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竹,快來服侍我起床。”
“小竹?這丫頭又死哪去了,一大早就不在,看我不稟報爹爹打斷你的腿。”
細碎的陽光溫柔地撒滿大地,杜芊芊感覺這一覺睡了好久好久,清醒後方才想起,自己早已不在綠風城中,難怪喊了半天也沒人答應。
唉,不知道小竹現在身處何方,她會不會像自己一樣遇到那種想輕薄她的惡人?也許她已經被流沙吞沒了吧,出來的時候,她多麼風光,帶著那麼多士兵和小竹,還有一大包衣物食物,可是現在……
想到這裏杜芊芊又忍不住傷感起來。
“你起來了,餓嗎?我要下人弄了點吃的。”趙昀一臉溫柔的神色,與昨天簡直是判若兩人。
杜芊芊半天沒回過神來,突然才想起他不是說隻有一間臥室一張床嗎?難道說……
“昨晚……我們又?”
“你真能睡啊,前天就睡了一天,昨天上午起來了一下,又接著睡,居然又睡了一整天……”趙昀做嘖嘖稱奇狀。
“我……”杜芊芊突然想起了自己昏睡前的事,她的心再次沉到了穀底。
他為什麼突然對自己這麼溫柔了,是對自己內疚嗎?她突然發現母親給的翡翠鎖又回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可是,心裏的疑團卻還是不能解開。
而且,那些可怕的記憶也不會因此而消失。
“你到底是什麼人?這裏是哪裏?”她已經發現了,這裏明明是一處山野,根本不是什麼京城。
“我已經告訴了你,我叫趙昀,這裏是我的住處。”趙昀不緊不慢地回答。
“那你又說自己是將軍!”杜芊芊的眼淚直轉。
“我本來就是將軍,誰規定了將軍不可以住在山上?”趙昀好笑地看著她。
也是哦,原來自己要嫁的這個將軍,有著這樣奇怪的愛好,喜歡住在山上哦。
杜芊芊突然恍然大悟,她明白為什麼那個小皇帝會讓她嫁給這個將軍了,她就知道,小皇帝不會安好心的,他是想讓她住在這可怕的山上,當個世界上最可憐的將軍夫人啊!
想到這裏,她的心都涼了。
“那好吧……我們什麼時候去見皇上?”她知道,隻有見了皇上,綠風城的城民們才能得到救濟,自己的犧牲才有意義。
“皇上?你很想見他?”趙昀的聲音突然變冷了。
“我必須見他……”杜芊芊咬著嘴唇:“他還得給我倆主持婚禮呢!”
“是這樣啊……”趙昀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不再說話。
過了一會,杜芊芊又發現屋裏隻剩下了自己,桌上還擺著一碗冒著熱氣的銀耳蓮子羹和幾樣精致小菜,還有可愛的白米飯。
杜芊芊實在是餓壞了,她忍不住下床撲了過去,嗬,好甜啊,好香啊。
算了吧,填飽肚子最重要,有什麼事情,都等吃飽再說吧!
今天的陽光格外的美好,但杜芊芊的心裏卻並不高興。
因為,已經幾天了,她都沒有見到趙昀,連晚上也是她一個人提心吊膽地睡,倒是有個小仆會定時送精美飯菜來,但他卻是個小啞巴,什麼也不說。
有了上次的教訓,她根本不敢邁出這房門半步,這簡直要了她的命。
真要命的是,從她在沙漠出事,到現在已經有幾天了?她自己也記不清了。
可是她卻知道,如果不能及時在皇上麵前完婚,綠風城就得不到救濟自己就成了罪人了。
那個趙昀,到底在搞什麼鬼啊?
想到他,他居然就來了。
這是他這幾天頭一次回來,脫下黑色的盔甲,他看起來有些疲憊。
杜芊芊還沒有開口,他就說話了:“我帶你去騎馬好不好?”
“咦?”杜芊芊沒有反應過來:“在山上騎馬?”
