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一千零一夜

1、

伊雪熙沒有再說過夜烽的父母不希望被他找到的想法了，在這個屋子裏也找不到其他線索，夜烽竟然首先提議離開。

踏出舊屋的一刻，伊雪熙看得出他的背影是沉重的。

夜烽仿佛不想在這個城市多留片刻，傍晚就立刻動身了。

因為這裏是群魔聚集的市區，這裏沒有巴士會經過，也沒有出租車願意進來，二人必須走到鄰市才可以坐車回去伊雪熙的家。

在夜裏行走，心有餘悸的伊雪熙不敢離開夜烽半步，雖然少年的元氣沒有完全恢複，但起碼可以互相照應。

今天月朗風清，本是一個很好的夜晚，但伊雪熙實在不明白夜烽為什麼選擇走進森林裏，盡管是捷徑，但如果要對付野獸也是很吃力的。

“夜烽，為什麼你要選這條路？”伊雪熙已經是第三次發問了，夜烽一直沒有回答。

這一次，夜烽猶豫了半晌，終於翕動那張黃金嘴巴了：“怎樣？你害怕嗎？”

當伊雪熙期待會得到答案時，夜烽居然還是沒有給自己坦白，這種神秘感，令伊雪熙越來越忐忑不安，她開始懷疑夜烽走進來的目的。她並不害怕元氣沒有恢複的夜烽，她害怕的是暗地裏的敵人。

“察覺到了嗎？”看見伊雪熙屏氣懾息的神色，夜烽終於揭開了謎底。

其實伊雪熙實在不知道，但經夜烽一說，她就恍然大悟，整個人立刻警戒起來！

“電筒！”夜烽突然命令道。

伊雪熙立刻從包包裏抽出自從認識夜烽之後就會隨身攜帶的電筒，因為在沒有光芒之下，它也可以令敵人的影子露出水麵！

“時針九點鐘方向！”夜烽提示一聲，伊雪熙跑到時針九點鐘的方向側麵，把光源射向敵人背後的不透明物體！

夜烽冷哼一聲，突然閃爍到九點鐘方向，猛地踩住一個暴露的投影！

“你是從群魔市舊牌坊出口開始跟蹤我們的吧？”夜烽一語驚人，伊雪熙遲疑地發現眼前這個長得像人類一樣，卻散發著淡淡的妖氣的男子竟然一直跟蹤他們。

男子沒有回答的意思，見狀，伊雪熙便從口袋找出一顆藥丸，欲塞進男子口中時，夜烽的背後卻突然出現了一個同樣的身影，伊雪熙大驚失色，立刻高呼：“小心！”

夜烽猛然回頭，一個奇怪的招式突然襲來！男子以掌為武，掌內有一個奇怪的紅印，看起來就像僵屍道長畫的符咒。夜烽疾速躲開，雙腳脫離了影子的瞬間，剛才被控製的男子竟然消失了！

夜烽和伊雪熙震驚地看著男子，他的確是剛才被控製的男子，但為什麼同時出現了兩個一樣的人？

難道是——

當夜烽的想法浮現了，男子卻迅速化成七個一模一樣的身體，而且迅速交換了位置，令人分不清哪個是真身！

“哼，原來懂得分身術，但我管你有多少個分身，一口氣把你殺光！”夜烽把靈劍張開，注入全部靈氣，因為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元氣跟他慢慢對抗了。

夜烽的長劍橫向一掃，宛若月亮的半圓把七個敵人的身體也割成兩半！

眼看敵人全部倒下，夜烽不得不虛弱地把長劍插入泥土，支撐著連站也站不穩的身軀。

鬆了一口氣之後，伊雪熙立刻跑到夜烽身邊，從包包裏找出一顆白色而且充滿藥材氣味的藥丸，不禁呼出擔憂的氣息：“你還撐得住嗎？先吃一顆我父親做的靈丹吧，很有效補充元氣。”

夜烽望了伊雪熙一眼，仿佛有點戒備，“既然是靈丹，昨晚你為什麼沒有給我吃？”

“真是的，我要殺你一刀就砍下去了，還要用未必可以毒死你的藥去毒害你嗎？你把我家的寶貴植物都殺光了，我的靈丹全部都由珍貴植物提取出來，那些植物養殖得好的話一年才能開一次花，精華都從花裏提取，你現在知道我的靈丹有多寶貴了嗎？”

