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老師,你真的要放棄市重點中學的教職,跟著許知夏去工地?”
校長的話還在耳邊回響,我低頭看著手中的辭職報告,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為了照顧許知夏,我放棄了所有。
可到了工地才知道,她之所以同意調到條件如此艱苦的地方,是為了和她的初戀情人段彥凜團聚。
我心如死灰,卻堵著一口氣不肯離婚。
直到那天,施工錯誤,我和段彥凜一起被壓在鋼筋下。
“阿明,對不起...我愛的是彥凜。”
許知夏的聲音帶著哭腔,卻毫不猶豫地舉起了鋸子把我的腿鋸斷。
最終,我失血過多,在痛苦不甘中咽下最後一口氣。
1.
“顧明,你是不是瘋了?我去工地是為了工作,讓你和孩子過得更好,你跟著去幹什麼!”
“現在兒子還這麼小,爸媽身體也不好,家裏離不開人照顧,你就不能替我多考慮一下嗎?”
“一把年紀了還這麼矯情!”
耳邊充斥著許知夏壓抑著怒氣的聲音。
我從恍惚中回過神來,正對上她清冷的雙眼。
手裏捏著的紙已被淚水浸透。
我低下頭,透過朦朧的淚眼看著那張辭職報告。
我重生了,回到辭職陪她去工地的前一天。
但心口處仿佛被千萬根細針紮過,密密麻麻的疼了起來。
上一世,我不顧許知夏的反對,執意辭職申請和她一同前往工地。
嶽父母和兒子沒人照顧,也隻能跟著我們一起去。
工地的條件難以想象的艱苦,可我還是硬生生咬著牙堅持了下來。
我替許知夏伺候她爸媽,一直到他們壽終正寢。
可閉眼前的一刻,他們還不忘拉著我的手,苦口婆心勸我離婚。
“阿明,我們知道你不甘心,可又有什麼辦法呢?”
“知夏她為了這個家隱忍了大半輩子,如今孩子也大了,求求你放過她吧!”
我呆立在病床前,攥著拳頭不肯說話。
反駁的話其實就在嘴邊,可看著形容枯槁的老人,我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我想要質問他們,為什麼我為這個家付出這麼多,到頭來還成了許知夏追尋幸福的阻礙?
見我遲遲不肯同意離婚,辛苦拉扯大的兒子失去了耐心。
他衝過來揪住我衣領,麵色陰冷的將我拖出病房,扔在冰冷的走廊上。
“爸,看看你這副寒酸的樣子,你覺得自己配得上我媽嗎?”
“她已經守著你這麼多年了,你就不能替她想想,放她自由嗎?”
“要是今天你肯答應離婚,以後我還當你是我爸,否則別怪我不肯認你,等你老了連個送終的人都沒有!”
我拚命仰著頭,想要看清他臉上的神情。
這是我傾注全部心血養大的孩子啊,如今卻對我冷漠到這種地步。
恨意在胸腔裏不停翻湧,喉間驀然湧上一股血意。
我沒忍住,吐出一大口鮮血。
可他心狠到連看都不願意多看我一眼。
我艱難的起身,跌跌撞撞想要走回病房,問問他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我的兒子卻毫不留情的當著我的麵摔上門。
哪怕我倉惶的伸手去擋,他也毫不顧忌。
我的手指被門狠狠夾住,痛的我肝腸寸斷。
那天,我呆坐在走廊上,心裏一片悲涼。
我實在是不甘心,為了這個家,我甘願放棄體麵的工作,任勞任怨幾十載。
可到頭來,他們都說我配不上許知夏。
所有人都逼我放手,讓我成全她和段彥凜。
但憑什麼?
憑什麼該放手的是我,而不是他段彥凜呢?
2.
我看著依舊健全的雙腿,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真好,我的腿還在,我的人生也才剛剛開始。
一切都還來得及。
上一世我神情恍惚的回到家時,許知夏正坐在餐桌邊,滿臉笑意的替段彥凜夾菜。
他們看起來郎情妾意,好不般配。
我氣得渾身顫抖,帶著滿腔恨意掀翻了桌子。
將她替我準備好的離婚協議撕成碎片,扔砸在她臉上。
“許知夏,你憑什麼拖了我大半輩子,還想要和別人雙宿雙飛?你做夢!”