“後山有一處丘地,比較平坦,我們喂的山地馬可以跑得很順。”趙昀簡單地說。
“太好啦!我好久沒有騎馬了,印象裏,十歲後爹爹就不曾帶我騎過了,他說淑女不應該學騎馬,他怕我嫁不出去呢。”一高興,杜芊芊就把要問的正事全忘了,她歡呼起來。
真是的,她實在是悶壞啦。
這也難怪她,她畢竟才十六歲呀。
“啊,啊,你慢點,我怕……”
“你不是說你不是第一次嗎?”
“哎呀,那我也會腿疼呀。”
“就快了,別急,腳再抬高一點,笨蛋!”
耳邊是呼呼的風聲,仿佛又回到了美好的童年,父親帶著自己坐在一匹西域來的大馬上,後麵跟滿了隨行的仆人,威風極了。父親先是憐愛地把她舉起,待她坐好之後再帥氣地翻身上馬,一手握著韁繩一手輕輕地摟著杜芊芊。
那樣溫馨的場麵讓每一個看見的人都為之動容。
現在坐在趙昀的馬上,完全是另一種感覺,就像是在夢裏飛翔,非常的輕快,風也仿佛調皮起來,這不由讓杜芊芊想到了那次沙漠中的英雄救美,這麼說來他不但是自己的夫君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呢。
丘地的景色很美,讓她的眼睛都不夠使,處處是誘人的野花與如茵的草地,個子矮小腳力卻非凡的山地馬,載著他們二人歡快地向前跑。
不知為什麼,杜芊芊突然有了一種感覺,這感覺是如此幸福美好,讓她幾乎不想動彈。
轉過一個彎,眼前驟然開闊起來,這裏竟然又是另一番氣象!
眼前的景象讓杜芊芊忍不住尖叫起來,麵前竟然是一處瀑布,這是綠風城長大的杜芊芊所從未見過的,那在耳邊呼嘯的風聲,夾雜著撲麵而來的玲瓏水汽,銀河一般飛流而下。
太美了!
杜芊芊顧不得趙昀剛剛拉住馬,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來,差點摔倒在草地上。
但是她卻渾然不覺得痛。
離開家鄉後,一直鬱悶而糾結的心情,處處倒黴的記憶,在此刻全部煙消雲散。
她突然好想跳舞,她太久沒有感受過這樣的放鬆。她情不自禁地跳起了家鄉的舞,風把她的衣袖吹起,鼓鼓的像一隻美麗的風箏,露出潔白修長的手臂,又像是晶瑩的翠玉讓人不忍褻瀆,發絲也被吹了起來,伴著那霧般的水氣,如同仙子下凡。
趙昀一直默默地牽著馬看著她,他的眼裏流露出一種奇異的光彩。
杜芊芊跳啊跳啊,她把離開家鄉後所有的鬱悶與憂愁都在這舞蹈中釋放了出來,直到很久以後,她才累得氣喘籲籲地停下來,發現那黑衣的英俊男人正用異樣的目光盯著她,仿佛要一直看進她的心裏。
“你——你要做什麼?”正在她感覺有些臉紅心跳,想避開他的目光時,趙昀忽然走到她麵前,一把把她抱了起來。
杜芊芊尖叫連連,但趙昀完全當她是空氣一般,他像抱一隻調皮的小貓一樣抱著她,一直走到一棵小樹下,然後坐了下來。
這時,她的身子呈一種曖昧的姿勢與他緊貼在一起,無法動彈,心裏有一種奇異的感覺,似乎也不想動彈。
風兒輕輕撫過她的臉龐,卻不能讓她滾燙的臉頰變得清涼一點,她不安地扭動身子,觸手所及之處卻是他堅硬的胸膛。
她索性用力地閉上眼睛裝死。
“你在想什麼?”趙昀輕輕在她耳邊蹭了一下。
“我……我在想我的丫環小竹,不知道她還活著沒有……”本來是沒話找話,但他一問,她還真的想起了小竹那個傻丫頭。
她的眼晴頓時酸了,睫毛一動,兩顆豆大的淚珠就噗噗地掉了下來。
“怎麼說哭就哭啊?好了不想那些不開心的事了,我想跟你講個故事。”趙昀摸摸她的頭。
“講故事?”杜芊芊抬起臉,不小心又撞到了他的下巴。
“嗯,這個故事,其實也不是很快樂,但卻是一個真實的故事。有一個小男孩,他出生在一個很大很大的家庭之中,他的父親有很多的女人,她們為了爭風吃醋,常常互相陷害對方,甚至不惜致對方於死地。”
