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複高考後,結過婚的我也去參加了。
可當我收到錄取通知書時,妻子卻說。
“這個通知書你不能要,得讓給田書記的兒子田國強。”
我拒絕了,沒想到,妻子幫田國強偷走我的通知書。
還在大隊會上詆毀我的政治背景。
我沒有辯解,反而主動承認自己“家庭出身有問題”,任由村裏處罰。
甚至就連妻子想跟田國強一起去大學所在的城市。
我都沒生氣,還把家裏僅有的積蓄都給了她。
妻子納悶我為什麼突然變這麼順從。
而我也已經準備與她離婚。
從此一刀兩斷,再無瓜葛。
1.
“這些入學材料今天必須填完,明天交到公社。”
李芳冷漠說完,重重地將一摞表格扔到我麵前的桌上,便轉身出了屋子。
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院子裏,幾個鄰居七嘴八舌地圍了過來。
“這不是田國強要填的表格嗎?”
“他自己考上的大學,表格憑什麼讓劉向明填?那字跡一看就不是一個人寫的。”
“李芳也太偏心田書記家了,劉向明辛辛苦苦考上的大學,名額就這麼被搶走了。”
我心知肚明,他們根本並不是在幫我說話,隻是看熱鬧不嫌事大而已。
所有人都知道,李芳是我的妻子,卻極偏心村支書田德旺的兒子田國強。
當初她不僅幫田國強偷走了我的錄取通知書。
甚至在大隊會上說我家庭成分有問題,不適合上大學,硬是讓田國強頂替了我的名額。
我不服,李芳便聯合田書記召開批鬥會,說我思想反動,不接受改造。
這些鄰居麵上替我說話,卻在批鬥會上不約而同地指責我。
事後幾個人又跟我解釋說是迫於田書記的威懾,讓我理解一下村裏的形勢。
後來這種事情又發生過很多次。
鄰居們仍在替我“抱不平”。
這次我沒有像之前那樣怒氣衝衝地跑去李芳麵前爭辯,而是平靜地接過表格。
見狀,幾個鄰居瞪大了眼睛,還想繼續說什麼。
這時李芳從外麵走進來,幾人立刻熄了聲,快步離開了。
李芳似乎心情不錯,沒理會他們的小動作,叮囑我將填好的表格放在桌上。
見我點頭,便踩著新做的布鞋頭也沒回地離開了。
她特意紮了個漂亮的辮子,穿著新裁的藍色上衣,不用想也知道她是去赴田國強的約。
這些年經常如此。
最初是因為我發現了李芳和田國強一起在小河邊說悄悄話。
忍不住質問她兩句,李芳覺得我小氣,一怒之下便讓田書記在大隊會上點名批評了我。
她要報複我的懷疑,於是故意偏袒田國強。
帶田國強出入供銷社,甚至在生產隊聚餐時,當眾給田國強夾菜,倒茶。
我生氣,她就冷戰;
我道歉,她便借機聯合村裏人一起說服教訓我,所有人都說是我作為男人不夠大氣。
為此我也時常反思,是不是自己不夠豁達,才會走到今天的地步。
可到後來我偶然間聽說李芳早在我們結婚前就和田國強有了首尾。
才恍然明白,她隻是打著我小氣的幌子,堂而皇之地和她的白月光藕斷絲連。
即便沒有當初看到她們在河邊的事情,李芳也會用其他借口和田國強在一起。
前段時間兩人一起去公社開會回來後。
縱然仍像以前一樣經常一起幹活,一起去供銷社,一起參加文藝隊。
但我能察覺到兩人關係已經變得微妙。
不過好在,我不在乎了。
七年的婚姻落幕。
這場鬧劇也該結束了。
2.
將表格填完後,村裏隻剩下我一個人,我點開收音機,發現正在播放《東方紅》。
這台收音機是田國強特意讓李芳拿給我的,說是讓我多聽聽廣播,提高思想覺悟。
其實我心裏明白,這不過是他炫耀的方式罷了。
我關掉收音機,從箱底取出一封信。
那是我爺爺托人帶來的,告訴我他已經被平反,官複原職,很快就會派人來接我進城。
想起爺爺被下放前曾是省裏的高幹,我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揚。
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我趕緊將信塞回箱底。
李芳推門而入,臉上掛著罕見的笑容。
“表格都填好了?”
她問道,目光卻飄向窗外。
我點點頭,將填好的表格遞給她。
以前這種事情我都會推三阻四,李芳見我如此配合,臉上閃過一絲驚訝。
“怎麼今天這麼乖了?”
她狐疑地看著我。
“還不是為了咱家好。”
我平靜地回答。
李芳滿意地點點頭,說田書記明天會帶著這些表格去縣裏辦手續。
八月底就能送田國強去北京上大學。
提到這個,她的眼睛亮了起來:
“等國強去了北京,我也跟著去。”
“田書記說了,會給我在北京安排工作,你就留在村裏吧。”
我沒有反駁,隻是點頭應允。
這反倒讓李芳有些不自在,在原地踱了兩步,然後又問:
“你怎麼不問問我去北京幹什麼?”
“你跟田國強的事,我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我淡淡地說。
李芳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
“劉向明,你胡說什麼!我隻是去照顧他學習生活,你別亂往我頭上扣帽子!”
