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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姝雙姝
蕭九流

雙姝



我在300一個月的出租屋凍死那天,父母在給我弟弟慶祝百天,他們說,要是我早點死就好了。

這樣,他們就可以去早點去找我男朋友敲一筆了。

1.

我和母親通最後一通電話的時候,正躺在出租屋的破床墊上,外套裏塞滿報紙取暖,身上蓋著我僅有的幾件衣服,卻仍然抵禦不住窗縫吹進的寒風。

真冷啊,比東北老家還冷。

連哭都不敢。

眼淚會凍住的。

杯子裏的水已經結冰,我咬牙吞下一口,冰碴刮過喉嚨,舌尖湧起一股鐵鏽味兒。

水泥地上,老式按鍵手機發出刺耳的噪音,剛接起來,我媽尖銳的辱罵便劈頭蓋臉砸來。

“這個月的工資昨天不就發了嗎?怎麼還沒打過來?你爸因為這個天天跟我吵吵!”她扯著嗓子質問我。“怪我當時生了你這個沒把兒的東西,你要是個兒子,我也能跟著沾點光,現在......。”

“媽,我這個月請了半個多月的病假,錢都用來買藥了。”我打斷她,咳嗽著湊近電話,長滿凍瘡的手指甚至握不住手機。

電話那頭停頓了幾秒,而後高亢響起:“買藥?你一條賤命,也延續不了什麼香火,浪費那錢幹什麼?這個月之前給我打五千過來,要不你就永遠也別回來了!”

“我上哪兒賺那麼多錢啊?”我苦澀的扯了扯嘴角,幹裂的嘴唇掙破一道口子,滲出血來。

工廠裏我白天夜班來回倒,到手最多3000出頭,還有好幾次我撐不住睡著了幾秒,險些被絞進轟隆運行的機器裏。

“沒錢就去賣!”她冷冰冰的撂下這麼一句話,隨後那頭響起一陣嬰兒哭鬧聲,我媽連電話都沒來得及掛,就溫言軟語的哄起了那個孩子。

語氣是我從沒聽到過的輕柔,像書裏才會記載的那種母愛。

“你還抱著他幹什麼?兒子該抓周了你不知道?要是耽誤了好時辰看我不打死你!”是我爸的聲音,他語氣暴怒,大概是怕衝撞了“好運”才竭力壓抑著。

“我都準備好了,都在這兒呢,親戚們也快到了......”我媽討好的說。

搬出親戚來給我爸聽,是不想多挨一頓打吧。

聽著電話那側稀稀拉拉的腳步聲,我猜來的人不多。

“李總,王總,抽煙抽煙,中華。”我爸聲調近乎諂媚。“您們準備好了,那咱們就開始了?”

哪有什麼吉時,全看他們眼裏那些“大人物”的心情,那些老總看我父母,和我父母看我的感覺應該差不多吧。

和蒼蠅一樣。

“兒子爬了,抓的鈔票......”我媽激動的呼喊道。

“有你個娘們兒什麼事?滾下去,別在這招晦氣。”我爸痛罵了一句。“喲,看我大兒子,抓了個印章,好,好,以後肯定能當大官!”

我拚力湊近話筒,想聽的仔細些,再仔細些。

電話那頭,是完整的一個家。

也許透過聽筒,那側的柔情,也能照亮我這間不足5平米的小房子幾分。

高熱始終不退,我呼吸急促,不斷掀起大團白霧,吃下的藥好像沒有任何作用,吞咽唾沫也變得無比艱難,我歪頭劇烈咳嗽起來。

等擦幹嗆出的眼淚,我才發現地上堆起一小窪鮮血,濕淋淋熱騰騰,宛如被我排出體外的生命力。

好難受。

像“弟弟”一樣被父母疼愛的話,我現在一定可以呆在有暖氣的房間裏了吧。

還能穿上雪白的羽絨服......

手指連抬起來夠到水杯的力氣都沒了,我一點點蠕動著身體,充滿血沫的喉嚨對水的渴求達到了極致。

啪——

玻璃杯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生命的最後一息,也隨之滅了。

電話的那頭,是一家三口的天倫之樂,這邊,是我的苟延殘喘。

最後聽到的,是我媽惡毒的詛咒。

“要死的賠錢貨,連電話也不知道掛,她還是早死了好,免得總要惡心我們!”