趙昀停了一停又接著說:“而這個小男孩的母親就是這樣一個生存在夾縫中的女子,她生得非常美麗,是那些女人中最美麗的一個,所以命運也特別悲慘。”
杜芊芊張著小嘴,已經被他的故事吸引住了。
趙昀沉默了一下,又接著說:“小的時候,小男孩的母親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帶著那個小男孩坐在榕樹底下講故事,常常聽著聽著小男孩就睡著了,醒來時仍然在母親的懷裏。”
不知道為什麼,趙昀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杜芊芊想抬頭看他的臉,卻被他的手壓了下去。
“她和其他女人有一點不同,她從來沒有穿過耳洞,所有的女人都有耳洞,隻有她沒有。小男孩曾經問她為什麼不戴耳環,她總是笑著不回答。”
“在小男孩八歲那年,他父親的其他女人終於找到一個機會,陷害那個小男孩,說他偷了貴重的東西。小男孩的母親拚命保護兒子,卻被不明真相的小男孩的父親遷怒,怪她教育兒子不力,要在眾人麵前責打她。”剛才還很溫柔的趙昀,仿佛又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他的聲音冷酷沙啞,聽起來令人心寒。
杜芊芊害怕地縮了縮身子。
“小男孩的母親是個剛烈的人,她不願意這樣被侮辱,她當場撞上了一根柱子!”
杜芊芊驚叫一聲。
趙昀卻仿佛忘記了她的存在,他的聲音裏隻剩下濃濃的恨:“小男孩和他的父親,就眼睜睜地看著那個美麗的女人死去了,臨死前,母親對小男孩說,你一直問娘為什麼不穿耳洞,因為娘聽說,穿了耳洞的女人,下輩子還會做女人——做女人太苦,娘下輩子不要再做了。如果以後你遇到也不穿耳洞的女孩子,你一定要珍惜她,也許她心裏也有著說不出的苦……說完這番話,娘就閉上了眼睛,那些血,從她的額頭上流下來,一直流到我的心裏……”
說到後麵,趙昀終於按捺不住感情,杜芊芊也聽明白了,原來他說的竟然是自己的故事,故事裏的可憐女人,就是他的娘。
她的心裏不禁生出了一種異樣的柔軟來,她突然想到,自己也沒有耳洞,難道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對自己說這個故事?
慚愧得很,她可沒有什麼苦在心裏,她隻是怕疼,而爹又太寵她,一點苦也不願意讓她受,因此居然沒有逼她穿這個人人都有的耳洞。
“你不要傷心了……你娘,她現在過得一定很好,會在天上看著你。”也許是趙昀聲音裏的痛苦實在太深,杜芊芊感覺自己的心都被揪了起來,她不知不覺伸出了雙手,摟住了趙昀的脖子,試圖安慰她。
這一刻,她忘記了自己是個少女,男女授受不親。
就在杜芊芊還沉浸在安慰天使的角色裏,趙昀已經低下了頭,他盯著杜芊芊,那清亮的目光裏並沒有眼淚。
他的目光裏竟然有著小小的火苗,一點點擴大。他仔細地盯著杜芊芊的臉,仿佛要把她看進自己心裏,這目光所帶來的異樣刺激,竟是如此強烈,讓杜芊芊全身僵硬。
他的大手,輕輕地撫過她的麵龐,她一點也不敢動。
從她的發髻到新月的彎眉,再到那櫻桃一般紅豔的小嘴,最後是她如凝脂般的小巧耳垂。
就在杜芊芊發愣的一瞬間,趙昀的唇突然如同閃電般壓了過來,毫無征兆的,一個掠奪性地粗暴地吻,就這樣降臨在了杜芊芊的唇上。
她的兩隻手正摟著他的脖子,此時看來倒像是她迎上了他的這個吻。
