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女帝登基那天，封我做了侍君。

她說我是她心尖尖上的人。

可這朝堂還有洛太尉，秦禦史，蕭將軍。

她的心裝了全天下，天下男人都是她心尖上的人。

1.

雲瑤下旨立太傅之子為皇夫時，我正在與幾位老友下棋。

太監傳信過來，另外三家停了手上動作，皆是一臉驚愕地望向我。

我卻手執棋子輕輕落下。

"都愣著做什麼？該你落子了！"

在我笑嗬嗬的招呼下，蕭大人胡亂落了枚棋子。可他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向我開口詢問道："慕容大人......您沒事吧？"

"這麼多年不一直這樣，就算不是太傅之子也會有別人。"

我遲疑片刻後回答他，頂著他們敬佩的目光，笑容更加溫柔，仿佛是真的在為雲瑤高興，一點也不在意。

很快便是女帝大婚。

雲瑤給了她莫大的殊榮。

張燈結彩，八方來賀，各藩王紛紛上奏表忠心。

我望著輝煌煊赫的皇宮，耳邊響起雲瑤與我成親時說過的話。

"慕容卿，朕此生必不負你，有你相伴朕才會覺得安心。"

可最終，她到底是休夫另娶，讓旁人執掌鳳印。

皇夫隻有十六歲，朝中大臣給他見禮時，他讓眾人起身，卻唯獨留下我。

少年頭上的金冠熠熠生輝，打量我時滿臉的鄙夷：

"你便是慕容璟？陛下曾經的男妻？"

他將"曾經"二字說得極慢，是刻意的羞辱。

我麵色如常，將頭低下："皇夫殿下，愧不敢當。不過是些陳年舊事罷了，您不必放在心上。"

"有自知之明就好，你不過是命好，遇見了落魄之時的陛下，居然也能位列侍君。"

他瞧見我低頭，好似心情不錯，說話更加的肆無忌憚，"生在卑賤低微的鐵匠之家，難怪陛下不讓你教養大皇子。若是沾上了你的窮人味可怎麼好？"

話音落下，滿殿寂靜。

我的指尖微顫，還沒來得及說話，剛退朝的雲瑤便走了進來。

她生得極美，一下讓眾閨秀紅了臉。

新皇夫司徒玥更是親昵的跑過去，挽住雲瑤的胳膊，語氣嬌憨："陛下，慕容侍君對臣妾不敬呢。"

我沒去看雲瑤，垂著眼睫聽候發落。

她的小皇夫出身名門，勢力盤根錯節。

她不能，更不會維護我。

我感受著一道視線長久的落在我的身上，隨後聽見她說："慕容璟藐視皇夫，罪不容恕，閉門思過半月吧。"

我領旨謝恩，脊背佝僂的叩首，額頭觸地頓覺一陣暈眩。

2.

起身頂著眾臣憐憫的目光，我一步步挪回望月宮。

府門被鎖死，我遣退下人，獨自坐在後花園的石凳上。

輕輕摩挲著指腹，我仿佛又回到了從前。

兩情相悅，舉案齊眉。

曾幾何時，我與女帝也有過這樣的好時光。

可惜人是留不住歲月的，就像我也留不住她。

半個月倏忽而過，望月宮的大門終於重新開啟。

雲瑤走了進來，見我在曬太陽，她挨著我坐下。

"璟郎......"

我別過臉，她便強硬的掰過我的肩膀，固執地要我正視她。

"看著我。"

"璟郎，你我非要鬧到如此地步麼？朕初登大位，根基不穩，正值需要朝堂支持的時候，難道你就不能為了朕稍作退讓嗎？"

雲瑤壓低聲音，竭力克製著怒氣，最後竟帶著一絲乞求。

我抬眼凝視她，目光寒涼。

"陛下，自從你被先帝從邊陲小鎮帶回認作皇女的那天起，我就一直在退讓了。"

"你抬那幾位世家公子進府做侍君時我忍，你將我繈褓中的孩子送給洛侍君撫養時我忍，你迎娶背景深厚的皇夫，貶我為侍君，我還是在忍。你究竟還想讓我忍到何時？"

我字字誅心，迫使她鬆開我。

心頭如針紮般刺痛，如今我對她竟隻剩下徹骨的失望。

我與她結婚十年，恩愛纏綿時誕下長子燁宸，她登基之後，又有了幼女靈犀。

靈犀降生三日，恰逢新入府的洛公子骨折，傷了根本，洛公子終日鬱鬱寡歡引得臨安洛家震怒。於是雲瑤未與我商議，便將靈犀送與洛公子撫養。

我痛徹心扉整整一天一夜生下的孩子，在我虛弱昏睡的時候便與我骨肉分離。

他現在隻認洛侍君這一個父君。

他會說話，會走路，會喊父君時，我卻如同一個偷窺別人天倫的陌生人。

......