媽媽,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如你所願嗎?

2.

再睜開眼睛時,我差點忘了自己在哪兒。

“你沒事吧?喂。”她拍了拍我的臉。“嘶,好冰。”

見我沒反應,女生試探性的伸出一根手指放在我的鼻子下。

過了幾秒,她臉色漸漸慘白起來。

我想掙紮著坐起來,告訴她我沒事,卻發現身體輕飄飄的。

低頭一看,“我自己”還躺在原地,而現在的我身形透明,像映在玻璃上的模糊影子。

“害,我人都死了,沒事啦。”原本隻是我自言自語,蹲著的女生卻猛地抬頭,視線和我對了個正著。

她......能看到我?

她友好的向我伸出手。

“薛彤彤。”

我下意識的瑟縮了一下,仿佛那隻手並不為握住我,而是要狠狠扇在我臉上。

“陳,陳念弟。”

“陳陳,那我以後就是你唯一的朋友啦!”

“?”

我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和鬼做朋友。

“你想不想回去看看?”薛彤彤雙眼定定的看著我,語氣嚴肅的問道。

要回東北嗎,去麵對我從未愈合的傷口?

3.

過安檢的時候,我注意到薛彤彤隨身背著一個不小的包。

“這個啊,是我平時要吃的藥。”薛彤彤坦蕩的說。“我從小身體就不好,已經習慣了,不用擔心我。”

夜深了,火車晃晃悠悠的駛向遠方,她卻絲毫沒有困意,好像在等我繼續訴說。

“那,你是什麼時候離開家的?”她拋起一個話題。

“初中畢業後沒多久。”我說。

我媽說女生不要讀那麼多書,反正女子無才便是德,早晚要結婚生孩子,別把腦子讀傻了。

16歲,在其他學生熱烈討論自己要去哪所高中的時候,我在家捧著自己近乎滿分的成績單默默流淚。

不管我怎麼求他們,磕頭也好下跪也好,他們始終抱著胳膊冷冷的看著我,就像看到一條狗為自己爭取人權。

上高中就要教學費,要花錢,家裏又少了一個免費勞動力。這樣賠本的買賣,他們是絕不會做的。

趁我不在家的時候,我媽和我爸商量,怎麼才能找到收未成年的工廠。

那種三五廠子給的錢少,我媽不願意,拖了多方打聽,她的“朋友”說,離我們這兒很遠的一個南方小城一直在招人,隻要把人介紹過去,馬上給兩千。

“朋友”還故意露出自己身上的金鐲子,看的我媽眼饞,她不顧我的哭叫,第二天就把我塞進了南行的大巴車上。

車從黑龍江開了幾天幾夜,最後停在一個小村落,這裏的人說著我聽不懂的方言,我害怕的想後縮,卻被女人一把推了出去。

一個瘦猴男人在不遠處,賊眉鼠眼的張望著什麼,見到我,他眼睛一亮。

“沒什麼毛病吧?”瘦猴扯過我的四肢仔細查看,又掰開我的嘴看牙齒是否整齊。“就是太瘦了,賣不上什麼好價格。”

挑挑揀揀後,瘦猴點了兩千塊給女人。

開始的幾天,瘦猴怕我逃跑,找了繩子把我拴在屋裏。我逆來順受慣了,剩菜剩飯也吃,破草席也能睡,漸漸地,他好像認定了我腦子有什麼毛病才不會反抗,也放鬆了對我的看管。

下暴雨那天,瘦猴的電動車還在外麵,他扯了一塊塑料布朝外走去,料定我不會挑這個時候逃跑。

我抓準機會,倒退幾步,借助身體慣性打破了玻璃窗,渾身被紮的鮮血淋漓,被雨一淋,鑽心的疼。

一直跑到身後吼叫的聲音漸弱,我才找了條偏僻的胡同停下來,強撐的一線意識潰散,我眼前一黑,栽了下去。

“那時候,有人救你嗎?”薛彤彤搓著手臂問。

“沒有。”

她也沉默了下來。

空氣瞬間安靜,隻聽得見車輪碾過鐵軌的隆隆聲,不知疲倦的響著。

時間太晚,薛彤彤在附近定了個酒店,大概是身體支撐不住長久的舟車勞頓,才吃過藥,她又沉沉睡去了,呼吸短而急,和貓一樣。

我不需要休息,在她旁邊看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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