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庸置疑的是,知微真的不是一個普通十歲小孩,不然怎麼花了整個晚上和十幾個人力也找不到她?
對比樂小柏所說的消息,我更喜歡樂叔叔的消息。
樂叔叔讓我回到醫院等消息,今天他帶給我的隻是“沒有知微的消息”,但是傍晚的時候,樂小柏卻偷偷打了一通電話來醫院,護士姐姐帶我去接了突然而來的電話。
樂小柏說的話跟了叔叔差不多,他也是說找不到知微,但他的話比樂叔叔多了一個重點,他還說在知微的床鋪下麵發現了一封遺書,他竟然說知微寫了一封遺書!
這是多麼無聊的笑話啊,知微怎麼會擅自離開我?她說過我們要一起到永遠的啊!
我討厭樂小柏的胡說八道,我立刻掛了電話,什麼也沒有回應。我躲進被窩裏,縮成一團,捂住耳朵。我以為這樣就可以逃避全世界,誰知道耳朵還是傳來了護士姐姐喊我吃飯的聲音。
我沒有理會,護士姐姐也走開了,沉寂的氣氛突然讓我萌生了逃離醫院的念頭。
樂小柏肯定在說謊,或者是他得到了錯誤的消息,我要去推翻他的說話!知微不會死的,知微不會死!
我們說好了,要一起離開這個世界,不是嗎?
知微不會騙我,也不會自毀諾言的。
我堅信。
可是當我來到孤兒院,前來迎接我的王護士卻帶了一個雪白的頭飾。我討厭這個顏色的頭飾,因為我和媽媽在小秀的葬禮上戴過。
我指著王護士的頭飾,帶著諷刺的聲音笑說道:“王姐姐,你好好的幹嗎戴頭飾?很難看呢!”
王護士不忿地望了我一眼,本來溫柔的態度已經變得有點不耐煩:“我也不想戴啊,但院裏死了人一定要戴的!”
“什麼死了人?你胡說什麼?知微隻是失蹤而已,她沒死!”我不打自招的說話連自己都刺到了。
“我就知道你們會找上門,本來還打算把知微的遺書帶給你,現在還好,省了我的車費。”回應的並不是王護士,這冷嘲熱諷的說話卻來自王護士身後,慢慢走過來的女人口中。
她隔著那副土得見鬼的玳瑁眼鏡望向我,細小的眼睛卻清晰露出尖酸刻薄的眼神。她把一封雪白的信遞過來,我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內心的恐懼極力拒絕這封信的接近。
王護士替我接過遺書,不忍地蹲下來,抱著我的肩膀,安慰道:“這是知微留給你的東西,如果你連這個都不要的話,那麼就什麼都沒有了。”
我驚訝地望向王護士,她忽冷忽熱的,我不知道她是真心還是假意。王護士把信塞到我手裏,然後拍了拍我的肩膀,丟下一句:“現在很晚了,快回去吧。”
我再次被排擠了,原來她禮貌地把我趕走,隻是不希望我給孤兒院帶來任何麻煩。
我默默地退後幾步,院長狠心地把門關上,隔著那稀疏的鐵門望了我一眼,然後冷漠如霜地離開。
王護士隻是搖了搖頭,留下長長的歎息離去。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該往哪裏走,腦袋卻不爭氣地低下來,不慎看見了那封雪白的信件。
這是知微留給我的東西?是最後一個嗎?如果我不打開,我就真的什麼都沒有嗎?
不會的,怎麼會了,隻是他們都不了解知微才這麼說而已,說不定這不是遺書,而是知微告訴我她在哪裏的暗號呢!
是的,裏麵一定有什麼提示,隻要我能破解暗號,我就可以找到知微了!
我再次找到了生機,立刻把信封拆開。
“其實在我的眼裏,小晴那個含著淚的笑容就是永遠。現在我要去一個沒有人找到我的地方,因為我不想連自己的屍體也被嘲笑。”裏麵隻有簡短的兩句話,我一字一字地把它讀起來,卻沒想到是如此吃力。
我把這兩句話橫著看,豎著看,甚至斜著看,卻無法找到一句希望的暗號。
我虛弱得緩緩跪倒在地上,我很想諷刺這是院長偽造的遺書,但那熟悉的字體正是我每次看見知微的作業都羨慕的工整字體,就連這顆軟弱的心臟也無法使勁去反駁院長的說話。
我明明打算學習堅強,淚水卻像激流一樣洶湧而出,我沾濕了知微留給我的東西,我一邊使勁地抹去紙上的液體,新的淚水卻繼續掉下來,源源不絕。
要是我在昨晚十一點去赴約,知微就不會這麼孤獨的一個人消失!