她徹底蒙了。這個突如其來的吻,像是有一個世紀那般漫長,杜芊芊不知所措地掙紮,他的舌頭卻趁機攻城掠地,在她的口腔內遊走,那男人的嘴唇,就像是兩片厚厚的橘瓣,有一種奇異的柔軟,杜芊芊感覺到一股細細的清泉在喉舌的回轉之間,她的心跳得越來越快,幾乎喘不過氣來,無法呼吸。
不知過了多久,她仿佛才從夢境裏回到現實,自己仍然躺在他的懷裏,而他正在用一臉調戲的表情看著她。
“你……你……”她又羞又氣,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他卻若無其事地站起身來,呼個哨子,把遠處吃草的馬兒叫了過來,又順手抱起了她,放在馬上,朝著來路奔去。
夜裏,杜芊芊輾轉難眠,這一切的變化都太快了,十天前,她還隻是綠風城無憂無慮的郡主,而現在,她卻住在一個世界上最奇怪的將軍府裏,等著和一個喜歡住山洞的將軍成親。
特別是今天下午,真是想起來就讓人臉紅心跳。
杜芊芊下意識地輕輕抿了一下嘴唇,小小的舌頭觸摸到嘴唇邊時,她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趙昀。
這真是一個特別的男子。
最初得知自己要被和親時,杜芊芊是那麼害怕又是那麼好奇,她未來的夫君將會是什麼樣子呢?
大眼睛高鼻子?抑或是歪眉大嘴?總之,她沒有別的選擇,隻能安心接受,往好的方麵想。
感謝上天,雖然他有些霸道,有點凶,但他是一個多麼帥氣的男子啊,甚至比她睡夢中所期待的還要帥,劍一樣的眉,星宇一樣的眼睛,細直的鼻子,清瘦的臉,皮膚是一種淡淡的古銅色,讓人忍不住想要伸手觸摸,若是在趙昀睡著的時候看,還能發現他的睫毛也很長,隨著呼吸輕微顫動,仿佛是展翅欲飛的蝴蝶。
為什麼杜芊芊會知道趙昀睡夢中的樣子呢?因為,現在她就站在他的身邊,她實在是睡不著,心裏總覺得有什麼事,像迷霧一樣纏在她的心頭。
而現在她就站在趙昀的身邊,自從她被那幾個大漢差點輕薄後,趙昀就用幾張椅子鋪就了一個簡單的床,睡在杜芊芊床的旁邊。
看著熟睡中的趙昀,劍眉微鎖,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呢,為何睡了還不開心?
杜芊芊躡手躡腳地走到窗前,她現在不敢私自出這房間,外麵那些山賊一樣的大漢讓她害怕。
她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不安了。
其實,早在她發現這裏是個山洞,而那些大漢根本不像士兵而是像山賊的時候,她就已經隱隱地懷疑。
趙昀,他真的是自己要嫁的那個將軍嗎?聽說自己要嫁的尉遲將軍,是大宋最年輕有為的少將軍,他會有時間整天待在山上嗎?
最重要的是,有哪個將軍會住在山上,這裏怎麼看都像個強盜窩,而那些大漢分明都是傳說中的強盜。
隻是,在她內心深處,她多麼不想承認呀。
不得不說,趙昀從救下她的那一刻起,他抱著她,觸碰了她的肌膚與頭發,甚至親吻了她——對於一個外表活潑但內心傳統的少女來說,如果不是因為暗暗地喜歡他,她怎能允許他這樣做?
而他一旦這樣做了,自己當然希望他就是自己要嫁的人。
那樣,將是多麼圓滿的事情。
哪怕跟著他,住在這山上,騎騎馬,看看瀑布,她的心裏,其實也是愉快的。
但是,如果這一切隻是假象,他不是將軍,也不是皇上指婚要她嫁的人,那麼,她就是在用爹爹和全城百姓的生命來成全自己的這一點小小私心。
如果她沒有按期趕到京城,嫁給她該嫁的人,皇上一怒之下,也許就不是斷糧斷水的懲罰了。
所以,她必須弄清楚。
就在杜芊芊拚命思考的時候,趙昀已經站在了她的身後,她回過頭來的時候,看到他無聲地看著她,不禁心狂跳。
“睡不著嗎?”
“嗯。”
“為什麼?”
