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夜色朦朧，窗外寒風陣陣，街頭的霓虹燈招牌閃爍，每一個字都跳躍著，像是屋裏扭動著身子的人們，盡情釋放著體內的熱情分子。

陳子俊今晚精心安排了一場party，請來了很多他認識的，不認識的，朋友帶來的人。一屋子聚集了約莫五十個人，沒什麼特別內容，純粹是為了聚會而聚會。他當然不會忘了要帶淩婭晗來，畢竟這場party的主角就是她。

而此刻，淩婭晗還不知道這場party是為她開的，所以她打扮的很低調。她看到那些穿著暴露的女性，搔首弄姿地喝著酒，跳著舞，忽然有些後悔今天的打扮，她穿了一件白色的紗裙，一雙純白的粗跟鞋，畫了個淡淡的妝，她的打扮在這些女人麵前顯得尤為清純，嬌小可愛，卻又顯得格格不入。

在服務員的指引下，兩人來到了二層的瞭望台，這是整個房間視野最好的地方，可以看到在一樓的人們賣力跳著舞，舉杯與周圍的人慶祝，臉上的笑容開放，瘋癲和狂妄肆虐在人們的周圍。

服務員給淩婭晗和陳子俊各拿了一杯果汁，這倒讓淩婭晗有點奇怪。

“怎麼大家都喝酒，我們卻喝果汁？”

“一會兒還有更好的節目，這隻是第一波，當然不能喝醉了。”

陳子俊拿起杯子喝著，看著一樓的人們狂歡，臉上是充滿興奮的表情。淩婭晗沒心情喝果汁看他們跳舞，便直接問陳子俊：“你今天找我出來到底什麼事？”

“還沒到時間呢，到時間你自然就知道了。”

見陳子俊不肯說實情，一直賣關子，淩婭晗隻好幹坐著跟夏旻玥發短信，發了一會兒，又點開微信，看了看許顧之的頭像，一點兒消息都沒有，她捏緊手機，感覺心裏一陣慌亂。

她今晚沒有赴約去圖書館，也沒有告訴許顧之她去幹嘛了。

要不要發個微信給他說她要晚到一會兒呢？算了，他都沒有發短信過來問她去哪裏了。但如果讓許顧之在圖書館等了很久，她都沒有出現，他會不會心急？

就這麼糾結著，淩婭晗還是給許顧之發了一條微信——

我要晚到一會兒，跟朋友在市中心逛街呢。

發送。

一分鐘後，隻收到一個“哦”字。

淩婭晗盯著那個字看了幾秒鐘後，就按下鎖屏鍵不去想這件事，可不知怎的，心裏變得越發急躁了。他的一個“哦”字，就仿佛充滿了魔力，讓她不斷地回想他為什麼要發這個字，發這個字又是什麼意思。

這平淡無奇的字眼，夠讓淩婭晗發呆甚久。

看時間也差不多了，陳子俊吩咐服務員去準備，淩婭晗不明所以地看著一樓狂歡的人們漸漸停下舞步，轉而對著二樓他們的方向歡呼和尖叫。

就在她搞不懂這一切是怎麼回事時，陳子俊不知從什麼地方拿來了一束玫瑰花，雙手捧向淩婭晗：“小晗，這是我們在一起的第十三年，我從六歲那年第一次見到你就喜歡你了，可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你，我心裏的想法是，現在，我們都成年了，都要勇敢地麵對自己的喜歡和愛，如果你願意和我繼續一起麵對這份愛，就請接受我即將獻給你的這束玫瑰。”

陳子俊話音剛落，一樓的人們頻頻發出尖叫，二樓圍在他們周圍的人也紛紛鼓掌，說著“哇！真是浪漫啊”的話。

陳子俊從來沒有那麼緊張過，緊張得就像他即將要向淩婭晗求婚。

他看著淩婭晗在大家的包圍下驚慌失措，隨即眼神裏流露出可笑的神情。

“別開玩笑了，陳子俊，原來你今天把我叫出來就是這個目的？如果我跟你還是朋友的話，就把這一切都收回去。”

這句話的分貝不大不小，沒有麥克風，卻足以讓所有人都為之震驚，即便在他們歡呼著“答應他”的賣力呼聲中，女主角依然不為所動。

全場冷場，大家以為這將是一個皆大歡喜的場景，卻沒想到，會在這裏落下句點。

他把花扔給旁邊的服務員，原本在自嘲的笑容轉瞬又變得平靜。

“哈哈哈，小晗，你是開玩笑的吧，你現在不答應我，我還可以給你時間，我們現在才讀大一不是嗎？離結婚還有好幾年，還有那麼多年的時間，我可以等的，我都等了十三年了，也不差這幾年。”

