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北王血濺疆場。
我的嫡姐鎮北王妃抬著棺材進殿哭鬧。
“王爺怎能如此狠心?拋下我和肚中的孩子去了,我們孤兒寡母日後可怎麼活呀?”
她撞棺材輕生,被皇帝秦朗攔下。
秦朗許諾,將她納入後宮,賜貴妃之位。
我極力勸阻。
擔心他的不倫之舉被天下人恥笑。
他卻拿民間兄弟兼祧兩房的例子反駁我,說要感受疾苦。
我們爭執不下。
他竟當場命人寫下聖旨,廢了我的皇後之位。
還封了我嫡姐做貴妃。
我被安置在最偏的宮院,女兒也受罰去了掖庭。
既如此,這皇宮我也沒什麼好留戀的了。
......
求秦朗準我出宮帶發修行時,他正在禦書房和江虞嬉鬧。
“阿虞肚子動了,快讓朕聽聽,兒子是不是在踢朕?”秦朗嬉笑著。
“陛下討厭~你明知他是你兒子,還非讓我抬棺上大殿…”
江虞的聲音嗲得能滴出水來。
“那不是得給大臣一個交代嗎?若是讓他們知曉朕擅自納你入宮,怕是諫言都能把朕給砸死。”
“還是陛下英明~”
秦朗沉聲,鄭重道:“阿虞,你是我的救命恩人,無論何時我都不會讓你陷入窘境。”
江虞嬌俏地點點頭。
“謝陛下,不過…我那庶妹江慕雪從小心氣高,你褫奪了她的皇後之位,還不給她任何位份,她怕是會鬧的。”
恰恰這時,通稟的太監走到秦朗麵前:“稟陛下,皇後,不是,江姑娘求見。”
秦朗與江虞相視一笑。
而後不耐煩地揮手:“不見。”
在禦書房門口看著這一切,我啞然失笑。
秦朗,明明我才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當年我,江虞,秦朗,和十多個世家子弟一起騎馬打獵。
秦朗掉入獵人的陷阱,當即昏迷不醒。
是我不畏陷阱裏的尖刺,跳下去將他背了上來。
當天,江虞的生母,我的嫡母,拿我母親威脅我,叫我讓出了救命恩人的身份。
這件事的真相,秦朗恐怕這輩子都無法知曉了。
我轉身去掖庭看望了女兒昭寧。
回來的路上。
秦朗陪著江虞在禦花園賞玩。
看見我後,江虞撒嬌道:
“陛下,婢女摘的荷花總是缺少了幾分貴氣,若是讓妹妹親自給我摘,你說荷花是不是會比牡丹更高貴?”
秦朗讓摘荷花的婢女停下動作,然後給了我一個眼神。
我隻是愣了一下便被他一腳踢進了荷花池,胳膊撞在石頭上。
當場骨折。
七月的荷花池水,我卻感覺不到一點溫度。
突然間,肚子劇烈疼痛,一股熱流湧出,血跡染紅了荷花池水。
秦朗的眼神有一瞬間的遲疑。
他緊急宣召太醫。
太醫號脈後,發現我已經小產。
“陛下,娘娘額…江姑娘這身子服過不少寒藥,此生都無法再生育。”
秦朗兩眼疑惑地看著我。
他肯定懷疑是我故意喝那些寒藥。
我沒有解釋,隻是苦澀地垂下眼。
婢女紫蘇找人抬來了軟榻,要把我抬回寢宮。
嫡姐悠悠開口。
“陛下,我的荷花還沒摘到呢,妹妹就這樣一聲不吭地走了?”
秦朗眼神隻是掙紮了一下,就厲聲催促我:“還不給貴妃道歉?”
