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小謝報平安的電話後,季雲攀把手機電池摳了下來。
因為職業的特殊性,他的電話一直保持二十四小時通暢,晚上睡覺時就放在枕邊,為此曾經無數次被裴北魏嘲笑小心未老先衰,變成禿頂弱智。
但是現在他想要冷靜一下。
他和姚成詩就快訂婚了。
一轉眼十多年過去了,他還記得當年在姚家初見十一歲的阿姚,那是個暮春的天氣,姚家花園裏花香馥鬱,衣香鬢影人聲鼎沸,紅酒澆在正在火上炙烤的牛排上,滋滋作響,冒著奇怪的好聞的香氣。小孩子們和少年們跑老跑去,一起都那麼熱鬧。除了阿姚,她穿了件半舊的蕾絲白裙子獨個兒坐在花園裏那處已經廢棄的舊房子的大門台階上,低著頭垂著眼睛,全天下的熱鬧都和她無關。
這真不公平,十四歲的季雲攀想。
他朝她走了過去,托著一塊水果蛋糕,裏麵填充著蘋果香瓜和櫻桃。季雲攀十四歲的時候已經長得很高,他微微彎下腰,喂了一聲:“我叫季雲攀,你呢?”
九歲的阿姚有一雙又冷又強的眼睛。
這是他們相識的第十四年,一個輪回過去了,他從十一歲小女孩阿姚唯一的朋友變成了姚成詩的男朋友。二十五歲的姚成詩不再是當年那個孤單冷清的小姑娘,她遠比過去要圓滑,但她變成怎樣都好,季雲攀都已經把她當作家人。
更何況,他們要訂婚了。
季雲攀揉揉眉心,把電池裝回去,撥出電話:“喂,阿姚,這個周末我抽出空來,我們去買一些訂婚宴上用的東西吧。”
他們的訂婚宴實際預定是在香港舉行,根本不用采買什麼。但姚成詩知道,要季雲攀低頭有多難能可貴,因此她沒有戳穿他的漏洞,輕輕回答了一聲好。
最後所謂的訂婚用品采買當然變成了添置日常用品。季雲攀一個年輕男人,再細心些也有限,姚成詩去他家的時候早已經仔細看過,列出了缺省用品的清單。到了賣場,她拉著季雲攀在各個櫃台間穿梭,季雲攀頭昏眼花,看著興致勃勃挑選紙巾盒的姚成詩,忍不住問:“是不是每個女人都對逛商場充滿了興趣?”
姚成詩把一隻蕾絲的盒子和另一隻灰色的盒子放在一起對比:“不,看和誰一起逛。”
她兀自嘟囔著:“一個男人用蕾絲的盒子似乎有點奇怪。”
轉過頭問季雲攀的意見,卻發現他人已經不見了。
趕緊丟下盒子去找人,最終在樓梯處看到了那個高瘦的背影,季雲攀倚著樓梯站著,叮叮咚咚的鋼琴聲從樓上傳下來,姚成詩問:“你喜歡德彪西?我以為你會喜歡巴赫。”
季雲攀看了她一眼:“我為什麼要喜歡巴赫?”
姚成詩一字一句:“一、本、正、經。”
說完看著季雲攀鬱卒的表情哈哈大笑。
等她笑完了,季雲攀指著樓梯上的路標問:“上麵是賣樂器的嗎?”
姚成詩詫異:“你要買樂器?那去專門的樂器店好了,在賣場裏買,有點怪怪的。”
季雲攀精神一振:“那你知道哪家樂器行的鋼琴比較不錯嗎?”
姚成詩略一思索:“我有幾個朋友是開樂器行的,買完東西後,我帶你去他們的店裏分別看下。”
季雲攀抓住她的手:“那些小東西就算了,我們現在就去看琴吧。”
季雲攀最終看中一架鋼琴,簽單時他對店主說:“麻煩送到南郊四季路的裴家,收貨人是謝以洛。”
姚成詩恍然大悟,如同當胸被狠狠擂了一拳,季雲攀一向對西洋樂器和音樂無感,難怪他這次突發奇想要買鋼琴,原來是為了那個小姑娘。
她讓季雲攀先是違背原則,現在又送此大禮,這個小女孩子到底有什麼魔力,季雲攀到底中了哪門子邪?
季雲攀的腦海裏卻全是那天在餐廳的旋轉樓梯上,小謝矜持卻真實的笑容,以及不自覺跟著旋律而動的細長手指。能讓一個人笑有什麼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