一大叢桔梗花後麵。

遠遠地有個宮女邁著小碎步跑來,上官昊看見後,也迎了出去,然後他細細地對她交代了些什麼,那宮女則一個勁兒的點頭。未幾,兩人便分頭離開。月光下,那宮女的側臉有些熟悉。我在桔梗花後看得心涼,良久,文淵尋來,看著怔在原地的我問道,“上官將軍已回去了,你怎地還留在這裏? ”

我沒答話,涼意滿滿的風劃過頸間,一陣透心的涼。

“剛才你有看到蘇貴嬪的貼身宮女離開麼?”

“什麼?”

不理會文淵的疑惑,我轉身便走,手緊緊地握成拳,長長的指甲嵌入掌心,卻愣是沒有感到一絲刺疼。

蘇芸生,蘇芸生!我定會讓你生不如死!

文淵突然拉住我,我回過頭,臉上布滿煞氣,眼神更是冷得似冰,他忙鬆開手,有些急促道,“今日之事我斷不會講出去,但也請你記得當日答應我的話。”

我不語,木然地挪動步子,文淵還在背後略略提高音量叫道,“那綠裳女子名喚淩月悠,你要記得她,日後,你定會需要她的幫忙!”

胸腔內有把火在熊熊燃燒,我的理智也在瞬間化為灰燼,此刻的我恨不得將蘇芸生生生撕裂,食其肉,飲其血!

夜半,新月如鉤。

我的雙手緊緊握成拳,努力地說服自己要冷靜,冷靜,今晚的事還沒算完,後麵還有一場好戲要開鑼,至於蘇芸生,哼,我定是不會就這樣便宜過她!

揀了偏僻的小路去往西萃宮,夜色茫茫,我的淡紫宮裝裙角在夜風中不斷地翻滾出大朵大朵憂傷的花。

上官,上官,為什麼你不是與繡言相約見麵?那件事已經過去,我們不是承諾過都要忘記的麼,不要再記得梁遲萱,不要再記得她,難道你都忘記了麼?

我的情緒起伏不定,時而想起上官昊,時而想起梁遲萱,然後腦袋就是一片昏眩,記憶似出現一個缺口,太多的往事層疊的,反複的,回演。

手覆上額,竟是滾燙一片,我抬頭看向前方,西萃宮掩映在夜色下,若隱若現。我狠了狠心,深深吸一口氣,趕走腦袋裏所有的雜念,然後步伐略顯踉蹌地朝前走去。

早有宮人侯在那兒,見了我,忙引我進去。敏貴嬪神色焦急地迎出來,扶著我的胳膊,道,“娘娘您怎麼這麼晚才到?臣妾還以為事情出了什麼變故。”

“急什麼!這會兒宴席還沒散,皇後想要‘唱戲’也得顧好時辰。”我揉揉額頭,有些乏力地歪在椅子上,“替本宮沏壺濃茶來。”

“是。”敏貴嬪的侍女流景答應著下去,她也在我旁邊坐下來,輕聲對我道,“娘娘,臣妾有些事還沒來得及告訴您,今早臣妾去寧懿宮請安,說身體欠安,怕是不能出席晚宴時,太後許久沒說話,一直盯著臣妾看,雖最後終於應允了,但臣妾想著,隻怕有些不對,太後恐怕知曉些什麼。”

我半眯了眼,想起前幾日太後深邃的眼神,也隱隱有些驚心,但嘴裏卻道,“就算她真知曉了什麼又有什麼要緊?太後娘家姓梁,是本宮的親姑姑,這份關係,誰能比得上?”

“可皇後娘娘乃是太後親自挑選的——”

“那又怎樣?”我不耐地打斷她的話,“不過是念著當年她祖父的擁戴之功,否則你以為她憑什麼能坐上今天的高位?況且楊家早已失勢,你看看如今的朝廷裏還能數出幾個楊家人來?”

敏貴嬪還欲說些什麼,卻在此時,流景端了茶進來,我忙揮手製止她下麵的話。濃濃的熱茶順著喉嚨一直滑下去,人終於也更清醒些,我站起身來,看著不遠處,冷笑道,“好時辰,好戲也即將開場。”

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額發,步子還未跨出去,敏貴嬪又拉住我,招來流景道,“還是讓流景陪娘娘回去吧,這丫頭也機靈,許會幫上忙。”

我側頭看了一眼麵貌平淡的流景,點點頭。從西萃宮出來後,我盡量選擇人多的地方走,月光雖暗,但還是有不少宮人認出我,謙恭地行禮後,各自散去。走到梁沐宮大門前時,宮內仍是一片灰暗,隻在偏殿有幽幽的燭光透出來。