“……”
兩個人今晚的對話,出奇的簡單。
外麵傳來了大漢們粗獷的歌聲,他們還沒有睡,有的在徹夜飲酒。
趙昀把一件自己的長衣披在她的肩上,不由分說地把她摟進了懷裏,杜芊芊感到一陣溫暖。
又和他靠得這麼近。
她想起白天的一幕,恨不得縮成一個小豆子,躲進衣服裏。
趙昀此刻卻有些出奇地安靜。
他緩緩地將下巴蹭著杜芊芊的頭頂,讓她癢癢的。
“你是不是在想,我根本不是什麼將軍?”
杜芊芊嚇了一跳,她心裏的想法,他怎麼知道,他是她肚子裏的小蟲嗎?
看到杜芊芊的表情,趙昀就知道她已經承認了,他笑了一笑。
“如果我不是將軍,你就不願意待在這裏了,是嗎?可惜,我真的不是你要嫁的將軍。”
杜芊芊的全身一下子冷了。
雖然早想到可能是這樣,但事實擺在眼前,她卻仍然不能麵對。
“你不是將軍?那你為什麼騙我?你是什麼人?”
“我從來就沒有騙過你,我的手下的確都叫我將軍,隻是,我不是你要嫁的那個將軍。我隻是一個強盜頭子。”
“你不是……不是尉遲將軍……”
“我一直都告訴你,我叫趙昀。”趙昀說完,鬆開了抓著杜芊芊的手,不再向她解釋什麼,而是一個人走出了房門。
月光下,杜芊芊一個人在跳著往樹上掛繩子。
她一個堂堂的郡主,有眼無珠不說,最最重要的是,自己居然對這個可惡的,應該拖出去千刀萬剮的大強盜動了芳心!這樣一來連她自己都不能原諒自己了。
還有他既然不是尉遲將軍,那麼也就是說她並沒有達成大宋皇帝的要求,和真正的大宋將軍成親,他們綠風城違反了規定,不但得不到大宋的物質支援,還很有可能因此被出兵踩平。
她這麼長時間毫無音訊爹爹肯定擔心死了,她犯下如此大的錯誤真該和那個假將軍一起被千刀萬剮。
背負著如此沉重的罪惡感,杜芊芊覺得自己隻有以死謝罪了。
不過她現在的願望是,怎麼才能將這根繩子掛到樹上去呢。
這棵參天古樹離地麵最近的枝也有三米那麼高,這對於運動細胞為零的杜芊芊來說簡直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她一次次地跳起奮力地拋出手中的“白綾”,哦不,應該說是奮力拋出那一根不知從哪撿來的破布帶。
無奈樹實在太高,杜芊芊跳了幾十下也掛不上那根破布帶,如果再這麼永無止盡地跳下去,就算不累死在這裏,也會被餓死。
她堂堂一個郡主,畏罪自殺就已經夠丟人的了,如果還是累死或餓死這種匪夷所思的死法的話簡直讓整個綠風城都跟著她蒙羞。
山不轉水轉,杜芊芊決定換一個策略重新來,她想隻要她能爬上樹枝,便可以坐在樹上係繩子,待係好了再慢慢地抓著繩子滑下來,在力氣用完之前把脖子套進繩索裏,就能完成她的心願遠離這個讓她蒙羞的世界了。
說幹就幹,幸好有家中頻繁爬牆的經曆做墊底,杜芊芊二話不說就爬了兩米,離最低的樹枝距離一下子拉近了不少。但這樣讓久不鍛煉的杜芊芊累得夠嗆,她雙手死死地抱住樹幹,一邊喘氣一邊盤算著等會的行進路線,那樣子活脫脫的像一隻笨熊貓。
一直跟在她身後的趙昀默默地看著她做的事情,等她像隻愚蠢的熊貓一樣奮力往樹上爬時,他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點。
“小姐,請問你是隻狗熊嗎?”
他突然出聲的詢問,讓杜芊芊瞬間失去了所有力氣,她果然像一隻小狗熊一樣從樹上滾了下來。
“哎喲,哎喲,嗚嗚,嗚嗚……”
她哭得又淒慘又無奈。
因為衝上去抱住滾下來的她,被撞得全身骨頭疼的趙昀,更加淒慘無奈。
“小姐,現在疼的是我,你哭個什麼勁?”
