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妻子柳芷柔公司年會散場後，和幾個女同事約在酒店包廂續攤。

觥籌交錯間，大家玩起了 誰是臥底 的遊戲。

柳芷柔竟然酒後吐真言。

你們知道嗎？其實我從沒把殷子謙當成真正的丈夫。

他就是個替代品，替代我大學時的那個人。

我答應嫁給他，不過是因為那時候已經有了身孕，孩子需要一個爸爸而已。

女同事們都驚呆了，緊接著爆發出此起彼伏的驚呼聲。

芷柔，你喝多了吧？ 有人趕緊打圓場， 一會子謙不是要來接你嗎？讓他聽見多傷心。

柳芷柔輕蔑地撇了撇嘴： 聽見又怎樣？那個理工男早就被我吃得死死的，在家連聲重話都不敢跟我說。

1.

他愛我愛死了 ，這句話在我耳邊回響。

我站在酒店包廂外，手心全是冷汗。

透過磨砂玻璃，能看見柳芷柔還在裏麵和同事們推杯換盤。

年會都結束了，她們部門的人還在續攤。

操。

我狠狠踢了下走廊的垃圾桶。

腳趾瞬間傳來劇痛，但比起心裏的疼，這點痛根本不算什麼。

走到電梯口，我掏出煙盒，手抖得連火都點不著。

去年這會兒，我還在商場賣包。

每天最煩的就是那些裝模作樣的客人，直到她出現。

這款包有別的顏色嗎？ 她問我。

當時她穿著米色風衣，妝容精致但不濃豔。

不像其他富太太，渾身名牌還趾高氣昂的。

芷柔姐，這邊請。 商場的銷售經理馬上湊過來， 您要的限量款我們都準備好了。

我就站在一旁看著。

後來她常來，每次都是一個人。

那些銷售經理們說她是時尚雜誌主編，追她的人能從這裏排到法國。

誒，你說她怎麼天天一個人啊？ 同事問我。

關你屁事。 我白了他一眼。

那天商場搞活動，她喝了不少香檳。

我收拾櫃台的時候，看見兩個醉醺醺的男人攔住了她。

美女，喝一杯唄？

她推開他們，踉蹌了一下。

我衝過去， 喂，你們幹嘛呢？

結果挨了頓揍，還讓人家拿酒瓶子劃了道口子。

你傻啊？ 她在醫院罵我， 見義勇為也得看場合啊。

可她還是每天來看我。帶水果，煲湯，給我削蘋果。

姐姐我年紀是比你大了點， 她坐在病床邊歎氣， 可你知道嗎，好久沒人這麼對我好了。

那會兒我就覺得，這輩子栽在她手裏也值了。

誰知道她睡著後總喊著 顧昀 ，一遍又一遍。

我掏出手機，老師的電話正好打進來。

小殷啊，研究所那邊......

我去。 沒等他說完，我就答應了。

啊？這麼痛快？ 老師愣了一下， 你不是說舍不得......

沒什麼舍不得的。 我打斷他。

掛了電話，我點開微信。

她剛發了張年會合照，配文是 今晚嗨翻天 。

下麵一堆同事評論，說她是全場最靚的仔。

可我隻覺得惡心。

原來我他媽就是個笑話，是她在同事麵前炫耀的資本。

叮 的一聲，手機又響了。是她發來的消息：

在樓下嗎？姐姐喝多了，你來接一下唄～

我直接把手機扔到後座，發動了車子。

2.