豔陽高照,我卻如墜冰窟。
毫無遲疑的,我撲通一聲跪在江虞麵前:“是我錯了,不該惹貴妃娘娘生氣,請娘娘饒了我吧,沒有摘到您喜歡的荷花,我讓您失望了。”
嫡姐和秦朗同時詫異地抬起頭。
他們很清楚,我自小性格倔強,從不低頭。
我也因此在家中常受嫡姐刁難。
即便進宮後與秦朗上殿,麵對眾臣的爭論我仍是不願屈服。
他們都稱我為“倔皇後”。
秦朗和江虞原本戲謔地瞧著我,以為我要與他們爭。
可實在沒想到,我這次竟這麼輕易屈服。
於我而言,反正都要走了,不如節約時間盡早安排好一切,何必自找麻煩。
秦朗拉起我,軟下語氣:“讓你道個歉,誰讓你跪下了?”
正巧扯到了骨折的地方。
我疼得冷汗直下。
“又開始裝了?”
他收起那絲不忍,眼底又泛起厭倦。
江虞看見我的荷包,一把扯過扔進了荷花池。
“一個低賤的女人,也配跟本宮用一樣的荷包?”
秦朗伸手想阻止,但看到我的模樣後,剛剛抬起的手又放下了。
這個荷包是一對,三個月前所做。
我一個,秦朗一個。
這些天,我一直都帶著,秦朗也是。
江虞還是瞧見秦朗的荷包才做了個一模一樣的。
並以跟陛下用同款物件而沾沾自喜。
她用著仿製品,卻毀壞了我的原作。
她就像個後來者,早已騎在秦朗原來的皇後頭上。
小腹仍在劇痛,血也流淌不止。
我艱難站起,坐上了軟榻。
嫡姐卻指著我說道:“陛下,妹妹隻是胳膊摔傷了,腿又沒事,非得要抬著才能走嗎?”
看著秦朗沒答應,她又繼續道:
“妹妹現在在宮裏也沒有品級,如果她可以被抬著,豈不是所有的宮女都能被抬著?”
她搖著秦朗的胳膊,秦朗似乎在掙紮,但仍拗不過。
無奈朝我開口:“既然阿虞說了,那你就走著回宮吧。”
我依舊沒有爭辯,忍著疼痛,一步步回到紫竹軒。
冷汗滴了一路,血也滴了一路。
到了紫竹軒,我實在支撐不住,一下倒在了地上。
夜裏,我渾身發冷,讓婢女不斷加衣裳。
婢女紫蘇念叨著:“七月天怎麼會冷呢?”
碰到我身上,卻是燙手。
我已經開始發抖,有些迷糊。
紫蘇去請太醫,良久才有人回應。
“貴妃娘娘掉了幾根頭發,陛下擔心,把所有的太醫都喊了去,給貴妃瞧病。”
“宮裏已經沒有太醫了。”
太陽升起的時候,我緩緩睜開眼。
紫蘇頭上包著紗布,向外滲著血。
這才知道,是紫蘇把頭撞向了宮殿門口的柱子,才換來秦朗放出個太醫為我診治。
恍惚間,秦朗走了進來。
“胳膊摔斷了,怎麼也不說一聲?你以前那個得理不饒人的勁兒去哪了?”