夜烽冷冷一笑，仿佛在諷刺自己，隨後又一手把伊雪熙的藥丸吞進喉嚨。

可是未等夜烽吸收這些靈丹的力量，一排敵人隨即從樹林裏冒出來，宛如隊列一樣包圍了二人！

“是剛才那個男子？我們不是殺了他的真身了嗎？怎麼……”伊雪熙震驚地掃了這些人一眼，完全看不出他們有什麼不同。

“用光！分身沒有影子的！”夜烽立刻提示一聲！

伊雪熙掃了他們一眼，卻發現他們竟然全都有影子！伊雪熙急不可耐，立刻拔劍，欲跟這群分身抗衡時，一陣清澈的聲音卻突然穿透森林，“那個不是真身，真身在你後麵！”

伊雪熙來不及辨認真偽，立刻轉身，一群分身同時洶湧而上！

“是你麵前那一個！”那聲音再次給伊雪熙提示，少女下意識使出夜烽慣用的招數，猛地踩正對麵的男子的影子！

突然，男子驚駭地定格在原地，其他分身也同時動彈不得！

伊雪熙不知道自己是怎樣捕捉對方的影子，可是剛才心裏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宛若無形的絲線一樣纏繞了腦海裏的幻影，然後心神合一，利用這股突然而來的力量踩住了對方的影子。

見狀，夜烽命令道：“把他的影子劈開！”

伊雪熙一聽，毫不猶豫地向踩在腳下的影子狠狠一劈！可是敵人的身體沒有宛如想象中那樣斷裂，反而把影子和定身咒的束縛劈裂了！

“你不是複製了我的能力嗎？怎麼隻有半桶水？”夜烽焦急地埋怨一聲，可是現在的他根本無法利用瞬間轉移的速度，甚至連劍也抬不起來！

伊雪熙無法向幾乎兩米遠的敵人攻擊，眼看敵人從束縛中一點點地解脫，一個身穿白色T恤的少年突然撲過來，一手搶過伊雪熙的靈劍，帶著恐懼的尖叫和不得不殺的信念把男子狠狠劈開了！

靈劍把男子的上身劈成兩半，眼看男子失去了反抗能力，少年竟然驚駭得坐倒在地上。

伊雪熙放開定身咒的束縛，好奇跑上前。當她發現了一張熟悉的側麵時，頓時震驚得三魂出竅！

夜烽隨後撐著軟弱得快要垮掉的雙腳，一拐一步地走到伊雪熙身邊，當他發現了那張心有餘悸的俊臉時，也震驚得瞠目結舌：“涼以凡？你為什麼會在這裏？”

伊雪熙把涼以凡扶了起來，看見少女擔憂的神色，涼以凡強逼自己鎮定下來，再道：“五一那天我打算找你去看表演，但你不在家，手機也關了，後來我怕你會出事所以來找你了。”

“但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伊雪熙繼續好奇地發問。

涼以凡抿了抿唇，內心好像經過了很長的掙紮，又望了望夜烽，但他發現夜烽不會把私人空間留給自己和伊雪熙，惟有坦然說道：“我的眼睛好像有一些特別的力量，它會指引我找到你的氣息。”涼以凡頓了頓，再大膽地向夜烽探問道，“但我看見你剛才跟那個會分身的人打鬥，看起來你也不是普通人類吧？”

麵對涼以凡的攻擊，夜烽諷刺一笑，“但是你的雪熙也不是普通人啊！”

“夜烽！”伊雪熙氣鼓鼓地瞪了夜烽一眼，但當她看見涼以凡的好奇時，她才發現自己的秘密已經不可以再隱瞞下去了，“他說得對，我的確不是普通人，我父親是個毒藥師，我也精通毒藥。對了，以凡，為什麼你剛才可以辨認得出哪個是真身呢？難道是因為你的眼睛？”

涼以凡點了點頭，臉上抹了一層自卑的色彩，“我剛才看見那個人跟其他分身不一樣，其他就像靈魂一樣虛無地存在著，他卻是很實在的。”

伊雪熙之前也懷疑過涼以凡不是人類的事，但後來擔心會令他不安，也沒有怎麼研究，現在涼以凡的力量令伊雪熙再次好奇起來，難道涼以凡也是可以打開黑夜流沙通道的其中一人？不！她不可以往這個方向想，因為隻會害了他。

