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下旬,火傘高張,哪怕是早上,焦沙爛石的炎熱也讓人充滿煩躁。在離別的火車麵前,太陽把搖搖欲墜的眼淚照射得格外清楚。
這個消息太突然了,伊雪熙突然有點驟不及防,情緒也無法好好掩飾。
她真的不討厭沐泱,真的,可是她連這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沐泱把行李搬到火車上,把王奶奶安置好,又回到火車門外。跟伊雪熙麵對麵,沐泱突然感到一種赤裸裸的透明,二人之間,好像真的沒有任何隔膜。
“為什麼要走?”伊雪熙終於吐出了不解的問題,因為她知道火車快要開走了。
“我不適合這裏。”沐泱微微一笑,卻苦澀不堪。
“為什麼不適合?你們跟他們不是相處得很開心嗎?因為小煙?你害怕小煙嗎?如果是她的問題,我幫你解決!”伊雪熙雖然沒有說出自己的解決方法,可是殺氣已經彌漫滿天。
沐泱沉重地搖了搖頭,傻乎乎地笑了笑,又天真地說道:“光年哥哥現在變了,我沒有辦法走進他的世界裏,留下來隻會當他的包袱。”
“什麼包袱?你知道嗎?夜烽不知道對你多好,他很緊張你,很愛護你,而且你令他有溫暖感,我以前從來沒有看見夜烽會笑得這麼甜,難道這樣也是包袱嗎?”
沐泱微微翕動了僵硬的小嘴巴,宛如一個快要斷氣的病人,垂死掙紮地吐出最後一句話:“雪熙,很感謝你一直以來對我這麼好,除了夏家之外,沒有人會對我和奶奶這麼好了,我真的很感謝你!”語畢,沐泱突然走進火車裏,一口氣跑到自己的座位上。
沐泱的座位是窗口位,伊雪熙慌忙跑到那個位置時,火車已經響起了準備啟動的警告聲。
伊雪熙焦急得不禁把雙手伏在火車上,脫口問道:“沐泱,你真的要走嗎?你不是說會等夜烽一輩子嗎?”
“他不愛我,我等他一輩子,但他連被利用的機會都沒有留給我。”車開啟動了,慢慢地把二人分開,像一幅支離破碎的畫像。沐泱失控地趴在窗口上,用盡哽咽的力氣嘶喊,“幫我好好照顧光年哥哥,免他傷心免他孤獨。”
強忍已久的淚水終於飛濺到伊雪熙的臉上,被牽扯的心臟隨著分離的畫麵被慢慢撕裂了,連伊雪熙自己也分不清到底那是她的淚水,還是自己的淚水。
對不起,我做不到。伊雪熙遲疑的回答,一字一字地刻在心臟上,就像一條永遠都無法愈合的傷疤。
行屍走肉的少女一步一步地回到家裏,呆坐在沙發上,她沒有關門,她在等一個人。
伊雪熙不敢前往夜烽的家,因為她隻想見夜烽一個。
突然,一個高挑的身影踏入奇怪的屋子裏,敲醒了伊雪熙,敲醒了這個麻木的腦袋。
四目相對,二人都沒有說話,好像不是不想說,而是有點罔知所措。
愁眉不展的伊雪熙被這雙冷靜卻散發著一絲以前從來沒有的溫柔的眼睛慢慢穿透了,已經變得麻木了的哀傷卻又突然洶湧到眼眶,化成搖搖欲墜的波光。
夜烽驚訝地走到伊雪熙麵前,蹲下,遲疑地翕動這兩片僵硬的薄唇:“怎麼了?”
伊雪熙用力地翕動顫抖不已的桃唇,卻像個需要深切治療的病人一樣連聲音也吐不出來,夜烽隻是從那“MU”的嘴形看出話題重點,有點心急的發問:“怎麼了?沐泱出事了?”
伊雪熙咬了咬唇,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卻讓夜烽更急了,“不要不說話啊,告訴我,沐泱真的出事了?但我今天一早就跟小煙在一起了,難道她叫南陌去傷害沐泱?”
脫口而出的說話讓伊雪熙的目光變得震驚起來了,憤怒也隨即從喉嚨衝出來了,“你整天跟小煙在一起?你知道嗎?今天沐泱和王奶奶偷偷上了火車,她不想連累你所以走了!她曾經說過會等你一輩子,可惜她說你連被利用的機會也沒有留給她,在她這麼傷心的時候,你居然去風流快活?”
夜烽先是驚訝一愣,可是他很快又冷靜下來,讓人看不透他的心。夜烽默默站了起來,利落地轉過身去,然後不發一言便走出伊雪熙的大屋。
突然之間,伊雪熙有點不明白自己為什麼簡單的一句話,竟然要跟夜烽見麵說,她為的,不是要看夜烽這張像撲克一樣的臉頰。
小煙跟夜烽依舊是形影不離,不,與其說形影不離,倒不如說是貼身膠布。
看著夜烽從伊雪熙的屋子走出來,那張俊美無瑕的臉頰上沒有任何被親吻過的痕跡,卻留下沉重如山的傷感。
小煙不想再惹夜烽生氣,讓自己把憤怒藏起來,跑上前抱著夜烽的手臂,卻忍不住發問:“怎麼了?從裏麵走出來樣子就全變了?”
夜烽用力地眨了眨眼睛,深呼吸一下,過了幾秒才回答:“沒什麼。”
小煙不喜歡他的回答速度,把夜烽的身體壓住,讓他停頓下來,再盯著他,審問道:“你到底怎麼了?難道跟伊雪熙在裏麵做了些什麼?還是你對她做了些什麼,然後被狠狠拒絕了?”
夜烽像個失去了靈魂的人,沒有聽見小煙的說話,也沒有看見小煙的憤怒。見狀,小煙抿了抿唇,決定擠出一絲溫柔,踮起矯健,親吻了夜烽的薄唇一下,可是夜烽依舊放空了腦袋,對小煙的投懷送抱完全無動於衷。
小煙忿然作色,狠狠地踢了夜烽的腿一下,氣鼓鼓地喝道:“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真的是最後一次了,你不要再讓我傷心,不然我真的對你不客氣了!”
麻木的少年終於有了一點疼痛的感覺,卻隻是疼痛,眼睛和耳朵依舊感覺不到小煙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