研究所的工作，說實話還不錯。

老師把我當成親兒子一樣帶，畢業後直接把我要到了他的項目組。

你小子有天分。 他總這麼說。

我也爭氣，做什麼都上手特別快。別人要摸索半年的活，我一個月就能上手。

那天下班，老師叫住我。

小殷啊，有個機會，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去北方那邊，待遇比這邊好一倍。

我當時猶豫了，說要回去和對象商量。

現在想想，真是可笑。

掐了煙，手機就響了。是柳芷柔發來的定位。

到了嗎？姐姐這邊快結束了～

馬上到。

我站在電梯裏，盯著鏡子裏的自己。眼睛紅得像兔子。

包廂門一開，裏麵亂糟糟的。酒瓶子橫七豎八躺了一桌子。

誒呦，這不是芷柔家那位嗎？ 市場部的周姐衝我喊， 快來快來，給你們部門最漂亮的小姐姐倒酒！

就是就是，我們芷柔可挑了！

柳芷柔歪在沙發上，臉蛋紅撲撲的。

看見我就伸出手要抱抱。

小謙～人家想你了～

我扶她起來，她整個人都掛在我身上。一股茉莉香水味裹著酒氣。

又抽煙了？ 她皺著鼻子，手指勾著我的領帶。

就一根。

她踉踉蹌蹌地往外走，高跟鞋在地毯上戳出一個個小坑。

扶她上車的時候，我的手不自覺碰到她的腰。她好像瘦了點。

上個月她去北方出差，說是要談新品牌。一走就是八天。

現在回想起來，嗬。

車裏放著她最愛的薛之謙。她把頭靠在車窗上，哼著歌。

顧昀是誰？ 我突然問。

她的手指頓了一下，正在打字的微信也停住了。

啊？哦，就是以前實習時候認識的朋友啊。 她笑著說，但眼神飄忽不定。

我看得出來她在撒謊。她緊張的時候總愛咬嘴唇。

是嗎。

當然啦！ 她湊過來捏我的臉， 怎麼，我們家小奶狗吃醋啦？

到家後，她直接把包一扔，踢掉高跟鞋就往沙發上躺。

我默默把鞋子擺好，拿出她最愛的那雙毛絨拖鞋。

啊，好累～ 她打開電視，音量開得震天響。

我看了眼時間，快十二點了。

我先睡了。

嗯哼～ 她心不在焉地應著，手機屏幕的藍光打在臉上。

第二天一早，她畫了個精致的妝容。

晚上有個品牌方的飯局，別等我吃飯啦。

她對著玄關的鏡子補口紅，頭也不回地說。

3.

她以為我不知道。

早上她化妝的時候，顧昀就發了消息： 晚上六點，老地方等你。

我裝作係領帶，瞟了眼她的手機。

往上翻了翻他們的對話。

人家特意從北方飛過來見你，記得穿那條黑裙子～

套房我都開好了，就是上次那家，直接報我名字就行。

嗯嗯，給你準備了驚喜，你最愛的蕾絲，配吊帶。

看著這些肉麻的對話，我胃裏一陣翻湧。

平時在家連垃圾都不會自己倒，連化妝品都要我幫她收拾的人。

現在居然能為了別的男人這麼費心。

她總說自己是個馬大哈，什麼都不會。

可現在看來，她會的可多了。

這大概就是愛與不愛的區別吧。

不然她也不會偷偷去打胎，就為了給顧昀生個孩子。

看著她踩著高跟鞋離開的背影，我突然覺得很陌生。

到了單位，老師立刻把我叫進辦公室。

小殷啊，你這決定太突然了，真的想好了？

那邊條件是好，就是要兩年。你要不要再考慮考慮？

看著老師關切的眼神，我心裏一暖。

我想清楚了，老師。

那行，我這就給你辦手續。不過你得先跟家裏......

不用了。 我打斷他， 我已經決定了。

回到工位，我打開電腦，編輯了一封郵件。

下班後直奔律所。

殷先生，離婚協議書我已經擬好了。 律師推過來一份文件。

我快速瀏覽了一遍，在最後一頁簽了字。

回到家，我開始收拾行李。

看到牆上的日曆，我拿起筆，在今天的日期上畫了個圈。

還有三十六天。

我歎了口氣，轉身去廚房煮了碗麵。

剛吃完，手機就響了。

這時候她不是該和顧昀在一起嗎？

喂？

殷子謙！ 電話那頭是周姐急促的聲音， 芷柔在醫院，你趕緊來一趟！

4.

