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官鴻做冰川海向導的第七年,
也是我陪在他身邊的第七年。
而他不知道的是這次冰川海之行,是我陪他的最後一程。
但我沒有預料的是當冰川倒塌的時候,他為了他青梅的兒子,把我丟在茫茫大雪中。
冰冷地說道:“你怎麼不去死?”
我隻能摸著肚子裏的另一個心跳,看著官鴻獨自登上遠去的飛機。
原來,在我生命倒計時的三個小時裏,官鴻正在準備他的第二次婚禮。
“官鴻,你能等等我嗎?”
肆虐的風卷著猛烈的雪打在我的臉上。
從三天前開始,我已經不知道陪官鴻在這極寒之地上走了多遠。
隻因官鴻一句“沒有人比你更會給我記路。”
我就不顧我自己早就傷痕累累的身體陪他在這玩命。
可是現在,他隻顧著與這條凶狠的路較勁。
把我遠遠地甩在後麵,我們之間隻有一根搖搖欲墜的繩子連接。
盡管我扯破了我的喉嚨大聲的叫喊他,
他也無動於衷。
在這一刻,我仿佛不是和他相戀七年的妻子,
我隻是一個能夠記錄數據的工具。
我實在是撐不住了,尤其是我的肚子也開始有些隱隱作痛。
卷著大雪的疾風也一下子把我擊倒,我被重重地被拍在地上。
繩子同樣也被重重地抻住了。
“陸星汐!你到底在幹什麼!”
在感受到腰間繩子一陣一陣的拉力的時候,官鴻暴怒的聲音穿過了風雪刺進了我的耳朵裏。
“你不想來就不要來,來了就這樣故意壞我的事嗎!”
“難道我的夢想在你的眼裏就這麼不值得一提嗎?”
隨著怒罵聲越來越清晰,官鴻踩著沉重的步子來到了我的麵前。
我看著滿身裝備的他站在我麵前。
這一幕,既熟悉又陌生。
明明在七年前,因家中突發變故。
我心情極差第一次嘗試這種極限運動時,他並不是這個樣子。
雖然那也是他第一次當冰川海向導,
但他還是溫柔地站在了我的麵前,拉起了我的手。
“算了,就會耽誤我的事!”
“我先走了!你在後麵給我好好記路線!”
隨著官鴻語氣冷冷的命令,我從模糊的回憶中驚醒!
他已經把腰間固定的繩索扣解掉,然後順手把一隻對講傳呼機扔給我後,
徑直離開。
我看著在風雪中,他很快消失的身影。
苦笑了一聲,原來當時令我最著迷的鍥而不舍的對冰川海的熱愛的官鴻,
如今卻成為了正中我的一刀。
2
我艱難地從跌倒的地方爬起,同時讓自己盡量保持清醒。
畢竟在這種地方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會喪命。
天有不測風雲,我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當我正看著手裏的羅盤盡力為官鴻記錄著路線時,突然一聲巨響,大雪朝我砸來。
大腦來不及細致地地反應,身體已經拚命地奔跑了起來。
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在雪崩即將落在我身上時,
我逃進了一個山洞。
不,也可以說是我被困在了這裏。
我環顧四周,沒有找到任何活物的氣息。
自然也沒有發現官鴻的身影。
遲來的恐懼感瞬間侵占了我的身體。
我慌亂地打開手機,隻剩一格電的它沒有任何信號。
所以我隻能用打著顫的手按下對講機,所幸它是精密科技設計。
“滴滴噠......”
在煎熬地等待中,官鴻聲音終於穿了過來。
“你煩不煩!”
“能不能省點電!你知道對講機的電現在有多重要嗎?”
“你真的是一點兒都不懂事!能不能跟曉瑜學一學?!”
我心猛地陣痛,甚至蓋過我被埋在這裏的恐懼感。
是啊,曉瑜多懂事啊!
對於官鴻來說,我就是比不上他的青梅鄭曉瑜。
他好像已經嫌棄我到了極致,所以就算在這個不知道會何時出人命的時候,
他還是沒等我說什麼就嫌棄地掛斷了電話。
我無助地癱在石頭邊,萬念俱灰。
明明其實我已經準備好走完這一次冰川海之行就離開,可為什麼會讓我淪落到此?
