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看林望北的視線在角落裏停留,也跟著看過去。
“哦,那個姑娘啊,她來的比你還頻,有時候一日三餐都在這裏吃。”
說到安靜,老板的話匣子就打開了,滔滔不絕的跟林望北八卦起來。
“你別看她挺瘦的,可能吃了,愛吃肉,不過不挑食。”
“大碗麵,她能把湯都喝的一滴不剩。”
“偶爾會有個小夥子過來和她一起吃,年紀差不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對象。”
注意到自己盯著她的時間有點久,林望北收回目光。
突然,老板用胳膊肘頂了他一下,稍顯激動:“看,就是那個小夥子!”
林望北抬頭,看到江涼,他穿著一件駝色的修身款毛呢大衣,手抄在口袋裏,氣質突兀,與小店格格不入。
林望北看著他徑直走向角落,掀開那個姑娘的圍巾和大衣,坐到她旁邊,一抬頭,視線與自己撞上。
林望北剛想揚起嘴角和他打個招呼,就見他臉色一變,拉起那個姑娘就走。
“江涼你丫的腦抽啊!撒手,疼!”
“我的麵還沒吃完!裏麵還有肉!”
“我的肉啊!”
清亮的聲音在外間鋪開,混在嘈雜的人聲裏,待傳到林望北這邊,已經聽不真切。
——
“靠!江涼你又哪根筋抽了?”
摸摸自己紅了一圈的手腕,隔著毛衣都能捏成這樣,多大仇!
“你還有沒有人性了啊,我不就出來吃個飯嘛,難道我畫稿畫到暈過去才算敬業?你個萬惡的資本家吸血鬼!”
被她罵,江涼臉更黑了。
“都出來了,走吧。”
一把拍開他伸過來的手,安靜把圍巾和外套亂糟糟地捧在懷裏,凍得原地跺了跺腳。
“你自己走吧,我要回去,肉還沒吃完。”
“錢都付了,你還吃什麼,回去人都已經收拾完了。”
死勁兒瞪了他一眼,安靜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走。
“你不懂,我不跟你講。”
也知道安靜的牛勁兒一上來,拉也拉不住,如果現在強硬阻攔,效果隻會適得其反。
“靜靜。”
緩下語氣,江涼突然冒出一句:“我有個朋友,特別招女孩兒喜歡。”
不知道他怎麼突然蹦出這一句,安靜往回走的腳步一頓,回頭。
“嗯?長的很帥?”
“嗯。”
“雖然不知道你想表達什麼,不過沒事,你也很帥,我也沒喜歡你,可見我不是那種膚淺的人。”
“……”
看著她重新回到店裏,江涼攥了攥還留有餘溫的手心,也說不上來是種什麼樣的感覺,就是有種預感,不能讓他們兩個人見麵,總覺得林望北不是適合她的人。
話說,她喜歡誰關他屁事?
咬咬牙,江涼強脾氣也上來了,管他呢,發小而已,誰要替她操家長的心,又不是閑!
那邊安靜幾乎是衝回店裏的,正好看到服務生要收拾她剛吃的那碗麵。
“手下留碗!!!”
一邊喊著一邊狂奔過去護住碗,安靜腆著臉把圍巾和外套往旁邊的座位上一丟,人又坐回去了。
義正言辭地把碗扯回麵前:“雖然我交了錢,但我還沒吃完。”
林望北把外賣打包好遞到外賣員手上,往外不經意地掃一眼,視線在經過角落時固定。
她怎麼又回來了?
老板也看到,笑笑地拍拍林望北的肩:“我說的吧,她喜歡吃肉,肉沒吃完,她不會走,感覺和你一樣,都是個固執的孩子呢。”
一樣麼?林望北笑,麵上沒反駁,心裏卻不認同。
不一樣的,她是固執,而他,是偏執。
——
林望北知道這家店的時候是小學,放學路,會從這裏經過,媽媽很喜歡這裏,經常會帶他過來吃,和老板的關係也很好。
老板的丈夫因車禍去世,便用僅有的資產租下了這家店,開始的時候賺的不多,無力支付住房的租金,便和女兒直接住在了這裏,就這樣艱難又頑強地生活著。
這些都是媽媽講給林望北的故事,那時候還是林望北被媽媽稱為小北的時候。
林望北還能清楚地記得,那時候媽媽總用拉麵店老板阿姨的故事教育他。
“你看阿姨都可以微笑著麵對生活的艱苦,我們條件比她好太多了,有什麼理由不多笑笑呢?”
