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喜見到雲薑,對樓青煜耳語:“殿下,那個宮女靳雲薑來了。”
樓青煜掃了雲薑一眼,“我不要知道小宮女來了沒有,我隻想知道我的流音玉哨來了沒有。”
元喜接過玉哨,檢查了一番,“回殿下,流音玉哨完好無缺。”
樓青煜擺了擺手,“嗯,讓她回去吧。”
雲薑明明就站在樓青煜麵前,他卻正眼也沒看她,隻顧著思考他的那盤棋,倒叫對麵陪弈的人心中忐忑。
雲薑盯著樓青煜,站著沒動,樓青煜意識到了,“唔,你擋了我的光了,小宮女。”
雲薑說:“六皇子,秦妃的木牌呢?”
樓青煜聽出雲薑的態度極為不滿,卻也不生氣,笑著說:“哦,對了,木牌。”他置了一顆白子,盯著棋盤說,“木牌在哪呢?呃,我一時想不起來了。”雲薑又急又氣,早知道樓青煜不會輕易就放過她,她恨恨地假笑說:“沒關係,奴婢等著,六皇子您慢慢想,一定能想起來。”
樓青煜點點頭,繼續下棋,“唔,好,你等著吧。”
過了一會兒,天色越來越暗了,舜禾宮內升了燈,明光燦爛,遠比雲薑常在的尚衣局的早夜亮堂多了。她知道她今天是來不及把木牌還回漱玉樓了,但求這混世魔王能把木牌給她都已經謝天謝地了。
樓青煜下著下著棋,緩緩地哼了兩聲,元喜急忙問主子:“殿下是不是餓了,中午您說想吃白斬雞,奴才已經吩咐禦膳房做了。”
樓青煜搖頭,“我還不餓,你讓他們再等等。”說著,抬頭看了看,“這兒的光線好像是比平時暗了點?”
他們當時是在舜禾宮內的一座涼亭裏,亭子的七個角都各有兩盞燈,惟有西北的那隻角隻掛了一盞宮燈。元喜說:“那邊掛燈的釘角壞了,奴才下午本來喊了人來修的,恰好殿下您要在這兒下棋,所以就吩咐他們暫時別來打擾了。”他做勢要退走,“奴才這就去喊人來把釘角補了,重新掛燈上去。”
樓青煜說:“不用。”他指了指雲薑,“這個小宮女來給我掌燈吧。”
雲薑驚愕,“我?”
元喜陰陰柔柔地說:“你沒聽清楚,還要殿下再重複一遍嗎?”
雲薑撅嘴說:“奴婢不敢。”
元喜給了雲薑一盞短柄的提燈,說:“你到殿下身後站著吧,仔細點,給殿下掌燈。”
雲薑依言,滿腹的怨氣都堆在臉上,提燈也提得無精打采的,一會兒左顧右盼,一會兒便抬頭去看天色,算著時辰。
樓青煜連贏了幾盤棋,心中高興道:“好了,今日就到這兒了。”他說著,伸了個懶腰準備起身,一邊喊道,“元喜——”
當時雲薑有點走神,燈提得矮矮的,就懸在樓青煜的頭頂,樓青煜身子微微一起,頭頂就撞到了那盞提燈。燈身一歪,裏麵的燭盞滑了出來。雲薑頓時驚了一下,眼疾手快推了樓青煜一把,“啊!六皇子當心!”
“你是怎麼回……”樓青煜臉色一沉,話還沒說完,回頭就看燭盞撞在雲薑還沒來得及縮回去的手臂上,滾燙的蠟油澆透了她薄薄的衣袖不說,燃燒著的燭心還把衣袖燙了個大窟窿,險些燒到皮肉。
雲薑疼得跳腳,那燭盞掉下去的時候,又砸到了她的腳背,腳背也被燙了,手疼腳疼狼狽至極。
樓青煜看她那麼一折騰,知道她肯定是燙壞了,見她一張俏臉燒得紅撲撲的,鼓著腮扁著嘴,委屈得像個可憐的孩子,他心裏竟有了幾分憐惜。但他向來是嘴上不饒人的,嘟囔了一句,“真是笨手笨腳的!”