我哭得五臟六腑都很痛,可是知微再也沒有緊緊抱著我。身邊沒有任何人,甚至連樂小柏也不在,世界很靜,萬籟俱寂,我仿佛走到了黑暗的盡頭。
這裏沒有出路,我將永遠站在此地,一個人被黑暗包圍。
知微並沒有消失,她隻是穿過了黑暗,找到一個充滿陽光的地方。突然之間,我也很想穿越黑暗,盡管會頭破血流,盡管會消失,我也不想一個人待在這個沒有希望的世界裏。
我一步一步地走開,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行屍走肉,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身體好像輕得像羽毛,又好像重得像大石。
天色太暗,我的眼睛已經看不清前路,隻能憑借潛意識的力量默默步向一個終點。
我以為,我會在終點遇到知微,雙腳卻停留在一扇熟悉的鐵門麵前。
我竟然想不起這是哪裏,可是右手卻下意識從口袋裏掏出一把已經有點生鏽的鑰匙,我嘗試插進匙孔,鑰匙卻轉動不了。
我一如既往地拍門,不停地拍,嘴巴也下意識呼喊起來:“小秀,開門啊!媽媽,開門吧!”
良久,鐵門打開了,但出現的竟然是一個陌生的叔叔。
“你是誰啊?我爸媽的朋友嗎?怎麼我沒見過你?”我帶著主人家的語氣說道。
“我問你是誰才對,小朋友,你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我怎麼會走錯地方呢?這是我的家啊!604嘛,我怎麼可能走錯!”
“這是604沒錯,可是三個月前我已經住在這裏了,小朋友,你沒事吧?”他想伸手探我的額頭,卻又膽怯地縮回去了。
我苦笑一下,想繼續反駁,眼淚卻不自然地滑下,洶湧而上的浪潮,令我的喉嚨也哽咽了。
一個大姐姐緩緩走出來,驚訝地看了看我,又問叔叔我是誰。
我站在這裏賴著不走,但他們問我的所有問題我都答不出來,隨後,陌生的大姐姐說了一句“真可憐”,然後撥打了一通電話。
我討厭別人說我可憐,我有父母有朋友怎麼會是個可憐的孩子呢?
良久,被我纏住的叔叔和姐姐都沒有走進屋子裏,但是來了兩個身穿製服的警察叔叔,他們把我強行抱走了。
我緊緊凝視著那扇熟悉的門,它被默默地關上了,我們的距離越來越遠,我明明很想嘶喊,很想脫離警察叔叔的束縛,但我竟然連一句話也喊不出來。
來到警察局,我遇見一個就住在樂小柏家附近的警察叔叔,他又撥打了一通電話。
半晌,樂小柏和樂叔叔也焦急地跑過來了,樂小柏激動地撲過來,緊緊抱著我,嘴巴嗬出帶著寒冷氣息,卻激動得潸然淚下的說話:“你不可以沒有知微,我也不可以沒有你。”
我渾身一振,宛如被雷電狠狠擊中腦袋一樣,麻木的意識豁然清醒,我看得見眼前的一切,感受得到懷抱的溫暖,也察覺得到心臟被一把新的刀刃插進來了,像舊傷口一樣痛得撕裂心肺,沒有拔掉。
樂叔叔強行把我們,從樂小柏激動的哭聲之中,我還能夠清楚聽見樂叔叔說要把我帶回醫院。
樂小柏死命拉著我的手,一邊甩開樂叔叔,一邊喊著說要帶我回家。
樂叔叔無奈地看了看我,那個住在樂小柏家附近的警察叔叔也提議了一句:“正和,還是帶她回家吧,留在那些跟孤兒院沒什麼分別的醫院裏,隻會令她變成第二個以知微而已。”
樂叔叔仿佛因為聽到這句話,點了點頭,然後把我們都抱了起來。
這一次,回家的路不再是醫院,但也不是那個熟悉的604號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