醫院？什麼情況？ 我的聲音有點抖。

別問了，趕緊來！ 周姐在電話那頭喊。

我打了輛車就往醫院趕。一路上，心跳得厲害。

推開急診室的門，就看見周姐和一個男人站在走廊。

那男人穿著一身定製西裝，手裏還拿著酒瓶。

顧昀。

他看見我，眼神閃躲了一下。

這時醫生從裏麵衝出來， 病人家屬在嗎？需要馬上手術！

我是她老公。 我上前一步。

你這當老公的怎麼當的？

醫生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 孕婦喝這麼多酒，大出血了知道嗎？孩子保不住了！

我愣在原地。

手術同意書遞到麵前，我機械地簽了字。

這麼大的事，居然是別的男人送來的。

醫生還在數落， 你這個當丈夫的......

我忍不住笑了。

是啊，我這個當丈夫的。

柳芷柔躺在推床上，臉色慘白。

黑色連衣裙上全是酒漬，絲襪也劃破了。

手術室的門關上，紅燈亮起。

你怎麼搞的？

周姐瞪著我， 她懷著孕你也不管管？

我沒說話，轉頭看向顧昀。

他整理了下領帶， 那個...既然你來了，我還有事......

我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拳頭直接招呼上去。

你這個王八蛋！

他被我打得踉蹌後退，嘴角滲出血。

你們別打了！

周姐攔在中間， 芷柔還在手術呢！

顧昀擦了擦嘴角，冷笑道： 殷子謙是吧？我勸你別白費力氣了，在芷柔心裏，你永遠比不上我。

我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心裏一陣發涼。

他大概不知道，那個沒保住的孩子，是他的種。

手術持續了兩個小時。

柳芷柔被推出來時，整個人虛弱得不成樣子。

到了第二天早上，她才慢慢有了意識。

阿昀...... 她微弱地喊著， 阿昀你在嗎......

她摸索著抓住我的手， 還好你在......

我甩開她的手。

即便到了這種時候，她滿心滿眼還是顧昀。

就算顧昀害得她失去孩子，她也不肯醒。

這大概就是愛到極致的樣子吧。

護士進來收費單， 先生，這是手術費用......

我接過單子。

看著病床上的她，頭發淩亂，妝也花了。

平時那個光鮮亮麗的柳芷柔不見了。

等她清醒一些，我把賬單和離婚協議一起給她。

對不起......

她突然哭了， 對不起，我沒保住我們的孩子......

5.

她的眼淚砸在病號服上，暈開一片深色。

我站在窗邊，看著外麵發呆。

這些眼淚不是為我們，是為了她和顧昀的孩子。

就像她這個人一樣，表麵是我的妻子，心卻在別人那。

小謙，抱我一下好不好？ 她聲音哽咽。

我裝作沒聽見，轉身去護士站繳費。

找了個鐘點工阿姨照顧她，我就很少去醫院了。

一周後，醫生說可以出院。

牆上的日曆又多了好幾個紅圈。

推開家門，一股黴味撲麵而來。

她愣在門口，看著客廳的灰塵和枯萎的綠植。

記得以前，我總把家裏收拾得一塵不染。

每天下班第一件事就是打掃衛生，給花澆水。

你最近...是不是特別忙？

她站在玄關，東張西望。

嗯，還行。

她低頭看著腳尖，不說話。

我歎口氣，從鞋櫃裏拿出她最愛的那雙毛絨拖鞋。

咦？ 她突然指著牆上的日曆， 你怎麼天天畫圈圈啊？

可能要出差。 我隨口應付。

本想跟她好好談談，她的手機卻一直在響。

看信息時，她嘴角忍不住上揚。

突然電話進來，她按掉後趕緊回撥。

對不起啊，剛才在換衣服......

沒事沒事，我恢複得很好......

好，那一會見......

掛了電話才想起我還在旁邊，她有點不自然。

公司那邊...耽誤太久了，我得去一趟。

去吧。

看著她翻箱倒櫃找化妝品，我突然覺得很陌生。

十分鐘後，她化好妝，噴上香水。

雖然臉色還是蒼白的，但她已經迫不及待要出門。

那個...我走了啊。

我點點頭，看著她關上門。

轉身看看日曆，三十六個紅圈，像三十六道傷疤。

明天，就是最後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