“你騙我!你騙我!你害我活不下去,你害我沒臉見人!”
杜芊芊索性耍賴。
反正她已經無路可走了。
“那你想怎麼樣啊?”趙昀倒是好脾氣。
“我我……我要你送我回大宋京城,我要去和尉遲將軍成親!”
在他麵前,她的臉皮什麼時候比城牆還厚了呢?
“那不行。”趙昀語氣裏不帶商量。
“為什麼,為什麼!嗚嗚!你欺負我!”杜芊芊再次耍賴。
“因為沒有男人會將他心愛的女人送給別人去成親。”
趙昀的回答讓杜芊芊一陣暈眩,說不上來是高興還是激動還是痛苦。
反正她覺得自己像被人拋上了雲端,又被人扔進了穀底,那種感覺實在是太奇妙了。
“你……你……你說我……”她的聲音越來越小。
“哈哈哈,開玩笑的,你當然不會是我心愛的女人,其實是因為我和大宋皇帝有仇,他想要你和那個什麼鬼尉遲將軍結婚,我偏偏要阻止他。”趙昀突然變成了一個惡魔,他扳過杜芊芊的身子麵對著自己,目光充滿嘲弄地看著她。
那種手腳冰涼的感覺又再次纏住了杜芊芊,這一次,她居然全身都發起抖來。
這個人,這個人!
他怎麼能這樣玩弄她的感情,他怎麼能這樣冷酷無情!
雖然是他在沙漠裏救了她,但是如果知道被救要受這麼多苦,而且最終還是不能救爹爹和綠風城的百姓,她寧可在沙漠裏死掉。
現在她才知道,為什麼出來前人家對她說江湖險惡,那時候,她真是太天真了。
如果說上一刻她還隻是在鬧小姐脾氣,尋死給趙昀看,這一刻,她就真的是想死了。
“這樣吧,我給你一個機會,三天之內,如果你能想辦法讓我死掉,我就要手下的人送你去京城成親。但是如果你都失敗了,你就乖乖地留在我的身邊當我的丫環伺候我吧。”趙昀突然語氣一轉,又笑嘻嘻地提出了一個建議。
杜芊芊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這個人到底是什麼東西做的,他難道真的對自己這樣有自信,人的心怎麼可以這樣的壞?而之前他還曾經那樣溫柔而熱烈地吻過自己呀。
好吧,反正也是死,就是死之前也要拉個墊背的。
“我接受!”她咬牙切齒地瞪著他,一字一字地說。
又是一個晚上,杜芊芊躺在床上估摸著她的殺人計劃,不遠處的簡易床上睡著累了一天的趙昀,整個白天他都不在山上,害她沒機會下手,白白浪費了一天,不過好在他終於在傍晚時回來了,而且回來後似乎很累,倒在床上就呼呼大睡起來。嗯,現在就是偷襲他的最好時候。
她早就留意過了,他身邊時常帶著一把鋒利的黑色小刀,用刀殺人,是最解恨的了吧?
她慢慢地輕輕地靠近他,伸手摸向他腰間的小刀。
抽了幾下,沒抽出來,她又怕他醒來,不敢太用力。
聽著他均勻的呼吸聲,她確認他已經睡熟,大起膽子把他的身子推動一點點——
沒想到,他突然輕鬆地翻了個身,麵對著她,嚇得她呆若木雞。
還好,他隻是夢裏翻身,沒有要醒的樣子,而且好像睡得更沉了,更妙的是,他這一翻,把原本壓了一部份在身下的小黑刀完全露了出來,簡直是送到她的手上。
杜芊芊大喜過望,她終於拿到了那把小黑刀,閉著眼睛一刀刺下去!
噗!軟軟的,是人的身體嗎?原來殺人是這樣的感覺!
杜芊芊雙手一鬆,倒退幾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死也不肯睜開眼睛。
嗚嗚嗚,她殺人了,她殺人了!
就在她快要崩潰的時候,她突然被一個人用力抱在了懷裏,是那些大漢嗎?她殺死了他們的主子,她要被那些人淩辱了嗎?