夜烽現在的身體很需要休養，於是伊雪熙和涼以凡也提議今晚暫時在森林裏休息，天亮了再出發。

夜烽睡在伊雪熙的左邊，眼睛疲憊得合起來了，可是腦海一直在擔心剛才的事情。那個男子是誰？他為什麼要跟蹤他們？難道他還沒有把暗連城的人殺光？

背對著自己的伊雪熙好像沒有為此事感到擔憂，連續連天沒有休息的疲憊讓她睡得很甜，連涼以凡偷偷轉過身來也沒有發現。

此時此刻的伊雪熙，像一個幸福的公主，忘記了剛才驚心動魄的危險，還進入了甜蜜的夢鄉。涼以凡偷偷伸手撥弄著伊雪熙的秀發，身體不禁向前挪動了一下。不受控製的大手緩緩滑落到伊雪熙的纖腰上，看著少女依舊沉澱在美夢裏，放肆的神經便讓人靠得越來越近了。

涼以凡真想抱一抱她，雖然這個在現實中不可能發生的，但至少現在可以偷偷摸摸地完成自己的夢想。

涼以凡給了自己一個大大的理由，放寬了道德觀念，胸膛輕輕地貼在伊雪熙的小臉上。像這樣把她擁入懷裏是第一次，也許也是最後一次，欲望讓涼以凡閉上了眼睛，不受控製的思緒偷偷深入伊雪熙的夢境。

也許，在她夢裏的人不是夜烽。涼以凡隻有這麼簡單的期望。

真的，涼以凡真的不敢奢望什麼，可是當他帶著渴望深入伊雪熙的夢境時，卻發現夢境裏的少女竟然抱著涼以凡送給她的小醜熊娃娃，坐在公園的千秋上，旁邊跟他一起搖晃的人竟然是涼以凡！少年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可以出現在伊雪熙的夢境裏，當他貪婪地凝視著伊雪熙那甜美如畫的笑容時，薄弱的能力已經讓夢境漸漸消失在腦海裏。

涼以凡不曾熟悉自己的奇怪能力，所以他也沒有自信卻確認那個美夢是真的。

感覺到自己無法繼續讀取伊雪熙的夢境時，涼以凡緩緩睜開眼睛，低頭看著懷裏的可人，欲望卻再次洶湧到大腦。涼以凡不禁小心翼翼地低下頭，膽怯的神經卻讓他停滯了一下，又前進了一下，猶豫了多次，涼以凡還是忍不住湊近那兩片令人的桃唇。

“你敢再靠近一點我就殺了你！”突然，凶狠的聲音響起，沉醉的涼以凡遲疑地感受到肅殺的氣息。

涼以凡下意識撐起了身體，首次勇敢地跟夜烽對視。

夜烽做了個手勢，示意讓涼以凡跟自己走到角落，以免打擾熟睡的伊雪熙。

在昏暗的黑夜裏，涼以凡看不穿夜烽的眼神，卻發現剛才那肅殺的氣息已經消失了。

“我是她的未婚夫，你要接受這個事實。”夜烽的說話很尖銳，語氣切格外的溫柔，比平日冷冽的他溫柔許多。

“我從來沒聽說過雪熙有未婚夫，而且她也不承認，為什麼……”涼以凡極力支撐，支撐著這個一下子就會倒下的場麵。

夜烽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虛，利落地吐出尖銳的聲音：“不要死撐了，我知道你相信的。我跟她很久以前就訂下婚約，隻是她最近才知道，一時之間難以接受自己有一個未婚夫而已。”

“最近才知道？為什麼？你憑什麼要我相信？”

“我沒有要你相信，但伊雪熙相信，隻是她在掩飾而已。她父親失蹤了的事情你不知道吧？我們已經住在一起你不知道吧？她也是一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妖怪你不知道吧？”

涼以凡被震撼了，驚訝地愣在原地，卻無力反駁。

“這麼多秘密你不知道憑什麼跟我爭？更何況我都不需要爭，我們的婚約是她父親訂下來的，我知道她很愛她的父親，她不會違抗父親的命令，隻要成功找到她的父親，我們就會結婚了。”

“真的是伯父訂下的婚約？你都說伯父失蹤了，這是你的謊言也說不定，不，我看雪熙是被迫的吧？她一定不會願意嫁給你！”涼以凡拚命搖頭，極力沉澱在自我催眠的狀態裏。

“涼以凡，你回去冷靜思考一下再跟我說話！”夜烽不耐煩地低喝起來，“我不想殺你，但你不要逼我。”

這一刻，涼以凡終於看清楚夜烽的表情了，那是一種自己的東西被搶走的憤怒。涼以凡好像突然被潑了一盆冷水般，霍然明白了自己的位置，隻是在接受與抗拒之間拚命掙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