我輕笑一聲,不再多言。
這種對話已經重複了無數次,每次都是她義正詞嚴,我啞口無言的結局。
但今天不一樣,我不會再被她牽著鼻子走了。
“對了,我聽說你爺爺的事情有眉目了?”
李芳突然轉變話題,眼神中帶著試探。
我心裏一驚,但麵上不動聲色:“誰知道呢,這種事情誰也說不準。”
“你別想著靠你爺爺翻身。”
李芳語氣變得嚴厲,“就算他真被平反了,你以為他還會認你這個孫子?”
“當初要不是你主動跟他劃清界限,咱家早就被批倒批臭了。”
我低下頭,不再說話。
李芳以為我被她說服了,滿意地離開了。
等她走後,我呼出一口長氣。
爺爺的事情果然已經傳到村裏了,我必須加快計劃。
3.
第二天一早,李芳就起床去了田家,說是要幫田國強準備行李。
我趁機騎自行車去了縣城,找到了爺爺派來接應我的連襟周偉。
“你怎麼才來?”
周偉急切地問道,“老爺子都急死了,生怕你在村裏出什麼事。”
“這不是不想打草驚蛇嗎?”
我苦笑著回答,“我跟李芳的事情還沒完全解決。”
周偉拍了拍我的肩膀:“放心吧,離婚的事情我已經托關係辦妥了,手續明天就能下來。”
“至於上大學的事,老爺子已經跟北師大打過招呼,你下周去複試,問題不大。”
聽到這個消息,我長舒一口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
“那我什麼時候能走?”
“最好是今晚。”
周偉壓低聲音說,“我聽說田書記已經得到風聲,在想辦法阻止你離開。”
“你知道,他們家已經用你的名額把他兒子送進大學了,現在可不想出亂子。”
我點點頭,心中有了計劃:“那你先回去準備,我回去收拾一下東西,晚上在縣城碰頭。”
回到村裏,我發現院子裏圍了一圈人,李芳站在中間,滿臉怒氣:
“你去哪了?害得大家找你半天!”
我淡定地回答:“去公社交材料了。”
“放屁!”
田書記從人群中走出來,“公社的張幹事說根本沒見過你!”
我心中一凜,但麵上不顯:“哦,我走錯路了,去隔壁生產隊了。”
田書記冷笑一聲:“劉向明,你別耍花招。”
“我剛接到消息,說你爺爺已經恢複職務了。”
“你是不是想翻案,把國強的大學名額要回去?”
人群立刻騷動起來,議論紛紛。
我沒想到消息傳得這麼快,但事已至此,也沒必要再隱瞞:
“田書記,我爺爺的事與我無關,我隻是想自己的前途罷了。”
“好哇!”
李芳尖叫起來,“我就知道你這段時間的反常是裝出來的!你根本就沒安好心!”
“裝?”
我冷笑道,“我是真心實意幫田國強填表格的。”
“畢竟他文化水平那麼低,連表格都填不好,怎麼上大學?”
此話一出,周圍人群哄笑起來。
田國強漲紅了臉,衝上來就要打我,被田書記攔住了。
“劉向明,你別得意。”
田書記陰沉著臉說,“我不會讓你離開這個村子的。”
“今晚我們開批鬥會,好好揭發你的反動思想!”
說完,他揮揮手,幾個壯漢就要上來抓我。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輛掛著軍牌的吉普車駛入村口,停在了院子前。
車門打開,走下來一位軍裝筆挺的中年男子:
“我是來接劉向明同誌的,請問他在哪裏?”
4.
村裏瞬間寂靜無聲。
那位軍裝筆挺的中年軍官環視四周,目光最終落在我身上:
“你就是劉向明同誌吧?”
我點點頭,心中卻忐忑不安。
爺爺隻說會派人來接我,沒說會派軍人來。
“我是省軍區辦公室主任張明遠。”
軍官走到我麵前,“奉命來接你去省城,你爺爺劉老已經恢複了職務,正等著與你團聚。”
這句話如同一枚炸彈,在村裏炸開了鍋。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我,眼神中充滿難以置信。
田書記最先反應過來,臉上的表情從震驚變為諂媚:
“原來是張主任啊!您光臨寒舍,有失遠迎啊!”
他搓著手上前。
“劉向明是我們村的好青年,思想覺悟高,工作積極,我們村可舍不得他離開呢!”
張主任冷淡地掃了他一眼:“是嗎?可我剛才聽說你們要批鬥他?”
田書記尷尬地幹笑兩聲:
“哪裏哪裏,您聽錯了,我們是要表揚他呢!這孩子太謙虛了,總是不願意接受表揚。”
我冷眼旁觀這一切,心中五味雜陳。
這些人對權力的敏感和隨之而來的態度轉變,實在令人作嘔。
李芳此時也回過神來,擠到我身邊,輕輕挽住我的胳膊,聲音溫柔得不像話:
“向明,你怎麼不早說你爺爺的事?害我擔心你那麼久。”
我輕輕抽回手臂,淡淡地說:“我不是說了嗎,隻是你不信而已。”
李芳臉色一變,但很快又堆起笑容:
“那...那我跟你一起去省城吧?我可是你媳婦啊,總要照顧你。”
“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