我的心緊了緊,梅香若不是皇後的人,這扇門之後,便會平靜無波。不過,我的唇角譏誚地彎彎 ,當日牡丹之事,皇後的碰巧來訪是絕不會那麼簡單的,一個替死鬼的小太監,麻痹了我的視點,然後成全了核心的棋子。

皇後這招棋,落得真是驚險。

我輕輕地推開門,眨眼間,整個梁沐宮突然燈火通明,明亮亮的燭火照映出幾張我熟悉的麵孔,隻不同的是,太後麵色陰暗,洛梓軒依舊一臉慵懶的笑,而皇後雖極力地想要保持端莊的模樣,但唇角已止不住地上揚。繡言,梅香和梁沐宮一眾奴才均跪在大殿之上。

端端一副審人場景。

“梁妃妹妹這是打哪兒回來?”皇後溫和問道,裝作毫不在意地打量我一眼,又驚疑地叫道,“妹妹這是穿的什麼?!”

聞言,太後的臉色又暗了幾分。我瞥了眼皇後,然後端正地朝太後福身行禮道,“臣妾參見太後,參見皇上。不知太後駕到,有失遠迎,還請太後恕罪。”

太後冷哼一聲,“你去哪兒了?!”

“回太後,臣妾聽說西萃宮的敏貴嬪病了,特地前去探望一番。”

“是麼?那穿成這樣是要做什麼?”

太後的神色依舊陰暗,語氣裏滿是懷疑,我穩穩神,笑道,“太後明鑒,敏妹妹自進宮以來,與臣妾素來親近,是以,她病了,臣妾這做姐姐的,當該去看望她,而之所以穿成這樣,不過是不想讓某些有心機的人說,臣妾是故意做得這番姿態來博得好名聲。”

太後不置可否,依舊冷著臉盯著我,倒是一旁的皇後又忍不住開口道,“梁妃妹妹這幾日不是還病著,這麼晚了前去西萃宮,就不怕病情再加重?況且,大白天的‘正大光明’去探望不是更好,何必要趁著這茫茫夜色前去?該不是——”

最後一句話拉得拉長,皇後麵露得色地看著我,心裏冷冷一笑,這皇後該是被我壓製得太久,得了機會便死咬住不放,竟也沒注意太後看她的眼神已有了微微不滿。

“多謝皇後的關心,這些天,臣妾在偏殿整日誦經禮佛,身子已好了不少。而今晚去看望敏貴嬪,也是臨時起意。一刻鐘前,敏貴嬪的貼身宮女慌慌張張地跑過來,說是敏貴嬪病情加重,已昏了過去。而今晚太醫院的太醫都去參見宴會,她一個小宮女也不敢去宴會擾了大家的興致,這才跑來梁沐宮,臣妾心裏著急她的病情,便換了衣衫跟隨流景過去。”

我的話音一落,大殿內便是死一片的寂靜。過了許久,才聽到太後問道,“誰是流景?”

跪在我身旁的流景低低應聲道,“奴婢在。”

“敏貴嬪可有好些了?”

“回太後,多虧梁妃娘娘去得及時,已宣過太醫,服了藥,敏主子也已蘇醒,隨後便吩咐奴婢送梁妃娘娘回宮。”

流景答得順暢,語調也很平穩。我這才注意到,這個麵貌平淡的宮女倒也是個處變不驚的厲害角色,想來敏貴嬪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

太後神色稍稍緩和,一旁的皇後卻又出聲道,“妹妹這話雖然說得圓展,但本宮也頗為好奇,為何妹妹出去會穿宮女梅香的衣服?”

戰端再起,我看著眉心已坍塌的皇後,在心裏替她哀歎一聲,多年的隱忍,為何今晚就一定要毀滅得如此徹底,雖然我也很希望你如此。我翹起唇角,“皇後娘娘怕是看錯了,臣妾怎可能穿宮女的衣服?”說完,厲聲喚道‘梅香’。

跪在我身前的梅香身子一顫,我繼續厲聲道,“轉頭過來看看,本宮是否穿的你的衣物?!”

梅香的身子顫得更厲害,卻許久未轉過身,我有些疑惑,太後也厲嗬道,“愣著做什麼?還不快轉過頭去!若有一句假話,哀家定饒不了你!”