不願再回想那些錐心刺骨的往事，我起身避開她，與她拉開距離。

"陛下，你我不如就此放過彼此，或許還能更快樂一些。"

她眼眶泛紅，注視著我。

氣氛僵滯之時，稚嫩的童音小心翼翼的響起："爹爹，我餓了......"

是從外麵玩耍歸來的燁宸。

年僅六歲的他躲在假山後麵，隻探出一個小腦袋，怯生生的看著我與雲瑤爭執。

我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摸了摸他的頭："小廚房的肉羹早就煨好了，就等著我的小饞貓呢，先跟嬤嬤去洗手好不好？"

3.

他用力點點頭，又有些猶豫的看了看麵色陰沉的雲瑤，最後拽了拽我的衣袖："爹爹，娘親很久沒來看我了，你們別吵架好不好？"

我心頭一緊，雲瑤亦是神情一滯。

生燁宸時，她不是皇女，也不是女帝。

我亦不是她偌大後宮裏的一個擺設，隻是她唯一的夫婿。

所以燁宸一直喚她娘親。

雲瑤放緩了語氣，將燁宸抱了起來。

"陽兒乖。長大以後，可千萬別學你爹爹。不明事理，不知進退！"

留下這句話，她冷冷的掃了我一眼，拂袖而去。

"爹爹，娘親是什麼意思？"

燁宸被她嚴厲的語氣嚇壞了，緊緊的摟住我。

"沒什麼。今天都跟嬤嬤在禦花園玩什麼了？說給爹爹聽聽。"我將小小的一團抱在懷裏，輕輕拍著他的背。

聽了這話，他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

"爹爹，我跟你說哦，我今天認識了個新朋友，他可厲害了，他會噴火的......"

真是怕什麼就來什麼。

新皇夫司徒玥得知雲瑤來過我府邸後，帶著一眾侍衛浩浩蕩蕩的闖入了望月宮。

"慕容璟，你個老東西！人老珠黃了還想著用兒子爭寵！"

司徒玥盛氣淩人，狠狠剜了我一眼後，命令手下的侍衛，"來人，把燁宸皇子送到本宮府上！"

燁宸被侍衛們粗魯的架走，愣了一會後開始嚎啕大哭，聲嘶力竭的喊著"爹爹"。

我拚命上前阻攔卻被侍衛們鉗製住，按倒在地。

"爹爹？本宮才是他的嫡父！他不過一個毫無依仗的侍君，死小子你可不要叫錯了！"司徒玥刻薄的嘲諷完，揚長而去。

我連忙抹去眼角的淚痕，衝向勤政殿。

"發生了何事？"

正在批閱奏折的雲瑤看著我鬢發散亂，衣衫不整的模樣，微微皺眉。

我心急如焚，緊緊抓住她的衣袖，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陛下，求你讓司徒玥把燁宸還給我好不好？"

"璟郎，朕曾無數次幻想你何時才會再心甘情願的喚朕一聲‘陛下’，沒想到竟是為了此事。"

我的眼淚奪眶而出，完全聽不進她的任何解釋。"燁宸他是我唯一的指望了，陛下，把他還給我，好不好......"

4.

"玥兒他隻是喜歡小孩子，接燁宸去鳳華宮住一陣子罷了。"她雙手捧著我的臉，"更何況，璟郎，朕才該是你的唯一不是麼？"

"所以你知道他會帶走燁宸？"

她躲閃著我的眼神，隻是一股腦地貼上來，想要親吻我。

"不要再跟朕置氣了，璟郎。留下來陪我好不好？咱們再生幾個孩子，這樣你就不會半分目光都不肯給我。"

我一陣惡心，抬起手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雲瑤，你真讓我作嘔！"

她被我打懵了，目光陰沉，臉上結著寒冰。

許久。

"來人！把慕容侍君關進望月宮，一日隻給一頓飯食，不許任何人伺候！什麼時候認錯，什麼時候放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