她嚇得尖叫著睜開眼睛,又捶又打,映入眼簾的卻是趙昀那張笑嘻嘻的臉,再一看,那把小黑刀正好好地插在被子上呢。
杜芊芊被和衣抱在床上,又氣又惱,大罵。
“你這個流氓,你裝睡。”
“你不允許我裝睡?那我就真睡了。”趙昀很好脾氣地摟緊杜芊芊,手趁機在她的臉上摸了一把,然後居然真的又閉上了眼睛。
隻是他的大手如同鐵鉗一樣把她緊摟著,讓她完全無法動彈,她還怎麼殺他呀?
唉,真是偷雞不成反蝕把米。看來偷襲這一招對於他來說完全不管用啊。隻能另想其他的招了。
第二天,一大早杜芊芊就像換了一個人,忙裏忙外的開始收拾,趙昀醒來後,看見平時揉作一團的被子被疊成了豆腐塊,地也掃得一片紙片都看不到,桌子也收拾得整整齊齊,緊接著杜芊芊就端著大碗小碗走了出來。
“喏,這個是饅頭,這個是粥,廚子做的饅頭,我做的粥哦!你一定要多喝點!”趙昀看著她滿臉黑黑的灰,忍不住了大笑起來:“哈哈哈,你別告訴我,你一大早起來就是為了在粥裏放毒啊。”
杜芊芊差點氣昏過去,白忙了,白忙了啊!起早貪黑地爬起來就是為了這一頓啊,想不到還沒出手呢就被識破了,要知道她堂堂一個郡主,能這麼低三下四地做這些需要付出多少努力啊。
哎,他是從哪裏看出來的呢?杜芊芊心想,我的表情動作都很到位啊,難道是我剛才太緊張說漏了嘴?
趙昀看杜芊芊愣在那裏一副冥思苦想的樣子就好笑,不知道這個丫頭的腦袋是用什麼做的,用這些笨到家的方法來對付他,簡直是笑掉他的大牙。
不過就是這樣她才顯得更可愛,他簡直是太喜歡她了。
他端過那碗粥,一口喝了下去。
杜芊芊目瞪口呆,他怎麼明知道有毒藥還喝,他百毒不侵?
趙昀咂了一下嘴,評價說:“不好喝,加了毒藥的粥也不好喝。”
看著杜芊芊張成一個圓形的嘴一直合不攏,趙昀簡直在心裏笑得打滾,這笑意當然也在他臉上表現了出來。
“你怎麼這麼天真,哈哈哈哈,你問廚子要毒藥,廚子是我的人,難道會看不出你的意圖?他給你一包糖說是毒藥,你居然也信了!在這山上,沒有我的許可,你能找到什麼毒藥啊!哈哈哈哈!你的腦袋隻有黃豆那麼大呀!”
杜芊芊砰然倒地。
趙昀彎腰拍拍她的小腦袋:“算了算了別想了,今天天氣這麼好,我估計你一時半會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殺我,不如我帶你去釣魚吧。”
釣魚?杜芊芊的眼睛都要掉下來了,這種事不是漁夫才做的粗活嗎,她這個郡主可是聽說過從來沒見過的啊,要她釣魚還不如叫她吃魚呢。
“不是你想的那種。”趙昀看她一副吃驚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釣魚是一種休閑活動,可以修身養性的,你聽過薑太公釣魚嗎?”
“他那是釣周文王,我去釣什麼,金龜婿嗎?”