眾人的視線都蔓延到梅香身上,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她閉著眼慢慢地轉過頭,秀氣的眉眼間糾結著惶惶不安,我看到她的手緊了又緊,這才拚了性命似地睜開眼,視線觸及我身上淡紫的宮裝時,她似鬆了一口氣,鬆開手指,磕頭道,“回太後,娘娘所穿衣物並不是奴婢的。”

“你說什麼?!”皇後不敢置信地叫道。太後瞄她一眼,“皇後,注意自己的身份。”

“不過,梁妃娘娘並不是出去了一刻鐘,晚宴一開始,娘娘便出了梁沐宮。”

梅香輕柔的嗓音驀地響起,大殿內的情勢陡然又生變故,太後的臉又一次沉下來,皇後蒼白的臉少少恢複些血色。我的心緒沒太大波動,隻是覺得奇怪,為何洛梓軒在這吵鬧間,未發表任何意見,他不是也時刻想著擺我一道麼?

“梁妃!你還有話說?”

我冷冷地掃了梅香一眼,對上皇後略帶笑意的眼,冷聲道,“皇後怎生對我宮裏奴才的話這樣信服?該不是早已買通了他們,存心來誣蔑臣妾的吧?!”

“你——”皇後被我噎住,半晌,忽然又笑道,“梁妃妹妹果真聰明,還知道以退為進來回避問題,可你也別當我們是三歲小孩好糊弄!”

我亦笑,“繡言,還不去偏殿將本宮摘抄的佛經拿進來。不過一刻鐘的時間,想必墨跡還未幹。誰誣蔑誰,見了便知分曉!”

太後點頭,繡言便起身去偏殿,沒過一會兒,便拿來大疊的紙張。我示意她將紙拿給太後,笑得無辜,“皇後可瞧仔細了,這大疊的紙可是臣妾這三日抄寫的佛經,看看這些紙張的筆跡可有半分偏差。”

我滿意地看到皇後越來越蒼白的臉,似乎連拿著紙張的手都顫抖起來。眼角的餘光瞥到一臉平靜的繡言,不可抑製地微彎了唇角。這些年來,繡言模仿我的字跡越發出眾,幾乎沒人辨認得過來。

“告訴皇後娘娘,直到一刻鐘前,偏殿是否隻有本宮一人在抄寫經書?”我掃視一遍梁沐宮眾人,冷聲問道。

“是。”

我又道,“偏殿門前,是否隻有繡言一人守著?”

“是。”

我挑眉,“皇後娘娘,你還有什麼疑問麼?”

皇後不死心道,“這滿屋子的奴才可是你梁沐宮的人,難保他們不會替你說話!”

我‘哦’了一聲道,“既是這樣,那麼梅香,你來告訴皇後娘娘,站在偏殿門前的是否就是繡言?”

大殿內的呼吸再次變得凝滯,我輕輕地扣著腰畔的碧綠墜子,輕微的聲響,但我肯定她定然會聽得清楚,這樣心思玲瓏的女子,此時自當明白該如何回話。終於,梅香恭敬地磕頭道,“回皇後,那人確實是繡言。”

“那你剛才說梁妃早已不在偏殿又是什麼意思?!”太後‘啪’地一聲拍了桌子,眼神狠厲。

“奴婢該死。”梅香低眉順眼地伏身,語氣平穩如初。

“來人!拉出去,亂棍打死!這樣的狗奴才,留著就是禍害!”

有太監立馬跑進來,我忙攔住,道,“太後仁慈,想來這宮女也不是主謀。”話說至此,我的眼神有意無意地飄向皇後,太後眉心一皺,我又道,“罰她到浣衣局,不是更好麼?”關於這枚碧綠墜子,我有太多的疑團,怎麼能放過唯一的知情人?

太後輕歎一聲,“小沐兒,你的心太軟了——罷了,就依你吧。時辰也不早了,都散了吧。至於皇後你,這幾日多在寢宮歇歇,靜思己過。”

皇後的臉依舊煞白一片,慌忙福身道,“臣妾領命。”

“皇兒你……?”

太後站起身,正欲走卻發現洛梓軒沒動,遂問道。洛梓軒輕笑,“母後慢走,朕今晚,留宿梁沐宮。”

聽得他的話,太後疲憊的臉驀然綻放出點點笑容,連聲說了幾個‘好’才施然離去。

待眾人都退下後,我已沒了心情再應付心機更為繁雜的洛梓軒,自顧地進了內殿,疲累的聲音留在外麵,“我今晚鬥得太累,我要睡床。”

背後沒有傳來洛梓軒任何反對的聲音,我也心安理得地躺在床上。許是今晚真得太累,片刻便酣然入夢,隻是朦朧間,似乎有人攬住我的腰,我沁涼的脊背漸漸有了暖意,朝溫暖靠了靠,耳邊似又有人低聲道,“就那麼想見他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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