“想要離婚可以啊,除非等我死了!”
許知夏被段彥凜護在身後,冷著臉看我發瘋。
等我發泄完後,她連句話都懶得和我說,牽著段彥凜徑直離開。
她的依舊風韻猶存,段彥凜也依然挺拔。
隻有我,常年的操勞導致背也坨了,頭發也有些許花白。
等他們的身影徹底消失後,我才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
我一遍遍告訴自己,絕不能輕易放手,就是死也得耗死他們。
沒想到,竟然一語成讖。
半個月後,我死在違規搭建的危樓裏。
而親手斷送我生命的,正是我掏心掏肺愛了大半生的妻子。
為了救段彥凜,她選擇鋸斷我的雙腿。
臨死前的那一刻,我絕望的看著她背起段彥凜飛奔而去。
心中隻覺得悔恨交加。
自己為什麼要為了這樣的人蹉跎自己短暫的一生。
許知夏蹙著眉,麵露不悅的打量著我。
“顧明,我說的話你到底聽進去了沒有?”
我對職報告撕碎,扔進燃燒著著她笑了笑,毫不猶豫將手裏的辭的土灶裏。
“聽懂了,我不會跟你去的,放心吧。”
許知夏愣怔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看著我。
半晌,她才回過神來,唇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
“行啊,你現在都學會欲擒故縱了。”
“算了,你要去我也不攔你,我先去車站接彥凜,你趕緊做飯,記得去買點肉回來,彥凜愛吃紅燒肉。”
我想起來了,今天是段彥凜特意趕來和許知夏彙合的日子。
3.
上一世我傻傻的相信許知夏的話,以為段彥凜隻是她多年未見的老同學。
在他來時,熱情的招待他,為了不耽誤報到的時間,還排了好幾個小時的隊,替他們買到兩張火車臥鋪票。
而我為了省錢,隻舍得買站票,站在孩子和老人的床鋪前,整整兩天才到工地。
我冷眼看著她對著鏡子整理好自己的衣領,又沾了點水,仔細梳理好頭發,眼裏帶著掩飾不住的歡喜。
她準備離開時,我擋在了她的身前。
在她詫異的目光中,我攤開手伸到她麵前。
“買肉的錢呢?”
許知夏的臉色瞬間難看了起來,但我一點都不在乎。
結婚六年,兒子也已經四歲。
可她從來沒往家裏拿過一分錢。
以前我總想著自己是男人,也有工資,她的錢我從來不過問。
到了工地我才知道,這六年裏,她每一分錢都寄給了段彥凜。
猶記得我發現真相那天,隱忍著情緒讓她給我一個說法。
她不耐煩跟我吵,隻輕飄飄留下一句:
“顧明,以前我怎麼沒發現你是這般小肚雞腸的人!”
我想要反駁,她卻一把將我推開,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徒留下我一個人,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
她不是不知道這麼多年我有多辛苦。
教師的工資本就不高,又要養一家五口。
僅僅隻夠我們吃喝而已。
而她的兒子需要交學費,她爸媽也要看病買藥。
錢不夠用,我下了課就去替別人挑水擔糞,漿洗衣服。
大冬天的時候,十根手指全部生滿凍瘡,一碰就疼的鑽心。
這些她都看在眼裏,卻心安理得的將錢全部交給別的男人。
什
那我的付出算麼?
而現在,我已看的透徹。
對這個家來說,我隻是個保姆而已。
我也不會再傻乎乎的不求回報了。
4.
看我絲毫沒有讓開的意思,許知夏的臉色青白不定。
沉默半晌,她才咬著牙說道:
“那就別買肉了,隨便做點就行。”
說完,她沒敢看我臉色,逃也似的離開了。
我勾勾唇,看著她的背影消失。
不顧兒子的哭喊和嶽父母焦急的呼喚,轉身淡定的出了門。
我一路小跑,終於在下班前趕到了校長辦公室。
氣都顧不上喘勻,我就迫不及待的告訴她:
“校長,我想清楚了,願意去邊疆支教!”