看我不說話,他歎了口氣。
“真是個牛脾氣,後日是你姐姐的封妃大殿,你趕緊出來安排一下。”
我轉過頭,低聲開口:“姐姐是貴妃,讓她自己安排吧。”
“這麼多年一直是你操持這些,你對宮裏的事比較熟悉,這次由你來辦。”秦朗的語氣有些不耐煩。
說話間,昭寧走了進來。
看見我包裹著胳膊躺在床上,她趴在我身邊嗚咽起來。
秦朗還想繼續說什麼,礙於孩子在場,終是拂袖離去。
晚上剛要就寢,一個滿身酒氣的身影走了進來。
秦朗總喜歡在酒後找我。
以前是,他說半醉半醒間,我會與他一個年少的夢重合到一起。
現在有了貴妃,我以為他會改變。
卻依舊如故。
回憶間,秦朗已經來到我的身前。
紫蘇眼裏都是擔憂,但還是走了出去。
他開始拉扯我的衣服。
我身子剛剛小產,實在不願受他的折磨。
我拚命反抗。
他停下手,雙眼猩紅地看著我:“慕雪,你是不是還在怪我封了你姐姐做貴妃?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置她於不顧。”
我轉過頭不理他。
他吻上了我的耳朵。
喃喃低語:“不要拒絕我,不要。”
又開始撕扯我的衣服。
骨折的胳膊哢嚓一聲,我疼得大叫。
他也清醒了幾分,眼底的欲望褪去,換回了平日的冷淡。
讓人傳喚太醫後甩袖離開。
不久後,江虞帶著一眾宮人來了紫竹軒。
還沒來得及行禮,就被她一巴掌打在地上。
“下賤的東西,沒有身份了還想勾引陛下。”
我骨折的地方在地上一摔,巨疼無比。
“江慕雪,你一個庶女,從小就被我踩在腳下,別以為進了宮就比我高貴了。”
“我隻是勾了勾手指,陛下就讓我做了貴妃,讓你一無所有,若是你女兒遭遇什麼不測,別怪我沒提醒你。”
“陛下的心裏隻能有我,你趕緊想法子離開皇宮,再不走,我自會讓你知道我的手段。”
我不住地磕頭:“求貴妃娘娘別對昭寧下手,我馬上就走,給我三天時間,你放心就是。”
就剩這麼幾天,為了昭寧,我也不想再激怒她。
隻想適當的服軟,直到順利離開。
見我這般軟弱,江虞揚起手又想打我。
我的貓雪花“喵嗚”一聲跳到她手上,抓傷了她的手。
江虞馬上變了臉色。
“一隻貓也對敢我張牙舞爪?去,把它抓過來。”
宮人抓住雪花遞給她。
她狠狠地把它摔在門框上。
雪花如一道弧線墜落,在地上抖了幾下。
我跑過去,抱起了七竅流血的雪花,試圖讓它活過來。
它眼皮睜了睜,便徹底倒在了我的懷裏,沒了生息。
這隻貓是我從侯府帶來的唯一東西。
在宮裏七年,我養了雪花七年。
它也陪了我七年。
我馬上就可以離開,它卻把生命永遠地留在了這裏。
再也忍不住,我用另一隻胳膊拿起手邊的掃帚,向江虞身上打去。
一時間整個院子躁亂無比,直到太醫過來給我包紮。
跟在太醫身旁的秦朗看到這一切。
卻隻是輕描淡寫地提醒江虞:“何必弄得這麼血腥?”
又轉頭斥責我:“一隻貓而已,也用得著大動幹戈?要多少貓朕都賠給你。”
於他隻是一隻貓。
於我,卻是雪花跟我的朝夕相處,它對我的重要根本沒法兒忽視。
第二天我回了侯府,告訴母親我的打算。
並執意讓她收拾好東西,準備著跟我走。
母親原先隻是我爹的通房,身份低微。
吃了不少苦頭。
是我用救命恩人的名份,給母親換來了一個良妾之位,才改善了她的生活。
我進宮做了皇後,才沒有人敢欺負母親。
如果我把她獨自留下,恐怕她日子會很難過。
前庭傳出邊境戰敗,要公主去漠北和親的消息。
江虞推薦了昭寧。
“一個廢皇後的女兒,受宮裏恩惠這麼多年,皇恩浩蕩,也該為陛下分憂。”
秦朗頓了頓,還是擬下了和親聖旨。
我正打算帶著女兒離開,卻不曾想遭此變故。
我跪在大殿前,求秦朗收回聖旨。
“陛下,昭寧剛剛六歲,求陛下不要讓她去和親。”
“昭寧,太小,實在不適合。”
他閱著奏疏,眼皮都沒有抬。
跪得太久,雙腿已經酸麻,天也已經擦黑。
江虞挽起秦朗,要去玉河放七夕的花燈。
經過我時,江虞說:“聖旨已經下了,妹妹是想讓天下人覺得咱們的陛下出爾反爾嗎?”