趙昀被她氣得轉身就走,臨走還說:“好吧,那我一個人去釣魚了,你好好待在屋裏別亂跑,小心剛出虎口又入狼窩哦。”
他說完就瀟灑地出門了。
趙昀騎著馬在前麵悠閑地走,杜芊芊在後麵上氣不接下氣地追。
呼呼,誰說人定勝天啊,她杜芊芊現在拚命地跑卻連匹散步的馬兒也追不上,真是丟人丟到家了。
“喂——你等等人家嘛。”
“誰叫你剛才說不去,現在又想反悔哪有那麼容易。”
“我……錯了……還不行……你……你再不……慢一點……我……我就要……累死了……”
趙昀一出門,她就後悔了,趕快追了出來,怎麼說也要跟著他啊,管是在野外還是在屋裏,隻有跟著他才有殺他的機會吧,不然在屋裏空等著,還要擔心他的手下的騷擾,不是更無聊。
趙昀嘿嘿一笑:“想騎馬呀?那好辦,你求求我,說說我的好話,我就讓你上馬來一起坐。不然,就把你丟在這個荒郊野外喂狼。”
這一下,杜芊芊可真傻了眼,以她的性格,她是萬萬不會說軟話的,不過,如果他真的丟下自己,倒是一個逃跑的良機呢?
她頓時興奮起來,一邊裝作體力不支的樣子漸漸落後,一邊用眼睛四處尋找逃跑的路線。
這一路的草很深,她很快就找到機會把身子一蹲,估計趙昀回頭已經看不見她了。
她慢慢地向另一個方向挪動,聽到趙昀的馬蹄聲又返了回來,但卻是朝著她來時的方向,不禁得意極了。
但是好景不長,就在杜芊芊準備繼續逃跑時,她忽然一聲驚叫,草叢裏出現了一隻碗口大的蟒蛇!離她腳麵不過幾公分,而就在她驚叫的那一刻,不遠處馬上正在尋找她的男人像箭一樣從馬上飛身下來,幾步就到了她的麵前:“怎麼了?”
杜芊芊哇哇大哭地指著草叢:“蛇,蛇……”
“哦。”趙昀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那是無毒蛇,它隻吃野雞什麼的,像你這種幹癟猴子,蟒蛇不會對你有興趣的——咦,你這隻猴子為什麼蹲在這裏?莫非是想逃跑?”
杜芊芊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逃跑計劃又失敗了,她隻好幹笑幾聲:“我……我是想解決三急問題……”
趙昀笑笑:“哦,那你上吧。”
杜芊芊趕快搖頭:“現在又不想了,不想了。”
經過剛才那一驚一乍,杜芊芊的銳氣被打磨了下去,老老實實地被趙昀抱上了馬。
趙昀讓她坐在自己的前麵,一隻手牽著韁繩,另一隻手按著她細細的腰肢。
然後他們到了那天來過的那片瀑布,原來趙昀說的釣魚就是在這裏。
原來瀑布裏麵也可以釣魚呀,她又長了見識。
杜芊芊從來不知道釣魚原來是這麼開心的事,把肉嘟嘟的蚯蚓掛在鉤子上,輕輕地隨著竹竿地甩動而拋出去,再用上一片竹葉當作浮漂,綠綠的竹葉漂浮在水麵上輕輕地顫動。
趙昀一直在她身後指導她這個菜鳥,他雙手從身後將她環住,握住她抓竹竿的手。
“仔細看,小魚兒在咬鉤呢。”
杜芊芊的心又一次提了起來,是因為魚呢,還是因為自己的手被……
“小心,你要仔細看著那個浮漂,隻要它一沉下去,我們就提杆。”
趙昀專心致誌地盯著浮漂,眼見著剛才還微微顫動的竹葉突然往下猛地一沉。
“上鉤了,快提杆子。”
隨著趙昀的喊聲,杜芊芊也猛地發力,把魚竿甩起——
與此同時,她的另一隻手卻趁機脫離了趙昀地控製,她猛地彎起腰,撅起屁股,朝著身後的趙昀拱去,同時用手將他一頂!
趙昀做夢也沒有想到,這個嬌滴滴的小郡主會從這個角度使出這麼難看的一招來,她居然連她尊貴的小屁股都用上了。
因此,千算萬算,他還是著了她的道。
隻聽趙昀驚慌地叫了一聲,整個人栽進了瀑布,而那根魚竿也隨著他一起落進了瀑布下麵的水潭。
杜芊芊眼看時機已到,轉身就跑。
嘿嘿,這個笨蛋這個傻瓜,這下上當了吧,看你還捉弄我,這樣深的水推下去不死也夠嗆。按照他們的生死盟約,杜芊芊現在終於自由了,她終於可以去幹自己想的事情,那個什麼冒牌將軍見鬼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