他毫不掩飾自己的詫異。
“你確定嗎?前幾天你不是還說你要辭職和你家知夏一起去工地嗎?”
我眼神堅定的看著他:
“我確定,我應該回饋社會,替祖國培養更多優秀人才,而不是去工地幹力氣活!”
“我不怕苦不怕累,但我不能浪費自己所學到的東西!”
校長滿眼讚賞,但仍然帶著些許擔憂。
“你再考慮考慮,雖然你是這次支教的最佳人選,但你兒子還那麼小,你要是走了,可不是一兩年就能回來的。”
我笑了笑,擲地有聲的回答他:
“您放心,我既然決定要去,就沒考慮回來的事。”
“別說三五年,就是讓我在邊疆待一輩子,我也絕無怨言!”
“至於孩子,我相信許知夏是個好媽媽,能替我照顧好他,總有一天他也會為我感到驕傲!”
校長被我的豪言壯語感動到熱淚盈眶,同意了我的申請。
半個小時後,我拿著調任報告,心滿意足的踏上了回家的路。
5.
到家時,天色已經黑透。
屋子裏,一大家子人正圍坐在餐桌邊。
被簇擁著坐在中間的,是笑容瀟灑的段彥凜。
桌上擺滿了飯菜,比我平時做的還要色香味俱全一些。
即便我刻意隱忍,眼裏還是不自覺蒙上一層霧氣。
原來下午讓我隨便做點不是因為沒錢,隻是不放心將自己的錢交給我而已。
多年愛意,終究是錯付一場。
見我進門,許知夏臉上的笑意一點點散去。
她冷哼一聲,抱著手斜睨著我。
“你還知道回來?也不看看幾點了!”
“一家子人都等你回來做飯,你倒好,人影都見不到。”
我壓抑住心底的憤怒。
沒有像以往一樣連聲道歉,而是麵無表情的看著她。
“學校有事,我得趕去處理。”
“你要搞清楚,我不是家庭煮夫,我也有工作,別指望我整天圍著這個家轉!”
“以後你們我一個都不會再管,別什麼事都來找我!”
話一出口,所有人都愣怔在原地。
嶽父嶽母目瞪口呆的看著我,兒子也不再忙著往嘴裏塞肉。
許知夏驚詫的連手裏筷子滑落都恍若未覺。
反倒是段彥凜依然麵帶微笑的看著這一切。
淡定的仿佛他才是這個家的男主人。
“你就是姐夫吧?看起來真顧家,我經常聽知夏提起你。”
他清了清嗓子,站起身居高臨下看著我。
再次見到他,我的心情依然無法平靜。
這個貫穿我一生,搶走我所有家人,還能淡定裝無辜的男人。
重活一世,他的臉依然這麼讓人討厭。
我絲毫沒掩飾自己的嫌惡,抬手將他推開。
明明沒用多少力氣,他卻慘叫一聲,跌倒在地。
我的嶽父嶽母拍著桌子怒斥我不懂禮數。
兒子也被我嚇得放聲哭喊起來。
“壞爸爸,凶凶。”
我通通沒有搭理,一言不發的繞過他們,想要回屋。
經過許知夏身邊時,她沉著臉握住我的手腕。
“顧明,你的家教都被狗吃嗎?”
“立刻給彥凜道歉,否則就給我滾出這個家!”
她眼裏的寒意冷到刺骨。
我知道她是真的動怒了,但這次,我並不害怕。
為了她心裏的白月光,不惜將自己丈夫趕出家門。
真是可笑。
唇角勾起一抹譏諷的笑意,我毫不畏懼的直視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道:
“許知夏,我替你照顧家裏整整六年,你有什麼資格讓我滾出去?”
“我不會給任何人道歉,你不就是想要撇開我,和你的段彥凜在一起嗎?我成全你們!”
“這個家我不要了,許知夏,我們離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