我不禁想到三個月前的那個晚上。
那晚明明是我跟官鴻相識七年的紀念日,即使之前的每年我們都會用心地為對方準備驚喜。
但終究還是沒有敵過七年之癢。
那天,他帶著鄭曉瑜和她五歲的兒子進了家門。
我慌了神卻仍然有著女主人的姿態,朋友間的互相幫忙我可以理解。
於是我為他們準備飯菜,甚至準備客臥。
但鄭曉瑜已經做好了登堂入室的打算,那晚她就纏著官鴻“暢聊了一夜。”
直到第二天的太陽升起,官鴻都沒有回房。
隻有鄭曉瑜的五歲兒子在我的床上跳來跳去,大聲地喊叫著:
“醜女人!你給我下來!”
“我媽說了以後這個家是我們的!你得滾出去!”
我震驚於五歲的小孩兒怎麼會說出這種話,但直到穿著性感蕾絲睡衣的鄭曉瑜跟著官鴻出現在我麵前。
我才發覺一切好像是我想得太少。
“峰峰,你怎麼在這?”
“都說了,別過來打擾陸阿姨。”
我看著他們這一幕完全愣了神,鄭曉瑜卻先開口說話。
起初我以為她是真的想教育一下孩子。
但下一秒小孩兒就咧著嘴大哭起來。
“阿姨,陸阿姨她罵我。”
我不知道一個五歲的小孩兒到底是如何能這樣顛倒是非,演技一流的。
直到鄭曉瑜裝模作樣地哄著小孩兒卻還不忘冷笑著向我瞥一眼。
我才大悟:
“這一切都是她們精心設計好的。”
尤其是官鴻也是真的信了他們的話,轉而怒視著我。
“你到底有沒有待客之道?一個五歲的小孩兒你都能這樣罵出口!”
“就是因為你這樣的蛇蠍心腸,上天才不會讓你懷上孩子!”
我沒想到官鴻會用我懷不上孩子的事情譏諷我,明明這一直也是我心中拔不掉的一根刺!
自從我和他結婚後,無論是他自己還是來自他父母的施壓,
孩子一直橫在我和他之間矛盾的重點。
可我也喜歡孩子,我怎麼會不想要自己的一個孩子呢?
但醫生說因為這些年來陪著官鴻在極溫環境下來回工作,身體已經積攢了太多不可逆的傷害。
想要懷孕的幾率,實在是太小。
我以為,官鴻會體諒我。
可現在,我才知道原來他也是一直這樣想我。
我看著麵前他們三人緊緊地靠在一起,心如冰封。
仿佛間他們才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三口。
我摸著陣痛的心窩,第一次覺得我應該離開。
3
可現在我卻被封在雪中,被打破了一切計劃。
我沒有想到我會這樣的離開,
以死亡的方式。
身體已經慢慢地遲緩,從外至內的寒冷侵入骨髓。
恍惚間,
我發現被雪壓塌的洞口其實還有一抹細小的縫隙,透進了些許光亮,
我仿佛看見了希望,
所以盡力的拖著身體衝向洞口。
果然還有一絲縫隙,但卻隻夠我的視線穿過。
我的手掌都不能伸進去。
我不信邪地扒弄著積雪,但除了上麵掉落的雪屑,根本挪動不了任何。
而且那細小縫隙還差一點被我搖晃的動作遮住,
我立刻收了手,不再敢輕舉妄動。
難道我真的就要把我的生命交代在這裏嗎?
可突然,我在白茫茫的一片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官鴻!”
是官鴻!
他是發現我不見了嗎?
他是回來找我了嗎?
活著的希望一下子重燃了起來。
“官鴻!官鴻!”
我拚命地叫喊著,用盡全部力氣。
可是官鴻好像沒有聽見,即使他明明站在那裏,距離我不是很遠的距離。
我甚至能夠清晰地看見他手裏拿著的羅盤。
而就是這個羅盤,
他曾經對我說:“隻要他還活著,隻要這塊羅盤還在。”
“他就能找到我,就算羅盤沒在,他也能找到我。”
“因為他的心會告訴他,會指引他。”
我自嘲地笑了,現在的他手握羅盤,而我就距離他不遠的位置。
他怎麼就看不見了呢?
大概是因為他心死了。
可我想活著,尤其是看到他有轉身走的趨勢,我慌了。
緊急中,我突然想起了被官鴻掛斷的傳呼機。
我用力地撥過去,就像是為了抓住我生命的救命稻草。
但幸好他接起了。
“官鴻!官鴻!救救我”
“我被剛才的雪崩埋了,我就在......”
我剛想對他說出我的位置,但緊接著就被他的怒吼製止!
“陸星汐!你能不能不要再演戲了!”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玩什麼把戲!”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不清楚官鴻到底在說我在玩什麼把戲?
可是著現在並不重要!
我就要死了!能不能救救我?