陳子俊的內心與其說是篤定，不如說是為了給現在的自己留個情麵。

“別等我了，如果我喜歡你的話，早就跟你在一起了。”

而淩婭晗，非要往他的傷口上撒鹽。

尷尬、難堪，整個局麵變得越來越無法恢複歡愉，陳子俊麵如死灰。

沒想到被他們稱為老大的陳子俊，有一天也會遇到如此棘手的問題。

沒有人說話，隻有一個小弟走上前，唯唯諾諾地說：“老大，咱接下來還有節目呢。”

“對，小晗，你就當我跟你開了個天大的玩笑，咱們繼續下個節目吧。”

“不用了，你送我回去吧。”淩婭晗說著，拿起椅子上的包，也不管陳子俊在這些小弟麵前到底丟了多少臉，她現在想的是趕緊趕回去，或許許顧之還在圖書館等她。

“行，正好我們下個節目就是飆車比賽，沒想到你的想法還是跟我這麼一致。”

淩婭晗沒有接話，而是徑直朝一樓的方向走去，幾個小弟看了看陳子俊的臉色，也跟著他們下了樓。

原本熱鬧的party移到了場外。陳子俊和淩婭晗一輛車，其餘的人自行分配。

“說好了，現在是送我回寢室，順便陪你比賽一場，無論輸贏，都與我無關。”上車後，淩婭晗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她怕接下來陳子俊還會出什麼幺蛾子。

“當然，我們早就都商量好了。”

話是這麼說，可陳子俊已經跟那些小弟們說過了，隻要他贏了他們，他就會繼續追。贏意味著戰而不勝，他贏了全世界，也會贏得她。

淩婭晗係上安全帶後，陳子俊就啟動車子出發了，他顧不了身後的兄弟們了，隻要坐在他身邊的是淩婭晗，隻要他們現在還在同一個空間裏就好。

“媽的，被超車了。”陳子俊咒罵一聲，隨後把右手快速放在變速杆上，“坐穩了，我要加速了。”

筆直的公路上，除了路燈照亮前方，再無其他。車子飛快的行駛在公路上，窗邊是飛速倒退的景物，融合在黑夜裏，落在地麵上的樹葉倒映，似是鬼魅般伸出邪惡的手，車子開過，又落在擋風玻璃上，落在兩人的身上，抓著原本就稀薄的空氣。

陳子俊看著表盤上越來越快的車速，心裏沒有恐懼，反而加深了興奮感。在這空無一人的大街上，拋掉煩惱，無憂無慮地呐喊、歡呼、嘶吼，即使身邊的人沒有任何表情，心裏的快感依然洶湧著，像是心裏有一簇無形的火苗，越來越大，越來越吞噬著周圍的一切，連那些暖黃色的街燈，都變得熾熱起來。

車子瘋狂的叫囂著，在公路上形成刀光劍影般的風，刺耳的聲音震擊著耳膜，廣播裏，那首該死的愛情音樂終於轉換成了激情的搖滾樂，讓陳子俊的內心越發彭湃。

他緊緊跟著前麵的車，瞅準時機準備超越時，那輛車忽然一個急速的左轉彎，一個人影突然出現在陳子俊和淩婭晗的視野中。

“人！有人！快！快轉彎！”淩婭晗急聲叫著，已經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

心跳得越來越快了，快要喘不過氣得感覺，她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極度地不安感在周身蔓延。

砰——

那幾秒，是淩婭晗人生中最漫長的幾秒，仿佛鏡頭在一次次地回放著。她看到了，那個被撞到高高拋棄，又重重落下的人是李淑湘，她看到那副厚重的眼鏡下是一雙恐懼的眼神。她看到她張大的嘴巴，來不及躲避的身軀，手裏拿著一袋麵包，從沒有紮口的袋子裏掉了出來。

她看到她仰麵朝下，臉重重地摔在擋風玻璃上，她能夠清晰地看見李淑湘的表情，絕望、掙紮、處在死亡邊緣的懼怕，然後，她慢慢滑了下去，摔在了地麵上。

車子終於停住了，被一個東西擱得晃動了一下，那是李淑湘的身體吧。

淩婭晗目瞪口呆，一時半會兒說不出一句話。

無人的公路上，昏暗的街燈照著柏油路，道路兩邊的樹影仿佛鬼魅，撓得她的心越發不安。

她兩眼一黑，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