雲薑聽他這麼說,咬著嘴唇,兩眼發紅地瞪著他,“六皇子!棋您也下完了,現在可以把木牌還給奴婢了嗎?”
樓青煜忽然來了興致,又坐下來問:“小宮女,你進宮多久了?”
雲薑道:“不到一個月。”
樓青煜問:“你多大了?”
雲薑道:“剛滿十六歲。”
樓青煜問:“哦,那家鄉是哪兒的?”
雲薑再道:“映州。”
樓青煜道:“挺遠的啊?你一個人到京城來的?京中可有親戚?有什麼親人是在朝為官的嗎?”
又問:“你怎麼會入宮來當宮女呢?”
雲薑看他盤問個不停,像是在查她的家底似的,實在忍不住了,道:“六皇子,您能不能把木牌還給奴婢了?奴婢還得回浣衣局交差呢。”
樓青煜看了她一眼,覺得這小宮女的骨子裏有一種壓不住的囂張氣焰,這份壞脾氣倒有幾分似他,他微微一笑,說:“好吧,元喜,把木牌還給她吧。”
雲薑領了木牌,再對樓青煜行了個禮說:“六皇子,奴婢還有一事相求。”樓青煜覺得奇怪,“又有什麼事啊?”
雲薑說:“弄丟木牌是奴婢失職,但奴婢也算亡羊補牢,明天自會想法子將木牌還進漱玉樓,希望六皇子對今日木牌的事保密。”
他說:“你做錯了事情,怕被別人知道,這個我理解。可是——”還從來沒有宮女敢跟他堂堂六皇子說條件的,他似笑非笑地挑眉道,“你覺得,就憑你一聲請求,我就會答應你了?”
雲薑說:“奴婢不敢,無法左右皇子的心意。隻是……”
他問:“隻是什麼?”
她想了想,便故作怯生生地道:“奴婢是用流音玉哨來交換木牌的,皇子的流音玉哨何以會在奴婢那裏,這或許不是重點。重點是,打賭輸了,東西是六皇子賞給奴婢的,卻還要反口收回,奴婢怕人家會說,六皇子您輸不起,小氣。”
樓青煜沒想到雲薑敢這樣跟他講話,嘴角一勾冷笑道:“小宮女,你知道你跟我說這番話的後果嗎?”
雲薑說:“奴婢隻是說出自己心中所想,別無他意,況且……”她頓了頓,又說,“奴婢其實相信,像木牌這等芝麻綠豆的小事,六皇子其實也不會有心情在意的吧?您哪會過問後宮是非,那麼無聊婆媽呢?”
周圍的人都暗暗地捏了一把冷汗,心道雲薑也太大膽了,竟然敢這麼跟樓青煜說話,卻看樓青煜始終都掛著笑,時而眼神一厲,卻還慢慢地化開了去。
“你這小宮女,倒是生了一張利嘴。”他打量著她的衣袖上那片焦黃的印記,說,“好。我就答應你!”
他又湊近她,“不過,也別太自作聰明,你的激將法不會次次都管用的,今日本皇子心情好,不跟你計較,下一次,你就未必這麼走運了。”
樓青煜說完,招手喚來元喜,便進廳裏用膳去了。
雲薑站在亭前,攥緊了那塊木牌,望著樓青煜的背影消失在門內,總算是慢慢地鬆了一口氣。
事後她再想,明明早就知道進了皇宮得友善低調待人,切忌衝動大膽,可不知道為什麼,偏偏對別人還好,但隻要一看見那個囂張自我的六皇子,她便失了分寸了。
幸虧她沒有真的觸怒到樓青煜,否則,隻怕不知道他要怎麼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