“官鴻!我要死了!你能不能聽我把話說完!”
我幾近歇斯底朝著對講機吼出來!
但官鴻卻還是沒有停下來認真的聽我說。
同時更加不屑。
“那你去死呀!”
“你把我七年辛辛苦苦勘探出來的路線全都賣給了別人!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我賣給別人?我怎麼會把這些線路都賣給別人呢?
我知道這是官鴻的心血,可同時這也是我一直陪著他所記錄下來的啊?
這同樣也是我的心血啊!
我緊緊抓著對講機試圖解釋,可對麵官鴻卻隻扔下一句話:
“我知道你是騙我的!這條路你肯定能自己走出去!”
“但如果你想死在這裏那就死在這裏吧!”
隨著對講機接收頻道的關閉,我的心一下子沉的冰底。
視線中的官鴻也轉過了身。
奇怪的是竟然有一架飛機飛近,我再次試圖製造動靜進行求生。
但無果。
那架飛機隻是靠近官鴻,放下扶梯。
官鴻頭也不回地爬上飛機。
沒有一絲兒猶豫。
也許他是真的想讓我死在這裏。
這個我們初見的地方。
或許他覺得我自己也能走出去?但已被困住的我怎麼能尋得到生機呢?
很快,我絕望地看著官鴻完全登上飛機。
但在機艙徹底關閉前,我竟然看到了鄭曉喻洋洋得意地朝我的方向瞥了一眼。
4
可明明我已經準備好了離開,他們竟然還是想要把我置於死地。
“呼隆!”
隨著飛機徹底起飛,它帶來的衝擊力又把冰雪之地砸了一個大口子。
讓我眼前的這一絲兒光亮也徹底被埋沒。
我踉蹌了幾步,不知是太過寒冷還是洞裏的氧氣太少。
我連站立好像都已經有些艱難。
而且肚子這時候竟然也不爭氣地疼痛起來,
我才反應過來,
原來我不是一個人,我未成形的孩子也在這裏陪著我。
我無奈地挪到一個角落,盡力保存自己的體力。
我把手輕輕地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竟然能夠感受到那起伏不大的心跳聲。
“對不起,孩子。”
“媽媽沒能把你帶到這世上,就要讓你陪著媽媽在這極寒之地孤獨地死去。”
我並不是不想活下來,但是手機已經在極低的氣溫下被凍得開不了機。
而對講機因為另一半接收器已經關閉,也已經形同虛設。
在恍惚間,我的腦海中仿佛已經開始了“走馬燈。”
七年前,我愛上了勇敢、熱烈、冒險的官鴻;
七年中,我們相知相愛,走過了太多隻屬於我們兩人的地方;
可七年後,我們卻走到這般情形。
而兩眼相望,他看我卻再也無愛。
就在我的意識逐漸模糊混沌將要陷入空白一團的時候,對講機竟然閃著光響了。
難道?
我急忙顫顫縮縮地將對講機穩穩地拿到耳邊,
“官鴻?”
我緊張又期待著對麵的聲音。
“喊什麼喊!我是鄭曉瑜。”
我沒想到是傳來的竟然是鄭曉瑜的聲音,明明這兩個對講機是我和官鴻都視若生命的物件。
在這難辨方位的地方,這兩個機器代表著我們對彼此生命的守護。
而現在他卻隨意的將它交給了鄭曉瑜,就像是他把我的生命也交給了她。
“你怎麼會拿著官鴻的對講機?他不是說關於他冰川海行的東西不準別人亂動嘛!”
我還是不信邪地張嘴問出了這句話。
“嗬,什麼別人?我可不是別人。”
“奧奧,我知道了,你是不是還不知道官鴻為什麼這麼苦戀冰川海行啊?”
“那是因為我在十八歲的時候和他說過我以後想要體驗一下冰川海行。”
我的大腦一下子被鄭曉瑜冷嘲的話激地陣痛。
原來我曾經愛上的那個恣意張揚的男孩兒全是他對別人的愛。
“對了,反正你都快要死了,我就告訴你,我和官鴻還有三個小時就結婚了。”
“謝謝你的不到場,哈哈哈哈”
隨著鄭曉瑜可怖得意的笑聲,對講機又重新恢複到了死寂。
原來我的死是早就安排好的,在我生命三個小時的倒計時裏,世界的另一頭我的愛人正在籌備著他的第二場婚禮。
我哭笑著把手指上的戒指拽了下來,扔到了我的遠處。
把手環住我的肚子,慢慢地失去了意識。
這時,有數十架飛機在雪地高空中盤旋著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