那時候,林望北的笑還是出自真心,是有溫度的,而不是出於禮貌或習慣。
可是那樣教育著他的媽媽,自己都沒做到這一點。
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爸爸媽媽開始吵架,爸爸夜不歸宿,媽媽每日都很冷漠。
沒有人會再喊他小北,這兩個人對他說的話都成為推拒他的托詞和借口。
林望北不是沒有抗議過,也不是沒有和他們靜下心來談過,得到的隻有一句。
“你還小,不懂。”
冷漠的話講的多了,就成為了叛逆的導火索,那段時間,林望北沉迷遊戲,無心學習。沒人約束,放飛自我,網吧通宵成了家常便飯。
這種情況持續了很久,終於在林望北高中的時候爆發了。
車輛的引擎轟鳴,理智崩潰的呐喊,犯神經一般的瘋笑。
林望北難得回家,就在自己家門口看到那樣瘋狂的一幕。
母親坐在車裏,車燈大開,對照著站在家門口的那倆個人,神情惶恐。
是爸爸,還有一個被他擁在懷裏的女人,那個女人他認識,以前常來自己家做客,和媽媽關係很好,大概是用閨蜜形容的那種程度。
極其諷刺。
喇叭示警,重物碰撞,大燈晃的人眼睛疼,卻無法移開視線。林望北就那麼呆呆地站著,親眼目睹了母親歇斯底裏的全過程。
車子的報警聲,還有分不清的急救和警笛,就像回聲一樣,多重回蕩在林望北耳邊,壓迫著他的腦神經,也不知道是他撞到了人還是人撞到了他,肩膀一疼,就站不住了。
媽媽最終沒狠下心,或者說,心死了,車子撞在牆上,自暴自棄那樣,由於距離近,車速沒有提起來,雖然看起來很慘烈,最終診斷人隻是輕傷,養幾天就好了。
暴雨之後的天空,重歸平靜。
出院以後,他們迅速辦理了離婚手續,後來,爸爸和那個女人結婚那天,林望北去機場送媽媽。
“抱歉,小北,媽媽不能帶你走。”
久違的稱呼,卻不再覺得溫柔。
林望北記得媽媽看他最後那一眼,瞳孔中映著他強作歡笑的臉,明明不想笑的,可對事情的第一反應已經習慣了這個表情。
接著,是她一字一句割在心上的話。
“要怪就怪你長了一雙和你父親一模一樣的眼睛,勾人心魄,可我現在看了卻隻覺得惡心,所以你不要怪我,好嗎?”
那時候林望北心很疼,卻奇怪地,並不覺得悲傷,就隻是覺得自己不太走運,全中國那麼多人,這種低幾率事件怎麼就偏偏發生在他身上了呢?
“走好,再見。”
微笑著說完這句話,林望北率先轉身,媽媽以後的生活怎樣,他不關心,爸爸和那個女人怎樣,他也不關心。
在這個世界上,愛情和親情也不過爾爾。
都沒有什麼可在意的。
林望北考上大學前就陰差陽錯地進了戰隊,那時候他還隻是個候補,沒有出場機會,也沒有Sweet戰隊,團隊意識?更是沒有的事兒。
推動他最終成為人們心中的北神,不過是他想站到最高峰,讓那些拋棄他的人看看,沒有他們,自己會過的更好!什麼為國爭光之類的,他沒想那麼多,隻是執著於目標為此努力罷了。
也隻有那段時間是Sweet人心最齊的時候,大家都向著一個目標使勁,每個人都很努力,可惜站上巔峰之後就分崩離析。
所以IF他們背叛自己的時候,林望北並不憤怒,一方麵是因為他本就不信任人世間這些飄忽又浮華的感情,一方麵也覺得自己沒有付出真心,多公平。
可心底還是會失落,畢竟他是人,不是真的神。也許,心底還是對感情這種東西懷有希望的吧,但卻不是主動去拋橄欖枝的人。
景鬱是個例外,心情全部表現在臉上,包括喜怒哀樂,不用去猜,和他相處很舒服,雖然脾氣不好,但他的確算是自己承認的唯一一個朋友。
回憶被口袋裏的鈴聲打斷,來電景鬱,林望北拍拍手裏的麵粉,鈴聲斷掉,便不著急,洗了手想去門後拿毛巾擦一下再回電話。
擦完,注意到後廚的不鏽鋼玻璃門是開著的,順手一撥,門合上,卻沒注意到端著碗衝過來的那個人。
“嘭——”非常響亮的一聲,安靜的腦門幹脆利落地又一次和玻璃親吻。
曆史總是驚人的相似。
好在安靜吃的幹淨,碗裏湯都沒剩,不然可能要被灑一身。
正常人這時候可能會立馬上前道歉,關切地問候一聲,如果按正常的情況,林望北一般也會這樣做。
可腦子裏不自覺浮現出上次在電梯裏看到她撞上玻璃隔牆的場景,這會兒又撞,跟玻璃杠上了似的。
林望北想笑,同時道德也在譴責他這樣不道義,可就是忍不住。
拿走她手裏的空碗,林望北的第一反應是關門,上鎖,用口型跟她說了聲“對不起”,接著轉過身,背靠門,蹲下。
憋不住了,捂著臉,笑的歡。
安靜有點懵,腦門上鈍鈍的疼逐漸蔓延開,看不懂這個人的反應。
他轉的太快,安靜隻來得及看清他的口型,還有視線自動捕捉到的眼睛。
之前在電梯裏他戴著棒球帽,陰影遮擋看不清,現在他把帽子摘了,才看清他長了一雙多麼漂亮的眼睛,冷黑清亮,攝人心魄,像藏了滿滿一兜星星。
這是安靜第二次看到他正臉,沒上一次看的全,但這樣的一雙眼睛,隻一眼,就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腦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