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個年複一年的夢。
鬆蘿看見自己懸在半截的梯子上,身後是熊熊燃燒的火焰,她知道那是地獄的淬火。
火舌像被施了魔法般越躥越高,帶著劈劈啪啪的撕裂聲舔著她的裙擺,她隻能拚命地往上爬,梯子上的倒刺劃破她的手和腳,那些傷痕疼得那麼真實,真實得根本就不像一個夢。
她拚命地爬啊、爬啊,這半截的梯子像是永無止境般向上延展著,這使她想起故事裏的西西弗斯。
不知道過了多久,在濃得化不開的黑暗盡頭,隱約看見一塊模糊的光斑。
鬆蘿抬頭看著那塊白光,覺得它像一個漏光的井口,正在躊躇著要不要靠近的時候,一張笑臉從光的盡頭探下來。
“程鬆蘿。”
是個女孩的聲音,一邊喊著她的名字一邊發出古怪的笑聲。
鬆蘿眯著眼睛仔細地辨認她,終於在嘻嘻嘶嘶的笑聲裏看清了女孩的麵孔。
“程鬆蘿,”女孩垂下的發絲涼絲絲地掃過鬆蘿的臉,探下來的笑容看上去有點可怖,她說,“下去吧,到我在的地方去。”
說完,伸出一雙纖細的手臂狠狠地推了她一下。
鬆蘿尖叫著跌入身後的烈烈火海。
夢醒了,滿世界的白。
白色的牆,白衣的人,純白的床單和窗簾。
鬆蘿意識到自己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恍惚地流眼淚,眼淚裏混著她的恐懼和悲傷,讓她不由自主地蜷起身體痛哭失聲。
“你怎麼了?”
鬆蘿的忽然失控嚇壞了小護士,她按著鬆蘿不停發抖的身體緊張地問詢:“程小姐,你到底怎麼了?醫生說過沒有明顯外傷,怎麼會哭成這樣?!”
鬆蘿仍是止不住地號啕大哭,沙啞的聲音像是承受著劇痛一樣發出撕裂的叫聲。病房裏的其他人都嚇壞了,紛紛退出去,護士緊張地向後看去,“是不是和醫生說一下,打一針鎮定?”
“等一下,我來試試吧。”一個溫和的聲音攔住了護士,讓她先出去一下。
鬆蘿聽見關門的聲音,然後是一個溫暖的胸膛靠過來,將她小心翼翼地擁在懷裏。
她聞到很淡的檀木香味,又或者是陽光炙烤著煙草的味道,總之,那種若有似無的味道輕輕地籠罩著她的臉,意外地讓她的哭號逐漸轉化為嗚咽。
“別怕,已經沒事了,不要怕。”那個溫和的聲音在她耳邊輕聲地安慰著,“都是我不好,急刹車把你嚇壞了,雖然沒有撞到你,但你應該受到了很大的驚嚇。現在沒事了……”
男人的手掌輕輕拍打著鬆蘿的脊背,一下一下,輕柔而緩慢。
鬆蘿漸漸平靜下來,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那顆在夢中被大火燒毀的心臟,在這個陌生男人的安慰下又重新恢複了跳動。
她渾渾噩噩地抬起頭,將目光聚焦到那張寫滿擔憂的臉上。
“你是誰?”
男人看著鬆蘿,眉頭上淺淺的“川”字漸漸淡去,一雙白馬似的眼睛被淋漓的晚霞浸出一層和善的笑意。
晏城的驟雨已過,迅急的黑暗吐出了滾燙的落日。
鬆蘿聽見一個很好聽的聲音回答她:“我叫江山。沈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