宮人們三五成群,我卻沒有一點興致。
往年,都是秦朗陪著我放。
轉眼間,物是人非。
蹲在河邊,我思考著離開的辦法。
一個個花燈朝我遊來。
其中一個蓮花燈停在我跟前。
打開看到了一行字:“秦朗心悅江虞。”
“無聊。”
念叨一聲,我隨手撕碎了紙片,扔進玉河。
“某些人是得不到心裏酸吧?”
江虞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我站起身想走。
她的婢女卻把我按在了地上。
“見到貴妃娘娘,還不請安?”
在我恭敬行禮後,她們才放我離開。
次日,我依舊來到禦書房,請求免除昭寧的和親之事。
剛到殿裏,一群白貓跑了出來。
跟著的太監喊道:“陛下,您讓找的白貓,我找來了三十隻,送到哪裏?”
秦朗看也沒看那些貓:“送到紫竹軒。”
他以為,他用一群貓可以補償我的雪花。
可世界上再多的白貓,沒有一隻能代替它。
我一眼也沒看那些貓。
隻是在說著昭寧。
“但凡她過了十五歲,我什麼意見也沒有,可她才剛剛六歲啊,怎能承受和親之重?”
秦朗回過頭來:“這件事已經定了,無法更改,若你表現好,以後朕會再給你一個孩子。”
江虞臉上浮現不自然:“陛下,宮裏那麼多嬪妃,還都沒有孩子呢,她一個沒名沒份的,憑什麼可以誕下龍嗣?”
秦朗瞪了她一眼,她趕緊閉了嘴。
封妃大典上,江虞戴上了當年太祖封後的皇冠。
它隻被戴過一次,就被永久的珍藏在了內庫。
這次,秦朗違背禮製,讓人特意拿出,頂著所有人的反對聲,給貴妃戴在了頭上。
我當年的封後大典,所戴的皇冠也隻是臨時讓工匠製作的。
不是他不懂,隻是他覺得,有的人值得好東西。
三天之期,已經到了。
......
安排昭寧和親後,秦朗想到我多次懇求,知道我一定很難過。
想來紫竹軒看我。
剛到路上,他就發現紫竹軒著了大火。
秦朗心裏忽然一震。
“慕雪不會有事吧?”
宮人們前來救火,所有東西已被燒毀。
除了幾十隻貓在院子裏亂竄。
秦朗心裏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
或許,我今天根本就沒在紫竹軒。
或許,我去了貴妃那裏請安。
他這樣安慰著自己,去了貴妃寢宮。
還沒讓人通稟,就聽見江虞的聲音從殿內響起。
“昭寧和親離開皇宮了,江慕雪那個賤人肯定也不會再回來,她走了我就不必這般時刻提心吊膽。”
“但凡讓陛下知道是我搶了她救人的功勞,皇後的位置我還怎麼坐?”
秦朗身子猛地一抖。
他以為耳朵出了問題,揉了揉,沒有任何異常。
太監小心地問:“陛下…要不讓老奴給您通傳一下?”
秦朗擺了擺手。
隻聽見江虞的母親江夫人說:“虞兒放心,江慕雪不敢泄漏這個秘密,她娘還在侯府被我看著呢。”
“母親,等我做了皇後,生下皇兒,日後便能萬人之上,保咱們侯府榮華富貴。”
江虞的語氣裏帶著得意。
“幸好我早有準備,在江慕雪的飯菜裏加了滑胎藥,讓她再也生不了孩子,不用擔心她母憑子貴跟我爭,不過這也多虧了陛下。”
“若非陛下把她踢進荷花池,她也不會那麼快小產。”
江虞笑得毫不掩飾。
秦朗再也聽不下去,一腳踹開了門。